……只有士兵才是最为渴望和平的一个群体……复杂的国际政治关系衍生出奇怪的现象,中国久经战火淬砺的数万精兵强将呆在战场上只能隔岸观火,而被盟军剥夺了对日本人的最后一击的权力……
军官会议结束后,各部主官纷纷赶回驻地休整待命。特务大队驻扎在皎梅,独立团驻扎在20公里外一片密林中的昔卜,队伍除了例行的训练,便是休息。
长久伴随着中国军人的激烈的枪炮声,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满地血淋淋的尸体暂时离他们远去了。对高军武、徐小冬来说,这是自反攻缅北作战开始以后最为惬意的一段时间。
新1军6万余下层官兵的心情却与中上级指挥员们截然不同,他们无权得知内情,所以没有那样多的疑问。闻知缅甸战事已经结束,他们立即表现出了一种喜极欲狂的兴奋感。毕竟,只有士兵才是最为渴望和平的一个群体。
他们为了保卫自己的祖国,保卫自己的亲人、家园和祖坟,长期杀伐征战,灭敌无数,虽常常以“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勿忘告乃翁”等诗句来激励自己的斗志,需要牺牲的时候只要长官一声令下,人人勇往直前决不退缩。但却没有一个人真正地愿意抛尸国外,作一个孤魂野鬼。中国官兵都自豪地认识到,他们是中国最精锐最有战斗力的部队,日本人还占据着祖国的大好河山,现在最急切地盼望着的就是尽快地返回国内,毫不留情地打击敌人,把苦难中的祖国和亲人从日寇的铁蹄下解放出来!
就在新1军奉命原地整训的时候,向缅中、缅南的战斗正在进行,乘胜挺进收复失地的当然是这片土地上过去的“主人”英国军队。而日军则是全线崩溃,一片混乱,各自夺路而逃,各级指挥官无法统率指挥自己的部队,日军已呈现出兵败如山倒的状况。
复杂的国际政治关系衍生出奇怪的现象,中国久经战火淬砺的数万精兵强将呆在战场上只能隔岸观火,而被盟军剥夺了对日本人的最后一击的权力。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德钦昂山领导的缅甸国防军却突然倒戈,加入了英军的阵营,对日本人发起了进攻。
呆在异国的兵营里,依靠现代化的通讯工具,高军武、徐小冬等中国军官对来自国际和国内的重大消息仍然清清楚楚。
进入5月,捷报频传。继攻占曼德勒后,英军又一鼓作气拿下了平满纳、同古,于5月1日将残敌追赶到了仰光城下的锡唐河边。
发生在锡唐河上的这场惨剧冥冥之中似乎有着不同寻常的意味。3年前,日军入侵缅甸之初,成千上万的英国士兵、印度士兵在这条河里被淹死或者是被杀死。现在,日军在他们取得入侵缅甸后首场胜利的同一个地方遭到了灭顶之灾。被斯利姆将军的坦克集群赶到锡唐河边的日军发现,因为雨季的到来,河水暴涨,被笼罩在猛烈炮火之中的日军在试图渡过这么宽阔的江面时很多都被淹死了。日军逃到锡唐河边时尚有20000余人,但活着逃过河的不到6000人。
他们有幸逃进了仰光,但两天后随着仰光的失守,他们仍然成为了英军的俘虏。
5月8日,全世界反法西斯阵线国家成为欢乐的海洋:德国政府向盟军签署了投降书,美、英、苏三国领导人同时发布了胜利宣言。
裕仁天皇比自己的敌人还要清楚,达摩克斯之剑高悬头顶,日本的末日也快降临了!
中国战场的形势也如同缅甸一样令人振奋,战局向着有利于国军的方向发生着急剧的变化。
这一变化始于4月份。当时,岗村宁次发起了一次针对中国西部的进攻,目标是中国的芷江,魏德迈和何应钦指挥全部美械装备的国军在美军第14航空队的支援下,成功地粉碎了日军的进攻。中国军队的步炮协同,与美军的空地协同发挥出来的威力,让日军官兵魂飞魄散。
5月9日,中国军队在湖南的芷江取得了雪峰山战役的胜利,全歼日军4万余人。
廖耀湘将军指挥的新6军,也在此役中立下殊勋。
6月,美军经过血战后,突破日军防线攻下了冲绳岛。日军第32军司令牛岛满及其参谋长剖腹自杀。冲绳之战,日军伤亡惨重,整个第32军全军覆没,10万余名官兵丧生,7400余人被俘。7万多当地老百姓或死于战火,或跳崖蹈海自杀。美军占领冲绳岛后,打开了通往日本的门户,达到了为尔后进军日本本土建立战略基地的目的。
7月26日,中、美、英三国发表《波茨坦公告》,促令日本无条件投降。
还有更令新1军官兵自豪的消息传来,孙立人军长应欧洲盟军最高司令艾森豪威尔之邀,赴欧考察欧洲战场—这是唯一获此殊荣的亚洲战场的将军。
在激动人心的情绪之中,新1军已于1945年6月陆续开始奉调回国,于广西南宁一带集结,准备参加魏德迈将军制订的新一轮反攻战役。战役计划已传达到新1军团级以上军官。该计划决定向中国的南方发起一次大规模的进攻,在广州—香港一带夺占一个港口,在中国和外部世界之间建立海上的联系。这次行动将是盟军在中国进行的一次重大的行动。正如计划所说“此次行动的目标是为在亚洲大陆上彻底消灭日军打下基础,防止日军从中国调集部队防御美军对日本本土的进攻。”
每一个新1军的官兵都清楚地知道,胜利就在眼前,就在他们的心中!
6月中旬,高军武的特务大队奉调移驻密支那。此时,新1军除特务大队外,其余各部均已开始经空运或是通过陆路向祖国开拔。
高军武被留在缅甸,是为了实现孙立人当初的一个承诺,也是为了完成一项极其神圣的任务:在新平洋、于邦、孟拱、密支那、八莫、南坎、芒友等中国驻印军曾付出惨重代价的地方,为战死的中国官兵修建一座座烈士墓。为方便他到各处巡视与督察,美军还专门为他派来了一架轻型飞机。
一次次的祭拜,一次次的扫墓,完成这样的任务,既是生者对死者的责任和深情,同时也是对生者心灵的一种折磨和洗礼。
7月12日,特务大队在密支那南洼机场登上了前来接他们的运输机,登上了回国的征程。
飞机升空后,高军武和战士们脸颊贴着舷窗,用浸润着迷蒙泪光的双眼俯视着逐渐远去的缅甸战区,酸甜苦辣,一齐涌上心头……
他将装有萧玉骨灰的盒子捧到胸前,喃喃地说:“小玉,我们回家了。我带你回家了……再见了,缅甸,再见了,长眠在这里的小曼、白老师、嘉陵、古良、永志、麻哥、喜子、邵大队长!我们终于胜利了!你们的英灵,可以安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