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9点,尼克·戴克和帕塔克准备出发了。尼克计划直接登山到达喀尔巴阡城堡。
从城堡冒出阴森的烟,接着金玛阡客栈传来天外来音。维斯特村人的神经似乎经受不了这连续的打击,整日在家里用低沉的语调谈论着这些。
如果有人说这恶毒的诅咒出自恶魔苏特之口,又有谁会怀疑呢?当时清晰地听到这神秘话语的是最诚实的15个村民。要说大家都神经错乱了,也未免太牵强了。但可以确信:尼克·戴克已受到严厉警告,假若一意孤行到底,必遭报应。
但坚强的年轻人正整装待发,事实并不在探堡行动本身。而是他那倔强的性格在作怪,说得好听点叫不屈不挠,确实,探到了城堡的秘密对法官老爷和全体村民都有益无害,而且还可以实现自己多年的梦想。可米丽奥塔不愿他这么做,她美丽的大眼睛已哭得红肿,她苦苦哀求他,并一再拿那个神秘的警告来使他回心转意,但尼克·戴克是什么也休想拦住他了,尽管朋友们劝阻他。但如果了解他的个性,就并不会感到奇怪。未婚妻尽管抱紧他的双腿哭泣,但也更了解他的个性,是的,那个压抑在他心头由好奇心而逐渐演化成强烈的巨大冲动已经一发而不可收拾!即使明知凶险,甚至生还无望,他仍要义无反顾地前往。
终于该出发了,尼克·戴克最后一次拥抱未婚妻,可怜的米丽奥塔按罗马尼亚风俗用拇指、食指、中指来祈求圣父、圣子、圣灵三位一体的上帝保佑未婚夫。
帕塔克医生呢?哦,帕塔克医生绞尽脑汁想摆脱,可就是摆脱不了。他磨破了嘴皮……他提出了每一个能设想的反对意见。他费尽口舌使自己不去冒犯那个大家都听得清清楚楚的不得去城堡的严重警告。
“那警告只针对我。”尼克·戴克说。
“可是你要是有什么意外,尼克,”帕塔克医生说,“我能安然无恙地逃走吗?”
“无论如何,你答应了陪我一起去城堡,你去是因为我要去。”
古堡探险已势在必行,维斯特村的人都支持医生和护林人去冒这个险。
帕塔克又无路可退了,觉得再推诿下去会影响他崇高的威望,更会令人鄙夷,他满肚子羞恼,可他只能想办法在路上让尼克自己打退堂鼓。
尼克·戴克和帕塔克出发了,柯尔兹法官、哈默德老师、弗利克,以及乔那斯一直把他俩送到大路的拐弯处。
在这里,柯尔兹法官最后一次拿起与他形影不离的望远镜对着城堡了望。现在城堡主塔上没有冒烟,虽说这是在5月里一个晴朗的上午,那澄净的天际很容易发现。那么他们是否就此确定,即城堡的贵宾,不管是人还是精灵发觉尼克·戴克对他们的警告毫不畏惧而逃跑了呢?有些人会这样认为,而这似乎更是要将它弄个水落石出的决定性理由。他们握手送别,尼克·戴克硬拖起医生,消失在山谷中。
尼克·戴克为此次远行作了最佳装备,一顶宽边的硬鸭舌帽,马甲腰带的刀鞘里插着一把锋利的大刀,穿着宽松的马裤,带铁掌的靴子,腰间挎着子弹夹,肩扛一支猎枪。他是当之无愧的一等射手,遇不到鬼魂,他们也许会遇到强盗,甚至凶残狠毒的熊,因此随时作好保护自己的措施是很有必要的。
帕塔克也带着一支旧式火枪,这支火枪五次有三次会卡壳。他还带着一把好友送给他的短柄斧头,因为可能要在普利萨森林下层厚厚的灌木丛中披荆斩棘。他戴着一顶富有乡土气息的宽大帽子,厚实的旅行斗篷密排扣子,足蹬一双硕大的钉着铁掌的靴子,不过这身笨重的外壳不会妨碍他逃跑的速度,只果他认为有必要的话。
尼克·戴克和帕塔卡的行囊里都带着足够的食物,以备延长这次探险时间。
拐过大路的弯处,他俩沿着纳亚河的右岸向上走了几百码。如果他们沿着穿行于山谷的那条小路走的话,他们准会偏到西边去了。他们要是沿着河走就会好多了,这会缩短三分之一的路程,因为纳亚河的源头在奥加尔高原起伏的山峦中。虽然河岸开始还能够通行,但它被起伏纵横的沟壑所隔断,被巨石所阻挡,即使空手步行都寸步难行。于是他俩转变方向斜插左岸,绕到普利萨森林的下游地带踏上去城堡的路。
这也是到达城堡的通道之一。鲁道夫男爵还在城堡时,就是这一条通道,把维斯特村、乌尔干山、希尔河串连起来。但多年的人迹罕至使原来的路径杂草丛生,藤蔓交错,障碍重重,没有当年的丝毫痕迹可寻。
当远离了奔腾喧嚣的纳亚河,尼克·戴克停住脚步看了一下方向。城堡被山坡挡住,需要穿过山下的森林才能再次出现,这在沟壑纵横的喀尔巴阡山区不足为奇。由于没有先进的仪器,只能靠观察太阳的位置来确认方向,太阳正呆在西南方的峰顶上向下观望。
“尼克,你也看到了。”帕塔克说,“这根本就无路可走……或者说找不到去那儿的路。”
“会找出一条来的。”尼克·戴克回答。
“说得容易,尼克。”
“做起来也简单得很,帕塔克。”
“那就是说你仍要前去……”
尼克·戴克只肯定地做了一个手势,就钻进丛林中。
此刻帕塔克真有心返回村去,可尼克正好回过头来望着他。他屈服在了那坚毅的目光中。
帕塔克仍然不死心:最好尼克·戴克在这迷魂阵般的树林中迷了路,那他就会退出这项任务,天真的家伙却不知道尼克具有类似动物嗅觉般非凡觉察力,能通过蛛丝马迹来辨别方向。地面的起伏不平、树皮的颜色变化、遭受不同方向的风侵袭的沼泽的色泽。尼克·戴克深精此道,又很精明,善于观察积累,他是不会迷路的,甚至在陌生的地方也不会。他本可以和法尼莫库柏地区的“皮袜子”一较高下。
可要穿过这片森林地带也绝非易事。榆树、柏树,一些被称为“假飞机”的槭树、高大的橡树从山下一直延伸到桦树、枫树林边,山谷左边高处的山梁上长满了云杉。这些树高大挺拔,树干粗壮,肥大的叶子交错成一个巨大的绿伞,遮住了阳光。
在矮树枝下弯腰前进相对要简便些。可是地面上又有如此多的障碍,要清除这些障碍穿过荨麻和有刺灌木,避开那些数不清的轻轻一碰就会扎破衣服的荆棘要费很大劲。尼克·戴克可不会为这种事犯犹豫。只要能穿过林子,他才不理会几处扎伤呢。但无论如何速度都会受到影响,这多少令人有点烦躁。因为他和帕塔克本打算下午赶到城堡的,这样就能够在太阳落山之前赶回维斯特了。
尼克·戴克挥舞利斧,从茂密多刺的灌木丛中开出一条小径。在这里脚踏着多岩石的地面,地面凸凹不平,还有树根树桩不时碰到脚面。无数的豆荚劈哩啪啦地蹦射开来,使医生提心吊胆,畏缩不前,偶尔有细树枝像爪子一样挂住他的马甲好像要把他拽住时,他便心惊肉跳地左顾右看。可怜的家伙,他可真是心神憔悴。不过目前他不敢一个人回去,所以只好拼命去跟上他那固执的同伴。
森林中经常碰到些起伏不平的林中空地,空地被阳光笼罩。几只鹳受到惊吓,从高高的树枝上飞起来,翅膀迅速地扇动着飞远了。由于穿过这些林间空地故而使得旅途更加劳累。这里堆满了大批被风暴刮折的或者因自然起火折断的树干,它们就像是被樵夫的斧头砍倒的一样。好多的树干已腐烂发霉了,面对这些难以清除而又无法避开的障碍,尼克·戴和克帕塔克忙得不可开交。如果说年体健、精力旺盛的尼克·戴克能设法穿行的话,而短腿、腆着个将军肚、上气不接下气的帕塔克却不断被绊倒,这让尼克还得照顾着他。
“尼克,你看这样我最终将被害得残废了。”他嘟噜着。
“你是医生,这点伤残不在话下吧?”
“算了,尼克,放聪明点,大自然的力量是不可抗拒的。”
尼克·戴克没理他就向前走远了,帕塔克的抱怨没起到效果,不得不紧随上去。
那这个方向就是通往城堡的正确途径吗?现在还很难说,可从地势的不断升高可以判断,肯定能走出这片林子。两人终于在下午3点走出了林子。
一块很大的绿树帷幕一路伸展到高原另侧,但随着地势的升高树木也变稀少了。
纳亚河又从岩石中奔腾流出,不是由于它历尽曲折流向西方,就是由于尼克·戴克改变了方向朝它走去的原因。那么尼克·戴克就可以肯定他的方向是正确的,因为那条溪流是发源于奥加尔高原的纵深处。
尼克·戴克不得不同意帕塔克提出的在河岸上歇息一个小时的建议,同时他也确实有点饿了。行囊塞得鼓鼓的,帕塔克和尼克的水壶里都装满了雷基酒。除此之外,几步之遥,经河里的卵石过滤过的溪水清澈而透亮。还能指望比这更多么?他俩已经消耗了太多能量,是该补充一下了。
从一上路帕塔克就就很少有时间与尼克·戴克交谈,尼克始终走在前面。不过他俩现在是坐在纳亚河的河岸上,帕塔克找到了机会。他俩一个沉默寡言,一个口若悬河,那么提问冗长而回答简短也就很正常了。
“咱俩谈谈吧,尼克,好好谈一谈。”帕塔克说。
“我在听。”尼克·戴克答道。
“我想我们在这儿歇息是为了养足精神吧?”
“是。”
“然后回村去吗?”
“不,去城堡。”
“可是,尼克,我们都走了六个小时了,却还没走上一半。”“这就更提醒我们得抓紧。”“等我们到达城堡时天已黑了,我想,尼克,你不致于疯到竟然去冒险却不清楚到底为了什么吧。咱们只能等到天亮。”“必要时会等。”“那你会不会放弃这个让人生畏的计划呢?”“不会。”“天哪!现在我们太累了,需要在一间豪华的餐厅里美食一顿,然后在一间温暖舒适的卧室里好好睡上一觉,莫非你打算露天夜宿吗?”“对,假如我们不能提前进入城堡的话。”“如果顺利进入呢?”“我们就可以睡在城堡主塔的卧室里。”“城堡主塔的卧室。”帕塔克叫道,“尼克,你以为我会情愿在那个见鬼的城堡里过夜吗?”
“我不勉强你,如果你愿意独自在城外看星星的话。”“独自!没搞错吧,尼克?事先可不是这样说的,否则我早就回村了。”“事先讲定你陪我到古堡去。”“白天行,夜晚不可以。”“那你可以回去嘛,反正你又不会在森林里迷路。”“迷路。”帕塔克担心的就是这个。要是丢下他一个人,又不了解森林和山坡上那些数不清的小径,他非迷路不可。另外,在独自一人在黑夜奔走,万一掉进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沟里,那可不是开玩笑。如果在天黑前赶不到城堡就好了。要是尼克再固执下去,他宁肯和他露宿城外,于是他继续和尼克讨价还价。
“听着尼克,我亲爱的伙伴,”他说,“我一定不会离开你,既然你一定要赶到城堡,我非舍命陪君子不可了。”
“这才像话,医生,我也不相信你是个口是心非的人。”“慢着!我强调一句,尼克,要是我们到达那里天已经黑了,我们就不要进城了。”“帕塔克,我要是不探个究竟,就绝不罢休。”“里面会有什么好看的,尼克。”帕塔克摇了摇头,“你为什么对此这么感兴趣?”
“我也不清楚为什么,只是我决定要弄个水落石出。”
“可为什么要到那该死的城堡去呢?”帕塔克已无力回驳,“从一开始到现在已经历了那么多艰难险阻,我估计不等到围墙外天就黑了。”
“那可不一定,”尼克说,“山上的树木稀少,不会像山下灌木丛那么难走的。”“可山路也不好走。”“这关系不大,只要想办法总能走完的。”“听说你曾在高原附近见过熊。”“我们都带着自卫的武器呀,你忘了?”“可是天太黑了,就有可能找不到路。”“不会,有这么好的向导,只要按它的指引走就行了。”“哪有向导!”帕塔克吓了一跳。“有,”尼克冷静地说,“它就是纳亚河。只要我们沿着河岸而上就能到达河流起源的那座山峰,我想如果我们不停地赶路,不再延误的话,两小时后就能到达城堡的大门了。”
“两小时后——但愿不是六个小时!”帕塔克答道。“行了,你休息好了吧?”“休息?尼克,别忙走,咱们才坐了不过几分钟哩……”
“几个几分钟加起来就是半小时,我最后问你,休息好了吗?”
“哪里呀……我两腿像灌了铅似的沉重。你应该清楚,尼克·戴克,我可没有你那样的长腿。我的脚都肿了,让我和你一样快……”
“我已经开始讨厌你了,帕塔克!我不逼你了,你回去吧!一路平安。”说着,尼克站起身来。
“看在上帝的份上,尼克,”帕塔克大声说,“请听我再说一句。”
“听你浪费时间?”
“天色已经晚了,不如就此休息一夜?为什么不能在这些树荫下支起帐篷好好睡一觉呢?等明天天亮了再出发,用整整一上午的时间准能走到高原。”
“帕塔克,”尼克·戴克答道,“我再跟你重申一遍,我就是想在城堡里过夜。”
“不!”帕塔克叫道,“不行,你不能这么做,尼克!我将阻止你……”
“你?”
“我会紧紧地拽住你!牢牢拖住你!实在不行的话,我会揍你!”
可怜的医生已经不知所云了。
尼克·戴克一声没吭。他扛起枪沿纳亚河的河岸走去。
“等一下——等一下!”帕塔克无助地喊道,“该死的年轻人!就等一会!我的四肢已经麻木,关节都失灵了。”
但麻木、失灵的部件迅速恢复了功能,因为帕塔克的短腿要小跑才能跟得上尼克,尼克连头都没回。
现在是下午四点,太阳斜挂在普利萨山上,又很快沉落下去,余辉洒满松树顶上的树枝。尼克·戴克有充足的理由急着赶路,因为随着傍晚的来临,山下的树林里显得有些昏暗。
那些森林的模样十分粗犷古朴,它们大半是常见的高山植物。参天的树干笔直挺拔而很少弯曲,树与树之间很宽阔,从树根处生出的枝丫高达五六十英尺,枝叶搭成一个绿色的顶棚。树下没有什么灌木或别的植物,但它们粗壮的根却像冬眠的蛇一样盘根交错匍匐在地上。地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微绿色的苔藓,干燥的细树枝东倒西歪,地上散落的孢子叶球踩上去噼啪作响。山坡起伏不平,结晶岩石形成许多沟壕,其锋利的棱边可以将最具韧性的皮子割裂。
穿过森林的路程只有四分之一英里,非常难走,需要有毅力、有体力、有稳实的步伐,而帕塔克医生却不拥有这些。要是尼克·戴克独自穿行,他根本不用一个小时就可以穿过,可是由于帕塔克的连累,他却耗费了三个小时,他不得不时常停下来等他,帮他翻过好些高大的岩石,因为他的腿不够长。帕塔克只担心一件事,真的担心:他生怕被丢在这恐怖阴森的深山老林里。
相比山坡的陡峭难攀而言,普利萨顶峰的树则稀稀拉拉的,东一簇西一群。透过树缝可隐约看出群山的轮廓,漂浮在黄昏的薄雾中,如同仙境。
尼克始终沿着河岸急行,此时它已变成了涓涓细流,可以推测出离源头已不远了。那个平坦的奥加尔高原座落在最后几个海拔几百英尺的山丘尽头,神秘城堡的建筑群高高地耸立在高原之巅。
尼克·戴克一鼓作气,终于到达了高原。帕塔克早已筋疲力竭了,他已没有力气再移动20码了,就像一头倒在屠夫的牛刀之下的死牛。
尼克·戴克似乎丝毫没有感觉到爬山的疲乏。他挺直胸膛、纹丝不动地凝视着这座喀尔巴阡城堡,他还从没有这么近地欣赏过它。
他眼前是一道筑有城垛的围墙,围墙外面被一条深深的护城河环绕着,它惟一的拉桥吊起在一扇砌有石头门框的门前。
围墙周围,奥加尔高原上一片沉寂。
暮色中城堡建筑群在夕阳的余辉中模糊难辨,不管是城墙上或者城堡主塔里都不见一个人影。圆形露天大阳台上照样没有人。风信鸡周围也没有一丝烟冒出来,只见它上面锈迹斑斑。
“噢,尼克,”帕塔克长出了一口气,“这下你看到了,根本不可能渡过护城河,放下吊桥,再打开暗门。”
尼克懒得理他,他也不得不承认要等在城墙外了。黑暗中,他怎么可能下到护城河里,爬上陡坡,进入院子里去呢?最明智的莫过于等到明天早晨,天大亮以后再行动。
他们决定这么做了,对此尼克异常恼怒,帕塔克却洋洋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