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莲点点头：“我知道。”
吃过饭，万仕民看父母还是心事重重的，也不好多问，就和夏莲回自己家去了。
又等了一个礼拜，还是没有儿子万少民的消息，黄叶欣实在忍不住了，拉上老万到地质学校去要人。
接待他们的，是地理教研室的姚主任，还有一个女工作人员，去过两次万家的年轻人不见了踪影。
姚主任说：“你们来得正好，我们正打算去找你们呢。学校方面已经派人到当地公安部门报了案。公安部门通过调查，没有查到任何关于一个叫万少民的人的信息，也没有发现和万少民年龄、体形、穿着相仿的无名尸体。也就是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失踪了。”
黄叶欣觉得天塌下来了。她大吼道：“不可能！我一个二十几岁的儿子，怎么会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呢？！”
姚主任说：“你们的心情，我们非常理解。吵闹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这件事我们已经向校领导汇报过了。领导的意思是，财务上先挂账，等小万回来了，再处理不迟。”
老万说：“可是我们的儿子不见了，这件事怎么办？”
姚主任说：“公安部门说了，现在小万只是找不到人，不等于说他就一定出了意外。你们不要把事情想得太坏。小万这么个大活人，不可能说没了就没了，对吧？”
黄叶欣说：“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呀？”眼泪就流了下来。
姚主任对女工作人员说：“给阿姨找点纸。”女工作人员连忙翻抽屉。老万从兜里掏出有点发黑的手帕，给了黄叶欣。
回到家里，黄叶欣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老万在一旁劝，自己也哭得一塌糊涂。张来凤和田美华听了，连忙过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老万止住哭，让亲家母坐下。田美华问：“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哭得成这样了？”
黄叶欣哭声更大了。老万阴沉着脸说：“少民他，找不到了！”
田美华和张来凤都没听明白。老万这才断断续续地，把万少民如何去天津出差，到现在也没有回来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张来凤听了，说：“不会是碰到坏人，被人谋财害命了吧？”
黄叶欣听了，哭声更大了。老万说：“我们就是怕这个呀！”
田美华说：“不一定的，什么可能都有。先别这么伤心了，哭坏了身子，就不好了。”
听到哭声，老范拄着拐棍，齐爱梅搀着他，也过来来看看是怎么回事。许丽萍也来了。夏大林也来看看是怎么了。还有几个离得近的街坊，都来了。大家了解了情况以后，都劝老万和黄叶欣，要他们想开点，说不定什么时候万少民就回家了呢！谁也说不准，是不是？
大家这么劝了好一阵，黄叶欣慢慢地哭声小了。大家交头接耳说了不少话，有人叹息了一声，走了。于是大家陆续地叹息一声，也都回去了。
田美华安慰了亲家几句，夏大林跟老万说了几句宽心的话，和张来凤也走了。到了十里香，张来凤说：“这个事要不要告诉阿莲？”
田美华想了想：“算了吧，阿莲现在是人家的人。人家家里的事，该怎么办，人家自有安排。我们插手不大好。”
两天后，万仕民和夏莲回来，老万把实情跟他们说了。两个人这才知道了为什么父母一直闷闷不乐的原因。万仕民安慰父母，夏莲不敢多说，又不能不说，就劝公公婆婆注意身体。万仕民马上去姐姐万红萍那里，把少民失踪的消息告诉了她。万红萍听说后，当时就跟着万仕民回家来看望父母。
随后万仕民给大哥万大民写信，把这个坏消息告诉他，万大民知道了小弟失踪的事，急得不得了，又帮不上忙，就写了一封长长的信来表达自己的感情。
过去黄叶欣一直认为，在清水街，能和范家比的，只有万家。一样有当军官的儿子，一样有读书而且是读大学的儿子，他范志高读的只不过是中专！没想到，当军官的儿子被炮弹炸断了腿，没了前途；大学毕业的儿子又莫名其妙地不见了。黄叶欣咒骂老万，说他们万家祖上没有积德，祖坟葬错了地方。老万心里也窝火，就和老婆子吵了起来。
黄叶欣明显地变得精神恍惚，经常听不清别人说的话。做事的时候，做着做着就忘了自己到底要做什么。去医院开了不少药，中草药、中成药、西药，都吃了，都没有什么效果。这让老万急火攻心，自己也病倒了，还住了三天医院。
为了找儿子，黄叶欣和老万打定主意要去北京。他们认为，少民一定会去北京，他要给家里买全聚德烤鸭的。
万仕民因为夏莲身怀六甲，不敢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就跟姐姐万红萍商量，看她能不能陪父母去一次北京，往返路费等回来以后大家一起分摊。万红萍说，不能超过三天。超过三天，她请不了假。
万仕民说：“三天肯定不够！去一天，回来一天，这就两天时间没有了。北京那么大，你们在北京就一天时间，别说找人，把东南西北方向摸清楚就算不错了。三天肯定不行。至少要五天。”
万红萍请了五天假，万仕民背着夏莲，给了父母两百块钱。老万和老婆、女儿到了北京，也不找地方住下，先到车站派出所报案。派出所民警很同情他们，但是他们也没有办法。民警热情地告诉他们，失踪的人既然来买过全聚德烤鸭，可以到前门去看看，问问那里的民警，说不定他们会知道。民警还说，前门离车站很近，不用坐车，十几分钟就走到了。
三个人来到前门大街，在街口看见全聚德的店面，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阔气。他们进到店里，问售货员见没见过一个说着南方口音、皮肤有点黑、戴副眼镜，长得就像黄叶欣这个样子的年轻人来买烤鸭。售货员愣了半天神，回忆不起来，很抱歉地说：“南方口音、皮肤黑、戴眼镜的，每天都有。但是长得像您这样的，实在记不得了。不好意思。”
三个人失望地从全聚德出来，然后去找派出所。民警听说了他们的情况，说：“这么多宾馆旅社，你们又说不清楚具体的名字，只能一家一家地去查问。太多了，没有半个月的时间，肯定问不完。你们半个月以后再来吧。”
黄叶欣说：“同志，求求你，一定帮我们找到我们的儿子！”
民警说：“老同志，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力的。但是，找得到找不到，就不好说了。按你们说的，他已经失踪了一个多月了。一般地说，失踪这么长时间，又是一个健全人，应该很难找了。”
万红萍看了父亲一眼，老万眼巴巴地看着黄叶欣。黄叶欣突然咆哮起来：“我要回去找他们学校算账！我的儿子，就因为给他们出差，就杳无音信，人都不知道到哪里去了！我要他们赔我的儿子！”
听到吵闹声，好几个民警过来看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听万红萍说了情况以后，一个女民警抹着眼泪，安慰黄叶欣说：“大妈，别着急，慢慢找，说不定会找得到的。”
三个人从派出所出来，开始一家一家地旅社去问。饿了，他们就吃碗炸酱面；渴了，就喝碗大碗茶。天黑了，他们还在问。一个旅社的服务员看着他们这个样子，于心不忍，说：“大叔大妈，先住下吧。北京这么大，你们大海捞针一样的去找，什么时候能找到呢？依我看，你们还是先回家，耐心等一等。我听说，有的人离家出走，一二十年才回家的也有的是呢。”
黄叶欣说：“一二十年！我都早就埋在黄土里，骨头都化了！那个时候，他回不回来，我也不管了！我就是现在就想看到儿子！”
服务员说：“再怎么着，还是活人要紧，您说是不是？把身子骨累坏了，您那失踪的儿子知道了，也不会答应，对不对？还是先找个地儿住下再说。您要是不嫌弃，我们这儿又干净，又便宜，您几位干脆就住我们这儿得了。养足了精神，明儿你们想去哪儿不成呀？”
三个人商量了一下，觉得服务员说的有道理，何况人家还是好意，就决定住在这里。服务员给他们开了一间三人间住下了。
第二天一早起来，每人吃了一个馒头，喝了一碗稀饭，又开始了寻找万少民的征程。一直找到下午两点钟，没有任何消息。老万因为饿了，想吃饭，黄叶欣却没有要吃饭的意思。万红萍受不了了，说：“爸，妈，先吃饭吧。这么捱着，饿坏了身体怎么办？”
黄叶欣说：“你们吃吧，我吃不下。”
老万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吐出来，说：“要吃一起吃。你不吃，我也不吃。”
黄叶欣有气无力地说：“随你的便。”
万红萍急了：“爸，你怎么也糊涂了呢？找人是要体力的，不吃饭哪来的体力？依我看，不管少民还在不在人世，他要是看到你们饿坏了身体，他也会心疼的！”
“少民当然还在人世！”黄叶欣声嘶力竭地说，“红萍，不许你再这么说话！”
老万安慰老伴说：“少民还活着，还活着。”说完，发出一连串的咳嗽声。
万红萍气得流眼泪：“我说什么了？惹得你们这么生气！我特地请了假陪你们来北京找少民，我图什么？”
老万连忙劝女儿：“红萍，你别生气。你妈是心里着急，急火攻心，脾气大一点，可以理解。你别放心里去。”
黄叶欣很不满意老万说的话，老万又给老伴装笑脸赔不是。黄叶欣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吃饭，吃饭，不找了！谁知道这个不争气的儿子跑到哪里享福去了，我们却在这里为他牵肠挂肚！”
老万说：“饭要吃，人要找。两件事哪一件都不能放下不管。”
简单吃了饭，趁着母亲上厕所，万红萍偷偷对父亲说：“北京这么大的地方，我们这么找，哪天才能找到？我假期快到了，我可要回去了。”
老万咳嗽了一阵，吐了口痰，边拍着胸脯边说：“等你妈来了，你跟她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