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丽萍点点头：“万一你爸知道了呢？他发起脾气来，是会出人命的！”
“他不会知道的。”杜小龙信心十足地说，“他要是到外面去问，别人会告诉他，一只要十几块钱才进得到。”
许丽萍又点点头：“这件事你一定要做的隐秘，千万不要让你爸知道了！”
杜小龙拎着包进了房间。他从包里拿出五十八只电子表，藏好，包里留下六十只，然后倒头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一点多钟。小虎和小豹正在比谁戴的电子表更好看。杜小龙问小豹：“喜欢吗？”
小豹点点头。杜小龙从小豹的手腕上把表取下来：“以后有本事了自己去买。”
小虎也把表解下来，还给哥哥。
老杜干了一天的活回到家，杜小龙把装着六十只电子表的包往老杜面前一摆。老杜打开包，拿出一只看了看，又拿出一只看看，然后放回去，再抓出一把来看看。笑容从老杜的眼角和嘴角向中间靠拢，接着“呵呵”的笑声从老杜的胸脯里传了出来：“好，好，不错！妈拉个巴子，你小子，总算是走正道了！”
许丽萍在一旁说：“这一只表卖出去，差不多要赚二十块钱呢！”
老杜笑得眼睛眯了起来：“操，有种！是老杜家的种！”他掂了掂手里的电子表，“说起来也太不公平了。老子累死累活，一个月不过五六十块钱，还比不上卖三只电子表！妈拉个巴子，太不公平了！”
和阿强几个人卖了一天的电子表，又喝多了酒，杜小龙从城里昏头涨脑地回到家里，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钟。老杜已经睡觉了，小虎和小豹正在洗脚。许丽萍一边缝补老杜磨破的衣服，一边督促两个儿子快点洗。老杜的衣服，肩膀的部位最容易破。许丽萍手里的蓝褂子，肩膀上已经补了三次，这是第四次补了。还有一个，就是特别的费鞋。许丽萍为老杜纳的鞋底，比一般人的要厚三分之一，鞋面用的布料，也比别人的厚。就是这样，一双鞋也穿不了一个月，不是前面顶了个洞，就是后跟裂了个口子。老杜知道自己费鞋，只要天气转暖，他就一天到晚穿草鞋，直到深秋。
许丽萍见儿子醉醺醺的回来了，就让他也赶紧洗洗去睡觉。杜小龙的酒劲还没有耗完。他搬了个凳子，坐在母亲对面，看许丽萍粗糙的手指灵活地飞针走线。
杜小龙看了一会儿，满嘴酒气地问：“妈，明天到什么地方摆摊呢？”
许丽萍看了一眼儿子：“反正就是学院路上，哪里让摆就摆在哪里。”
杜小龙又问：“用什么摆呢？把饭桌搬去？总不能摆在地上吧？”
许丽萍头也不抬地说：“饭桌当然不行。搬两条长凳，家里有一块木板，架好就行了。”
杜小龙还要问，许丽萍说：“这么晚了，去洗了睡吧。”
第二天，吃了早饭，上班的上班去了，上学的上学去了，杜小龙背着包，抱着两条长凳，许丽萍扛着木板，一前一后出了门。张来凤正把一盆刚洗好的衣服端出来，准备晒衣服。她看见许丽萍母子兴师动众，就问：“许阿姨，这是干什么去呀？”
许丽萍停下来，说：“嗐，还不是为那几只电子表，摆到街上去卖去。”
杜小龙站在远处。张来凤说：“还是小龙能干，这么小就知道养家了。”
许丽萍笑着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呀。哎，对了，阿莲的表，戴着还好吧？”
张来凤说：“应该好吧，反正阿莲一天到晚乐乐呵呵的，带了表，人都比以前神气了。”
许丽萍说：“莲妹子是美人胚子，以后还不知道哪个男人有那个福分来消受她呢。”
张来凤笑笑，手里用力抖散衣服，套上衣架，一件一件挂在竹竿上。杜小龙有点不耐烦。许丽萍连忙和张来凤告了别，跟上儿子。半路上，迎面碰上买菜回来的老范两口子。大家又站住说了几句话，许丽萍这才和儿子到了学院路。
他们就在清水街的口子那里，找了一个靠墙的地方，把摊子支起来。杜小龙把电子表从包里拿出来，许丽萍再一只一只的摆好。
不一会儿，就有人过来看。一个人拿起表，翻过来倒过去反复看，然后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卖表的人：“这是电子表？是真的吗？会不会走着走着就不走了？”
许丽萍连忙解释说，表绝对是真货，昨天刚刚从广州进回来的，质量靠得住。
杜小龙说：“当然是真的。不信，你可以自己看。”
那人又翻来覆去的看，还是不放心：“小兄弟，你给我说说看，这是什么牌子的？”
杜小龙翻过来，指着背面的“Stainless Steel”：“这不是？外国的，全是英文。”
那人问：“牌子不都是印在表的正面吗？怎么这个在背面？”
杜小龙不以为然地说：“中国的印在正面，这是外国的，当然要印在背面了。”
那人又问：“你说说看，这是哪个国家的？”
杜小龙斜眼看了一下那个人，认定他并不是要考自己，就装模作样地看了一阵，然后说：“当然是英国的！”
那人又问多少钱一只。许丽萍说：“二十五块。”
那人点点头，选了一只看上去不错的表，然后把表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许丽萍说：“我们第一次卖，不知道行情，听说河东城里面要三十块钱一只呢。我们就是图方便，在家门口卖，便宜一点也就算了。”
那人问：“你们是这里的？”
杜小龙说：“对呀，我们就是清水街的人。”
那人犹豫了一张，放下表，走了几步，又折回来。许丽萍说：“我们卖的真的很便宜。你不管到什么地方，都没有这个价。”
那人期期艾艾地说：“要是能再便宜一点，就好了。”
许丽萍说：“我们这是成本价，按进货价给你的。真的很便宜了。”
“再便宜一点嘛。”那人简直是在央求了。
许丽萍看了看杜小龙，说：“唉，今天第一次开张，这样吧，二十四块，再不能便宜了。真的再不能低了。”
“二十三。行不行？不行我就不买了。”那人说。
许丽萍叹了一口气：“我们要亏本呢。行吧，二十三就二十三，大不了把路费赔进去就是了。”
那人赶紧从衣服兜里掏出钱，交给许丽萍，然后把表戴在手腕上，满意地走了。
许丽萍对旁边看热闹的人说：“买表吗？多好的电子表，昨天刚刚从广州进的货。买一只吧。”
有人笑笑，走了。也有人拿起来表看了看，叹口气，走了。
到了十一点，一共卖出去六只。许丽萍对杜小龙说：“你把表收到包里，外面就放两只，看好。我要去买菜做饭。记住，不要让别人乱翻，一次只和一个人做买卖。别人看表的时候，还回来一只再看另一只。千万不要被人偷走了。”
杜小龙说：“我知道。”
过了一会儿，许丽萍买了菜回来，看摊子跟前只有几个人在看，就过来问卖了几只。杜小龙说一只也没有卖出去。许丽萍又叮嘱了几句才走。
快十二点的时候，许丽萍正在做饭，杜小龙背着包，一手扛着板凳，一手扛着木板，气呼呼地回来了。许丽萍听到客厅里叮呤哐啷的响声，出来看是怎么回事。她见是大儿子回来了，就奇怪地问：“小龙，我做好饭就会给你送去，你怎么回来了？”
杜小龙一拍桌子：“操、******，太欺负人了！”
许丽萍忙问：“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杜小龙恨恨地说：“******，那个什么市容监察大队的王八蛋，他要拆我的摊，还想没收我的东西！******，下次别让我碰到他，碰到他，我打死这个狗娘养的！”
许丽萍说：“哎哟，小祖宗，你就忍一忍吧。那些人是专门干这个的。他要是不管你，就会有人管他，他就要挨批评了。”
杜小龙还是气愤难平：“我管他是干什么的！操、他妈！反正他今天把我赶走，我明天就要和他算账！”
许丽萍说：“小龙，你不要和政府的人作对。他们是政府的人，我们惹不起。还是想想办法，要不就在家门口摆摊？我们这小巷子，他们不会来。”
杜小龙说：“妈，还能这样就怕了他们？我偏不！等一下我还去那里摆，看他们敢把我怎么样！”
许丽萍着急地说：“小龙，我们老百姓，跟政府斗什么呢？我们惹不起，还躲不起吗？万一真的东西被没收了，你白辛苦了一趟不说，我们连欠亲戚的钱也还不起呀。”
杜小龙泄了气：“妈，那你说怎么办？”
许丽萍想了想，说：“两条路，要么就在家门口摆，要么你去找你的朋友。”
“下午我就去找强哥。”杜小龙想都不想就说，“我们这里这么偏僻，谁会来呢？还是拿到强哥那里去算了。”
中午老杜又没有回家。吃了饭，杜小龙把藏好的电子表拿出来，都放在挎包里，背起包就走。出门碰见汪老师和他刚上初中的女儿汪小凤从外面回来。汪老师笑吟吟地问杜小龙去哪里，杜小龙说出去有事，就走了。他听见背后汪小凤在对他爸说：“小龙哥卖电子表呢，好漂亮的电子表啊。”
到了杂货店，阿强、林伟和邱枫敬都在那里。看见杜小龙来了，邱枫敬问：“小龙，这么快就卖完了？”
杜小龙把挎包往柜台上一放：“才卖了几只，剩下的都在这里。”
阿强说：“怎么？你家那里没有人买吗？”
杜小龙说：“不是没有人买，是人家不让卖。”
林伟说：“是谁******这么霸道？敢不让你卖？”
杜小龙说：“是什么市容执法纠察大队，操、他妈，要拆我的摊子，还想没收我的东西。”
阿强说：“哦，是他们呀。你眼睛尖一点，看见他们就跑；他们一走你再回去就是了。”
杜小龙说：“我想还是算了，这么躲来躲去的，麻烦。我想和三位大哥合在一起卖，不知道大哥们同意不同意？”
阿强说：“小龙，这有什么？既然都拿来了，就放在一起卖吧。阿邱，你数一数，看看是多少，都放在一起。小龙，不瞒你说，老是站在这里卖东西，那是真的累呀，腿都肿了。坐久了也累，不习惯。你看阿伟和阿邱，到处乱窜，坐也坐不住，站又站不了多久。这样下去不行，得找一个帮我们卖东西的。你家那里有没有合适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