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公报私仇
整整一个星期下来,楚杨竟没有给她打过一个电话报平安。而她前面两天给他打过几个,可电话那头老是无人接听。拿热脸贴冷屁股的事做多了谁都不乐意。于是雨田也不再给他打电话。只是每晚下班回家面对冷冷清清的空房子,还得自己做晚饭,就特别想那个好使的万能奴隶。每每拿起电话找到他的手机号码,想到前几次的经历,又长叹一口气,作罢。
日子就这样寂寥的过了一个星期。
直到星期天傍晚时分,正端着烧好的开水准备泡面的雨田被电话铃声惊吓到,手一抖,溅开的水泼洒出来淋在穿着凉拖的右脚上。
“小强,来电话啦!小强,接电话啦!小强,再不接电话,一脱鞋拍死你哦!……”
电话铃声一直不停的响着。
雨田甩掉右脚的人字凉拖,忍着火烧火燎的剧痛,跳着脚去客厅接电话。
“小强,我还没踩,你就死啦?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邵霖扬惯用的戏谑的调调。
一个星期的压抑让雨田憋了不少委屈,再加上脚上的烫伤正疼得紧,本想向往常一样嬉笑怒骂驳回去,谁知,一开口,声音竟是哽噎的。
“我刚刚被开水烫伤了脚。”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像是在辨别她话中的真实度,稍缓,这才问道:“你住在哪里?我这就过来。”
“花苑小区,A幢一单元三楼一号。”雨田呐呐的报出自家地址。等那边挂了电话,她才想起,他是住C市的,等他从C市赶到这边,少说也要三个小时。忆及此,黑线不觉爬满额头。
十几分钟后,当邵霖扬出现在她面前时,她瞪大了眼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
看到来开门的人,邵霖扬挑了挑眉,“不是说烫伤了脚?”
“喝!”他不说她还没觉得,他一提及,她又恨不得剁下那只脚了事。
“进来吧。”
她原本单脚站立,因为给他让路,害得身子一抖,险险的歪向一边,提着的右脚下意识的落地支撑身子的重量。这一支撑,直疼得她眼泪都掉下来了。
邵霖扬低头,目光触及她那片烫脱了皮的红红的脚背,眸光一沉,伸手将她横腰抱进客厅放在沙发上。
“家里有没有治烫伤的药膏?”
“没有。”
“那你预备怎么处理这脚?”
“诺。”雨田努努嘴,指了指旁边的沙发前放置的一盆冰水。他来之前,她就一直把烫伤的右脚放里面冰冻着。
“不行,我还是送你去医院吧。”邵霖扬看了一眼那盆子,不认同的作势要抱她出门。
“喂,小强,没那么严重啦。”雨田歪到一边避开他伸过来的手。“要不,你去帮我买药膏回来擦擦得了。”
这话得到了邵霖扬的认可。
雨田住的小区外面,什么店子都有,当然也包括了药店。邵霖扬只花了几分钟时间就买回了药膏和棉签。
雨田见他蹲下身,要给自己上药,吓得将脚一缩,急急道:“我自己来就行了。”
邵霖扬抬头看她一眼,突然咧嘴戏谑道:“小强你不是在跟我害羞吧?”
……黑线再次爬满额头。
雨田乖乖的坐好,将脚放在他膝盖上,任由他为自己上药。脸上一片绯色。
“我说小强啊,普通蟑螂也不过六条腿,而你这只异类蟑螂只有两条腿,你当少了一条还能像多脚蜈蚣那样长出来?怎么就不知道注意点呢?啧啧,你要是再不注意安全,变成没脚的蟑螂,那我这拖鞋拍起来也没意思啊!”
邵霖扬一边仔细的为她上药,一边瞎扯分散她的注意力减轻他的疼痛。
“切,死小强,你才是蟑螂呢。看我等一下不拿拖鞋拍死你!”说话间,雨田已经悄悄的勾手去拿左脚上的拖鞋了。
谁知,邵霖扬眼疾手快,将她捏着拖鞋的手逮了个正着。冲她得意的眨眼,说:“小强,你还真是忘恩负义的家伙。我这边辛辛苦苦的给你上药,你那头却想偷袭我?”
“偷袭你怎么啦?哼哼,我还要明踩你呢!”雨田一声怪笑,飞起一脚踹过去。
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好死不死,她那踹过去的脚被他侧身避开,害她顿时失去平衡。受伤的右脚再次不自觉的狠狠落在地上。可惜,这次的疼痛并没有换来身体的稳定,反倒让她扑将出去,将邵霖扬压倒在地。
恶羊扑狼也不外如此了吧。
这已经够让她窘迫的钻地洞了。偏偏这事还不算完。
就在这当口,她还来不及脸红心跳羞怯窘迫,身后的门被人打开,只听旅行袋掉在地上的沉闷的声音响起。
雨田慌忙回头,吓得脸色惨白。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据说要出差两个星期的人楚杨。
她连滚带爬的从邵霖扬身上起来,跛着脚,赔着笑脸迎上去,想要解释。却见楚杨弯腰拾起旅行袋转身走出门口,还顺手帮她关上门。
“喂,你回来啊!”雨田跌坐地上,望着门口发呆。眼眶里瞬间涌满泪意,湿湿的。
邵霖扬走过来,将她从地上拉起来,抱到沙发上坐好。
“你跟楚部长是什么关系?”
“我们国庆长假的时候结婚了。”雨田苦笑。
“呀!小强,你不是说不结婚的?”邵霖扬一惊一乍,怪叫道,“要是早知道你也会结婚的话,当初我就追你了。”
嘎!?雨田扭头看着他,他那天在电话里说要追她,难道不是开玩笑?
“我是说真的。”邵霖扬突然敛下轻浮戏谑的调调,眼神无比真诚的看着她,“高三那会儿,班上很多人都说我喜欢你,可是我一直不敢承认。因为你跟我说过,你这一生是不想谈恋爱,不想结婚的,只想要个交心的朋友。我怕一旦跟你说我喜欢你,我们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雨田将信将疑的那斜眼睨他。是这样的吗?当初是因为她听说他已经有女朋友了,怕自己对他的爱慕会造成他的困扰,所以才说只想做朋友的啊。雨田心中一悸,难道当初是他们弄错了彼此的心意?
她记得,认识他那一年是她最快乐也最痛苦的一年。他的笑容,他的风趣,他的好成绩好人缘,都是她贪恋的风景。可是,因为知道他有个好到见过双方家长的女朋友,所以她对他的爱恋只能默默的深藏心底。为了维持这种看似单纯的朋友关系,她还对外宣称自己是不婚主义者。和他相处的分分秒秒都是快乐的,可是每当别人提及他和他的女朋友的时候,她的心就在流泪。
高三很快的过去了。他和她考上了不同的大学,一个省内一个省外,就此各奔东西。她一直安慰自己,她对他的喜欢不过是一时的迷恋。可是,大学四年里,她却不曾谈过一场恋爱。甚至走出学校参加工作这两年,她也始终没有恋爱结婚的打算。直到半年前,她跳槽来到DS集团,无意中和旧时的邻家大哥哥楚杨重逢,然后在很荒唐的情况下花了九块钱和他注册结婚。
……如果当初不是他们弄错了彼此的心意,那么他们现在有没有可能在一起?
……不对不对,过去的已经成为过去,她已经跟楚杨结了婚,怎么可以三心两意?
乱了,乱了。雨田痛苦的皱起眉头,一颗心成了乱麻。
“雨田?雷雨田?”邵霖扬轻轻了叫了两声,伸手去拍她的肩膀,却被她躲臭虫一样的躲开。
“你,还是叫我小强吧,突然叫我名字,我有点不习惯。”雨田虚弱的笑笑,“我累了,想休息了,就不留你了。”
如此明显的逐客令,邵霖扬还是懂的。于是识趣的起身,往门口走,还不忘回头来情深意切的说:“如果哪天你不要楚大部长了,随时欢迎你来找我。”
目送他出门,看着门渐渐阖上,雨田像被抽干了全身的精力般颓然倒在沙发上。
突然,即将阖上的门又开了。将走未走的人又探进头来,脸上是一贯的略带戏谑的笑容:“忘了提醒你,小心脚上的伤,不行的话明天就去医院看看。还有,小强,踩死你!”
门这次真的关上了。
雨田怔怔的望着门,不自觉的上扬嘴角浅笑道:“小强,踩死你!”
楚杨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愤怒与震惊了。
他们结婚当晚,她问他,如果她不是处女他会怎么想。他还能怎么想?除了愤怒,他什么也不敢想。他一直知道,她心里藏着一个人,也猜到她口中的第一次必定也给了那个人。
他一直不断的告诉自己没关系,只要她在他身边,她迟早会爱上他,一如他深爱她那样。
结婚一个多月,他们一直相安无事。
可是,当他得知那个人即将出现在他们之间时,他开始变得彷徨,变得焦虑。他不确定是否已经让她爱上了自己,也不确定她是否会因为那个人的出现而离他远去。
当她为那个一闪而过的身影失神时,当她在睡梦中笑着喊出那个人的名字时,当她在与那人重逢时完全无视他的存在时……他一次又一次的因嫉妒而生气。可天知道生气的背后隐藏着的是更深的恐惧,因为害怕失去而产生的恐慌。
因为爱得太深,所以害怕失去,因为害怕失去,所以选择逃避。
他就是这样,以出差为由仓皇的逃出L市。
日夜牵挂着她,却不敢给她打电话。她的来电,也不敢轻易接听。当她不再打电话过来,他却变得更加惶惶不可终日。直到与金正公司的合作即将启动,他再也坐不住了,连夜坐飞机飞回来,只为了守着她,争取那一点点毫无胜算的筹码。
可是,当他推开家门,眼前的一切却生生将他的希望打碎。她趴在那男人身上!在他们家里,在他眼前!她口口声声说要保密,不能让外人知道他们结婚的事。结果她却将那男人带回了家。
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于是,他像懦夫那样再次选择了逃跑!
他提着衣物冲出门,毫无意外的逃到了伍亦明家里。
“我说老同学,你这次又是唱的哪一初啊?居然连行李都带过来了。不是想在我这儿长住吧?”
伍亦明看着楚杨将袋子里的衣服一件件拿出来挂在客房的衣柜里,俨然一副主人模样。
楚杨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一副跟他仇深似海的神情,冷冷的丢了一句:“不欢迎?那你大可搬出去。”
听听,这是什么话?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房子的主人好像姓伍不姓楚吧?
“我说,姓楚的,有你这么对恩人说话的么?……”
伍亦明话还没说完,楚杨已经用冰冻千年的眼神瞪他一眼,冷冷的说:“别叫我姓楚的,或是姓楚杨的!”
因为她总是喜欢这样叫他!他记得在她十六岁之前,她都叫他楚杨大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他的称呼变成了姓楚杨的,沿用至今,算算也有十来年了。
“唉唉,我这是招谁惹谁了啊?”伍亦明叫苦连连,从客房退出来,免得自讨没趣。
从不叹气的他,长长的叹了口气,他这个朋友啊,一点都不开窍,竟然跟个孩子似的为了个女人把自己搞的离家出走!看来,等他心情好点了,他得好好的开导开导才行。至少也要教他几招御妻术。
不过话说回来,他实在很好奇,那女人究竟生得如何的祸国殃民啊,竟能将楚杨搞成这样子。有空真该好好见识见识!
次日星期一,雨田忍着脚上尚未大好的烫伤,早早的来到公司。
“呼——”雨田跛着脚走进办公室,在位子上坐下来,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未免伤势加剧,她今天特地穿了双平跟鞋,可没走几步路,脚还是该死的疼起来。
一向稳重的贾姐急匆匆的抱了叠资料从外面进来,见到她,大喜,“你终于来了!快准备一下,十分钟后跟我一起下钢铁公司。”
“钢铁公司?”雨田不解。
“钢铁公司下属的原料厂在财政上出现问题,上头的意思是让我们董事局派出人来协同分公司内部人力资源部和财务部的人一起去原料厂核查情况。”
“等等,分公司下属分厂出现财政问题,不是应该由财务部的去吗?贾姐你负责薪酬福利这一块儿,跟着去也是合情合理的。可我一培训专员,跟着去审查人家的财政问题,怕是不合适吧?”
“我也是这么跟上头说来着。可咱们部长大人说,那原料厂的财政问题是由一宗大型的外送培训经费混乱引起的。而培训的事一向由你负责,所以叫你也一起去。”
雨田眉头打结,苦着脸,无从反驳。如果真的是由培训经费带来的经济问题,她就责无旁贷了。可是,她的脚……
雨田虽不是工作狂,但是对于工作她自有一套严谨认真的行事准则。既然抱伤来上班,她就做好了不倒下不叫苦的决心。收拾收拾也就跟着贾姐他们去了。
原料厂是钢铁公司下属分厂中环境最为恶劣的地方,加上脚上的伤时时作祟。从原料厂回来,雨田觉得自己已经去了半条命。
刚坐下,准备喝杯水解解乏,谁知,李伟探头过来说:“雷姐,C大的教授过来了,说是来跟我们洽谈校企合作事宜。部长让你负责去接洽,我从旁协助。”
雨田瞪大了眼,不是吧?她才刚从边远地带回来耶!还没喘口气呢,事情又来了。如果不是早知道有校企合作这件事的话,她一定会以为是姓楚杨的男人公报私仇,故意折磨她。
“几点?”
“十点半。”
抬起手腕儿,一看。十点二十三。很好,还有七分钟时间,上洗手间总还是够的吧。
刚起身,李伟已经抱着之前整理好的相关资料过来,“雷姐,快走吧,会议安排在那边科技楼二楼。迟到就不好了。”
雨田欲哭无泪。感情她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
校企合作的事,之前已经跟C大有过联系,也交换过相关意见。这次的会议以商谈合作条件和签约为主。
C大的教授们在专业领域里那是一等一等的专家,理论知识更是一套一套的。可是没想到在讨价还价上,居然也是行家。一来二往的争论辩驳,搞的雨田头都大了。不过幸好最终还是在双方都能接受的范围内达成了协议。
从科技楼二楼会议室出来,已经是十一点多。公司为C大的教授们在丰德苑安排了会餐,送教授们过去就餐回来,已经是十二点了。
一个上午就这样奔波忙碌完了。工作时脚上的伤已经痛到麻木,可一旦停下来,那份疼痛又清晰的传递到全身每一根神经。
“雷小姐啊,你可算是回来了。快跟我走!”张琳琳过来拉了她就走。
“琳姐,什么事啊?我才回来,还没吃午饭呢!”
张琳琳回过头来哀怨的瞅她一眼,“你当只有你一个人没吃啊?我还不是没吃。”
“究竟发生什么事啦?”张琳琳可是一等一爱惜自己的人,连她都没顾上吃饭,看来真是发生大事了。
“唉,市经委的领导们大驾光临,接待办人手不足,向咱们借人。没想到楚大部长居然爽快的直接把咱俩借出去了。呜呜……啥时候,你想罩他麻袋了,记得叫上我喔!”张琳琳哭丧着脸怨念,拉着雨田走出几步远,突然发现什么似的,回身,“你没穿高跟鞋??”
低头,见雨田脚上果然穿着一双老北京平底布鞋,吓得嘴巴都合不上,怪叫道:“大小姐,你怎么早不穿平跟晚不穿平跟,偏偏挑中今天啊?市经委的领导已经到公司门口了,人家接待办也点了咱俩的人头,你这会儿还出这种状况?”
唉!雨田默默的叹口气,可怜的脚啊,反正是受罪,干脆就受到底吧。随即扬起苦涩的笑脸,说:“琳琳姐,你急什么啊?我柜子里放着备用的高跟鞋,换上不就行了?”
“我的大小姐,你吓死我了!”张琳琳拍拍胸口,唱吁一口气,“快点哦。”
雨田从自己的储物柜里拿出高跟鞋,然后脱下平跟布鞋。“嘶——”鞋像是生生从肉上撕下来似的,疼得雨田倒抽一口气。
脱下鞋,一瞧……刚刚似乎真的是从脚背上撕下了一块皮,红红肿肿,泛着血丝。
时间要紧,即使再难受也忍着。
可是当雨田将脚往高跟鞋里一放,眼泪忍不住破眶而出。
“琳琳姐,真的不能怪我啊。”
“怎么啦?”等在门口的张琳琳,三两步跨过来。一看,眼眶跟着就红了起来。
红肿的右脚,比正常时候大了好些,压根儿就放不进鞋里。原本光洁白皙的脚背上,皮脱了一大半,处处血丝斑斑。
“你这脚是怎么回事啊?”张琳琳有些哽咽,这丫头也太能撑了吧?
“昨天不小心被开水烫的。”见到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雨田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你是笨蛋啊?烫伤了脚干嘛还来上班?直接请假休息啊!”张琳琳一时手足无措,嘴上不由得怨念起来,“也不知道部长是不是公报私仇,你都伤成这样了,还让你一直跑上跑下,忙个不停!”
公报私仇?雨田一怔,不禁有点怀疑是不是因为她自觉心虚,所以才忽略了他是刻意在拿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折腾她?
可是……“部长不知道我脚烫伤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