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听得心里妥帖,金线绣的九龙朝珠靴在地上轻轻的点了一点,忽而伸手抓住杜云微握着茶盏的手,柔声道:“那些朝臣读了那么多年的书,倒是不如云微你看得通透。他们整日里只知道和朕作对以博清名,哪里知道朕的辛苦!不加税,军费又要从哪里出?难不成,他们来掏腰包不成?”
杜云微轻轻垂眼,微微低头,露出如玉一般的脖颈。这个时候,她心里不经意的想起了过去萧沉曜与她说过的话。
“权利是什么?”萧沉曜对着她扬了扬眉,眉宇间是一种平静的笑意,可即使如此,灯光下的他也依旧显露着烈日一般灼人的俊美,“正如美貌于女人,权势于男人便是戒不掉的毒药。一个人手中握得权利越大就越需要谨慎自持,否则稍不留神就会被这‘毒药’毒死。”
那个时候,她一心想要和萧沉曜多说几句话,便没话找话的问道:“那天子之尊呢,又该如何论起?”
“那就更该要小心了。”萧沉曜似乎笑了一下,但依旧十分耐心的解释道,“天子的确高高在上,可是支撑着他行使皇权的却是朝臣和世家勋贵。朝臣乃是替天子管治国家,毕竟哪怕是天子都不能事事亲力亲为,若是没了他们,政令都出不来乾元殿。世家勋贵则是用以制约朝臣的,他们依靠的是家世以及血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权利只有那么一点,他们自然要为了捍卫自己的利益与朝臣对抗。而且,这是永恒的争斗,但朝臣占据上风的时候,他们之间最强大的一个往往又会有人成为世家勋贵的一员,然后局势又有变化。只有维持了这两边的平衡,皇权才能真正的至高无上,天子的宠信才显得更加重要,那些人才会真正的、心甘情愿的俯首于御座之前。”
“如果平衡不好呢?”
“那么主弱臣强,结局就需要看形势和运气了。”萧沉曜不以为忤的对着她笑了笑,“毕竟像是赵匡胤这样的臣子,杨坚这样的外戚也都是存在的。”
萧沉曜便是那样的人,他有傲骨却为人谦和,时时刻刻以最高的标准来要求自己,每一件事都要做到最好。他从不看不起女人或是弱者,哪怕是对着杜云微这样胡搅蛮缠的敏感问题也能够耐心而认真。
杜云微闭上眼,不敢也不愿意再想下去。
萧沉曜本该是上天赐予她更甚于美貌的荣耀,承载一个女人最完美的期待。可是,杜云微却不得不亲手毁去——倘若她不能得到他,那么她情愿将之毁去。至少,从此以后,再也无人能够得到他。
杜云微眼睫像是被雨打过一般的轻轻颤了颤,竭力将心思转回来,她想:萧沉烨的结局会是什么呢?外有周云起、徐茂这样的强臣,内有几位心有不甘的皇叔。
真是叫人期待啊。
杜云微睁开眼,温温柔柔的对着皇帝笑了笑,犹如隔着细雨遥望远岸,朦胧的雨雾里,她的眼神深情一如春流水。潺潺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