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围·遇
在睡梦中，辛潮都能感受到那种被父亲欺骗的钻心之痛。
他一大早就醒了，昨天发生的巨变对他来说放佛是隔夜梦，一时间他庆幸地以为一切只是梦，直到他看见顾老伯笑着向他打招呼，才又跌入痛苦的泥潭。
不过说来奇怪，原本是陌生人的顾老伯，隔了一晚再见，竟多了一份亲近感。
“潮儿，昨晚睡得可好？”
“很好。”
“吃罢早饭，我们就前往永流城拜访如山米庄。”
“去米庄是为了将来筹集军粮吗？”
“潮儿果真聪颖，已经想到这一层了。”顾老伯赞赏地看着辛潮，接着道，“如山米庄庄主米如山，人称‘米孟尝’，他喜欢广结江湖豪侠，每个月十五都会在庄上举行‘百豪宴’宴请群豪，凡江湖中人皆可参加。我们去拜访米庄，既为了和米庄主互通有无，也为了结交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
辛潮不禁神往起来，在百豪宴上能见到江湖群豪，应是一大快事。
见辛潮目露神往之色，顾老伯嘴角露出满意的微笑，但猛然间，刚浮现的笑容瞬间消逝，转而出现一种凝重的机警。
“不好，有一大队人马奔来了。”顾老伯眼珠像游鱼一样忽左忽右，耳朵直竖。
辛潮纳闷地东瞅西望，只见这是一家破旧的宅院，天空中浮云慢移，不远处鸟声啁啾。
“你去叫醒羽儿，我去叫醒万老伯他们。”顾老伯催促完，大步向一间偏房走去。
在辛潮眼中，时下平静如常，但见顾老伯如发突然疯癫般慌乱，心里虽然存疑，但还是赶到施然羽房门前，用力拍打。
“施然羽，快起床，顾老伯说危险。”辛潮边拍边喊。
拍了三下，屋里没有任何反应，辛潮刚想再拍，门忽然打开了，把他吓得一惊。
施然羽蓬头乱发，睡眼惺忪地瞧着辛潮，迷茫地问：“怎么回事？”
看到施然羽白皙无暇的脸上露出一副天真呆然的神态，辛潮心中生喜，和蔼道：“顾老伯说有一大队人马正朝这里奔过来。”
施然羽立即警觉地左顾右望，像一只受追捕的兔子停下来观察猎人。
“你听到了什么？”辛潮问。
“我什么也没听到，不过顾老伯可是顺风耳，他说有人马过来肯定不会有错的。你快去拿上你的东西，我马上出来。”说完，施然羽关上了门。
见施然羽转身不见，辛潮陡然感到一阵小失落，他摇摇头赶回自己的房间，拿上无伤剑和包袱，又快速折回院落。院落里已经多了五匹马，顾老伯神情肃然地立在院中等待大家。
这时霍天儿牵着一辆马车走了出来，顾老伯看到了，急忙呼喊：“把车留下，我们快人快马，马上离开这儿。”
“还有一些东西······”霍天儿委屈道。
“保命要紧，快拿上重要的东西，马上走。”
辛潮记起自己昨天恍恍惚惚就是放在马车上被运过来的。
忽然，辛潮耳中传来缥缈的马蹄声，他的心不由地一紧。
“别收拾了，快上马。”顾老伯冲屋里大喊。
万老伯和施然羽几乎同时从屋里冲了出来。五个人聚集到一起后，立即翻身上马。
“马声打西面而来，我们取北面去永流城，快跟上。”顾老伯催马快跑的同时大声喊道。
辛潮等人急忙催马跟上。
这是一个小荒村，眼下全是颓败的房屋，道路草木深深，健马落脚十几次出村后，顾老伯带领众人直往北向奔去。
一行人跑了三四里，突然迎面奔来十几骑。
“不好，前面也有敌人。”顾老伯大喊。
“不知道我们得罪了哪路神仙？竟有招来了这么多的人马？”万老伯道。
“万一他们不是来找我们的呢？”辛潮天真地问。一想到要是两队人马都不是找铁马帮算账的，大家却惊慌乱跑，辛潮忍不住笑起来。
顾老伯等人疑惑地看了辛潮一眼。
“你笑什么？”施然羽问。
“没什么。”辛潮憋着笑道。
“潮儿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我们已成惊弓之鸟，或许他们真的不是来找我们的。”顾老伯道。
两队人马，转眼已经眉目相对。
“对面的是哪路朋友？”顾老伯朗声问。
“在下二十四联营镖局永流城分局的镖头洪义云，请花大侠的徒弟留下。”一个大胖子骑在马背上喊道，马似乎随时会被它压塌。
“洪镖头找错人了，我等都是铁马帮的贩马生意人，并没有阁下说的花大侠的徒弟。”顾老伯忙回，心中却不由地暗暗叫苦，没想到竟被二十四联营镖局盯上了。
“哦，铁马帮的朋友，幸会，幸会，听说你们帮主正在南仓城我们总镖头家做客。既然大家都是朋友，各位把剑亮出来给在下瞧瞧，也就让大家过去了。”
“不知这是何意？”
“因为押镖去往青山县的孙镖头传来消息，花逸凡大侠的传人突然出现，他说这个人年少艺强，使一把没有开刃的剑。”
顾老伯不禁面露难色。
原来是孙镖头报的信，但是他们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呢？辛潮暗想。
“我就是花大侠的徒弟。”辛潮不得不催马向前。
“你叫金潮？”
“那是孙镖头听差了，我叫辛潮。敢问阁下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昨天晚上南仓城的镖局兄弟抓到了五个人，有人要求放了他们就告诉你的下落，我们放了他们，就知道你在花屋村了。”
竟然是申管家！又是一阵疼痛传来，辛潮闭了闭眼，舒了一口气。
“二十四联营镖局已经调动了方圆百里内的镖局出动，前来围捕你，你逃不掉的，我劝你还是乖乖束手就擒。”洪义云接着道。
“你们为什么要抓我？难道也是为了前朝遗宝？”
“不错，前朝遗宝是前朝搜刮的民脂民膏，江湖中人人有份。”
“可是我并不知道它的下落。”
“让你吃点苦头，你就肯说出它的下落了。”
“看来你不相信我。好吧，这件事与铁马帮无关，你让他们先走吧，我留下来。”
“好，辛兄弟年纪轻轻，就敢担当。”洪义云向顾老伯等人一招手，接着喊，“你们走吧。”
顾老伯皱着眉头，踌躇难前。眼下帮主正在二十四联营镖局商榷事宜，不好公然反目，且南方联营镖局人多势众，逞强只能吃亏，但潮儿······
“顾老伯，你们先走吧，他们冲我而来，不能因为我连累了铁马帮。”辛潮轻声说。
“走吧，顾老伯。”霍天儿焦急道。
“我们留在这也于事无补，还是走吧。”万老伯也催促道。
“好吧。”顾老伯不敢再看辛潮，催马朝前。
万老伯忙跟上，霍天儿随后，施然羽走在最后。
经过辛潮面前时，施然羽不时回头看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辛潮挤出一笑容回应。
洪镖头一挥手，人马立即分出一条仅容一骑通过的空隙。
看着顾老伯等人依次通过空隙，辛潮忽然心里痛苦地差点坠落马背。母亲、父亲、申管家、施然羽······都离我而去了，我还能再见几个人呢？我又将面对什么样的分离呢？难道是与这个世界的分离？
辛潮用力抓住马鞍，手上指节都发白了，为了平复心绪，紧闭双眼，轻微摇摇头。
再次开眼瞭望，那条空隙已经合拢，透过被人马分割成细小的空白碎块，依稀看到顾老伯他们正策马飞奔，偶尔回头一看。
辛潮忽然调转马头，双腿用力夹紧马肚，箭一般朝来路奔去。
洪镖头嘿嘿一笑，马鞭一挥，强劲追了过去。
被风一吹，辛潮才猛然想起前路还有一队人马，急忙勒马停住。
“你怎么不跑了？”洪镖头紧随停住，戏谑问道。
辛潮默默摘下无伤剑，翻身下马。
“来吧。”辛潮拔剑而立，正式宣战。
“好狂的后生小子，老赵，你下马，教训一下他。”洪镖头对他身边的瘦子镖师说。
赵镖师骨瘦如柴，似乎他吃的饭全落进了肥头大耳的洪镖头肚子里。
赵镖师睥睨了辛潮一眼，冷笑一声，手拿软鞭，跳下马来。
“请教了。”赵镖师拱手一礼，紧接着甩手一鞭，抽向辛潮。
辛潮立即挥剑抵挡，剑硬鞭软，两者相撞，剑如劈空，顿时感到手中一种虚空。
鞭子随即将剑缠绕卷紧。
在电光火石之间，瘦子猛力把辛潮带剑往怀里拉，辛潮一惊，忙施展轻功，跃身绕到赵镖师身后，然后直刺一剑。
赵镖师叫了一声，长鞭脱手，跌倒在地。
呼啦一下，四名镖师跳下马背，抢赶到赵镖师身旁，查看伤情，却发现并没有流血的伤口。
洪镖头狠狠然下马，看了一眼赵镖师，冲辛潮冷冷道：“阁下的剑杀不了人，为何不早早投降。”
“你以为无伤剑真的杀不了人吗？我只是与这位镖师无冤无仇，不忍痛下杀手。”自己明明不知道前朝遗宝的下落，却非要为此而与陌生人刀剑相向，辛潮只感到委屈难言。
“你非要负隅顽抗？”
“并不是我顽抗，是你们穷追不舍。”
“好，别怪我以大欺小。”
话音刚落地，洪镖头挥舞着一柄大板斧猛然攻出。
辛潮只感到头顶上凉风袭来，只得再施轻功，急忙跳后，但板斧又紧随而至，他急忙斜身擦着洪镖头飞出，同时挥剑一劈。
洪镖头手臂吃痛，板斧直直坠落，把路上的泥土砍出飞溅。
“好小子，别怪我以多欺少。”洪镖头握着痛处，怒目叱吼。
“你们不是一直在以多欺少吗？”
“死到临头还嘴硬，大家一块上。”
“哈哈，想不到多日不见，洪镖头脸皮厚度见长啊。”不远处突然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
众人急忙拿眼打量来人。
此人手提一把剑，步履稳健，像在不紧不慢赶路。
“多日不见，浩然侠依然还是不骑马，只靠双腿赶路，在下佩服。”洪镖头拱手笑道。
辛潮暗吃一惊，想不到竟然遇到了浩然侠，他手中拿得就是父亲铸造的浩光剑，不觉眼睛都看直了。
“不管你们为何要为难这位少年，还请看在我西门凯的面子，放他一马。”
“此次恕在下不能给大侠这个面子了。”洪镖头态度谦卑，话语却傲然无比。
“洪镖头的记性是不是不太好？”
“岂敢，上次遭遇劫镖，若没有大侠相助，我洪某人哪能活到现在，但此次实在不敢违抗总镖头的命令。”
“你应该知道我的脾气，你不怕吗？”西门凯叹息道。
“这次我并不怕。”
西门凯愣了一会儿，倏然间恍然大悟似的道：“原来如此，来帮手了。”
辛潮一怔，随即听一阵阵杂乱有力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