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选自《郭沫若全集·文学编》第19卷《沸羹集》,最初收入一九四七年十二月上海大孚出版公司版《沸羹集》。
离开成都竟已经三十年了。民国二年便离开了它,一直到现在都还不曾和它见面。但它留在我的记忆里,觉得比我的故乡乐山还要亲切。
在成都虽然读过,四年书,成都的好处我并不十分知道,我也没有什么难忘的回忆留在那儿,但不知怎的总觉得它值得我怀念。
回到四川来也已经五年了,论道理应该去去成都,但一直都还没有去的机会。我实在也是有些踌蹰。
三年前我回过乐山,乐山是变了,特别是幼年时认为美丽的地方变得十分丑陋。凌云山的俗化,苏子楼的颓废,高标山一名高山,又名万景山,在乐山市内。山上有神霄玉清宫。的荒芜,简直是不堪设想了。
美的观感在我自己不用说是已经有了很大的变迁,客观的事物经过了三二十年自然也是要发生变化的。三二十年前的少女不是都已经成了半老的徐娘了吗?
成都,我想,一定也变了。草堂寺即杜甫草堂,在成都市西南郊。的幽邃,武侯祠旧时祭祀蜀汉丞相武乡侯诸葛亮处,在成都市南门外。的肃穆,浣花溪亦名濯锦江,在成都市通惠门外。的潇洒,望江楼在成都市东门外九眼桥附近,唐时名妓薛涛曾在此居住。现已辟为望江公园。的清旷,大率都已经变了,毫不容情地变了。
变是当然的,已经三十年了,即使是金石也不得不变。更何况这三十年是变化最剧烈而无轨道的.一世!旧的颓废了,新的正待建设。在民族的新的美感尚未树立的今天,和谐还是观念中的产物。
但成都实在是值得我怀念,我正因为怀念它,所以我踌蹰着不想去见它,虽然我也很想去看看抚琴台在成都市西门外,相传为诸葛亮弹琴处。一九四二年经发掘考证为五代前蜀皇帝王建陵墓永陵。下的古墓,望江楼畔的石牛成都有民谣:“石牛对石鼓,银子万万五,有人识得破,买尽成都府。”一九三八年冬,锦江淘江公司曾在望江楼下石佛寺侧发掘得石牛一、石鼓一、铜钱四箩。石牛出土后,存放在九眼桥下白塔寺附近,解放后因修建房屋,又重埋地下。。
对于新成都的实现我既无涓滴可以寄与,暂时把成都留在怀念里,在我是更加饶于回味圆昧的事。
1943年2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