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曹太后的诏书是否出于情愿,却正合英宗的心意,英宗便立刻下诏停止讨论。同时又将宰执们召来,商量如何平息百官的情绪,以稳定时局。韩琦对英宗只说了一句“臣等是奸是邪,陛下自然知道”,便垂手不言。欧阳修更是非常明确地对英宗道出了自己的观点:御史既然认为其与臣等难以并立,陛下若认为臣等有罪,即当留御史;若以为臣等无罪,则取圣旨。“英宗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同意了欧阳修等人的意见,将吕诲等三名御史贬出京师。英宗明白这三个人无过受罚,心中也很过意不去,特地对左右人道:“不宜责之太重。”同时宣布,濮安懿王称亲,以茔为园,即园立庙。英宗的这项决定,遭到了朝臣的坚决抵制,包括司马光在内的台谏官员全部自请同贬,甚至英宗在濮邸时的幕僚王猎、蔡抗均反对称亲之举,这是英宗万万没想到的。在严厉处分吕诲等人的同时,英宗又不得不拉拢反对派主要人物王珪,许以执政职位,可以说是软硬兼施。为了生父死后的名分,英宗绞尽脑汁,用了各种手段,耗费了18个月的光阴,才最终达到目标,英宗笃孝的品行就以这种奇特的方式体现出来。其实,“濮议”并非单纯的礼法之争。司马光等臣僚坚持濮王只能称皇伯,是希望英宗能以此收拾天下人心,维护统治集团内部的团结。而韩琦、欧阳修等掌握实权的宰执们考虑的问题则更现实,深知仁宗已死,太后已无能为力,他们要一心一意地拥戴英宗,因为毕竟英宗是皇权的现实代表。
英宗虽然多病,行事甚至有些荒唐,但刚即位时,还是表现出了一个有为之君的风范。仁宗暴亡,医官应当负有责任,主要的两名医官便被英宗逐出皇宫,送边远州县编管。其他一些医官,唯恐也遭贬谪,便在英宗面前求情,说:“先皇起初吃这两人开的药还是很有效的,不幸去世,乃是天命,非医官所能及。”英宗正色道:“我听说这两个人都是由两府推荐的?”左右道:“正是。”英宗便道:“如这样,我就不管了,都交给两府去裁决吧。”众医官一听,都吓得魂飞魄散,暗暗惊叹新皇帝的精明与果断。显然,英宗行事很有些雷厉风行的风格,与滥施仁政的仁宗有着很大的不同。不仅如此,英宗也是一个很勤勉的皇帝。当时,辅臣奏事,英宗每每详细询问事情始末,方才裁决,处理政务非常认真。
更重要的是,英宗继续任用仁宗时的改革派重臣韩琦、欧阳修、富弼等人,面对积弱积贫的国势,力图进行一些改革。一次,英宗问欧阳修,近日屡有天灾,言事者多称是因为朝廷不能进贤任能,不知这是为何。欧阳修回答,近年进贤之路的确太窄,他自己也常常与韩琦讨论此事。可见欧阳修是有备而来,乘机进行劝谏。欧阳修认为,自英宗亲政以来,自己和韩琦、富弼有感皇恩,精心挑选内外官员,而皇上也用人不疑,这是过去所不能比的,但所选之人多为擅长于钱粮刑名的强干之才,并非文学之士。欧阳修的这番话,先对英宗的知人善任大加褒赞,转而指出了以前所选人才过于单一的问题。英宗听罢深有所悟,决定广泛招揽人才。他对以前旧的选任体制进行了大胆的改革,甚至走得比当时劝说英宗的欧阳修等人还要远,还要快。从中可见英宗励精图治、奋发有为的迫切心情。
另外,英宗还非常重视书籍的编写和整理。治平元年(1064年),司马光写成了一部《历年图》进呈给英宗,英宗对此大加赞赏。治平三年(1066年),司马光依据《史记》,参以他书写成《通志》八卷,大约即是后来的《资治通鉴》的前八卷。英宗对此予以充分肯定,鼓励司马光继续将《资治通鉴》手稿写下去,等书成之后再颁赐新书名。他还同意司马光自己选聘助手并组织编写历代君臣事迹书局的请求,批示将书局设在崇文院内,特许其借调龙图阁、天章阁、昭文馆、史馆、集贤院、秘阁的书籍。不仅如此,英宗还批准提供皇帝专用的笔墨、缯帛,划拨专款,供给书局人员水果、糕点,并调宦官进行服务。英宗的批示,极大地改善了司马光编修史书的条件,使编写《资治通鉴》的宏伟事业自一开始就有了坚实的后盾。应该说,史学巨着《资治通鉴》的最后编成也有英宗的一份功劳。
英宗虽然有一定的政治才能,却因病英年早逝,享年36岁,空有一番抱负无从施展。不过,等到那场争议得以平息,他的生命也就走到了终点,于是,振作国势改革大业的挑战和机会只好留给他的儿子宋神宗去完成了。
宋神宗赵顼
帝王档案
赵顼:1068年-1085年在位,英宗赵曙长子,性格柔弱,缺乏韧性。在位18年,任用贤能,实行变法,改革科举,以期富国强兵,但缺乏魄力,刚健不足,变法遭遇保守之臣阻挠。病死,终年38岁,死后葬于永裕陵(今河南巩县西南)。谥号绍天法古运德建功英文烈武钦仁圣孝皇帝,庙号神宗。
神宗变法兴国之谜
神宗名顼,原名仲鍼,英宗长子,生母为高皇后。治平三年(1066年)十二月立为皇太子。英宗死后继位。在位19年,神宗继位之时,宋朝统治将近百年。宋初制定的许多政端已经渐渐显露出弊病来,官场腐败盛行,财政危机日趋严重,百姓生活困苦,各地农民起义不断,辽、西夏在边境虎视眈眈。面对这种情形,神宗对太祖、太宗皇帝所制定的“祖宗之法”产生了怀疑。年轻的神宗有理想,勇于打破传统,他深信变法是缓解危机的唯一办法。在王安石的辅助下,开始了一场两宋历史上空前绝后的大变法,在政治、经济、军事等方面进行了诸多改革,对赵宋王朝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神宗进行变法并非一时冲动,早在少年时代,他就非常好学,喜欢读书,关心天下大事,以至于废寝忘食。神宗早就已经心怀壮志,希望能改变国家的命运。看到国家衰弱不振,对辽国和西夏一味退让妥协,他经常有扭转乾坤的宏愿,“思除历世之弊,务振非常之功”。
富国强兵:神宗与王安石的理想
王安石,字介甫,号半山,江西临川人,世称临川先生。庆历二年(1042年),22岁的王安石考中进士,历任江苏、浙江、安徽等地的地方官。在任期间,他体察民间疾苦,对基层社会情况有了较为充分的认识,这为他此后的改革积累了丰富的经验。王安石文学造诣也十分深厚,与韩愈、柳宗元、苏轼等人并称“唐宋八大家”。当时文坛领袖欧阳修赞叹王安石:“翰林风月三千首,吏部文章二百年。老去自怜心尚在,后来谁与子争先。”意思是后来人是无法超越王安石的文学成就的,评价之高,不难想见。
王安石对仕途的规划与他人不同,绝大多数官员都争着做京官,而他却屡次辞去进京升官的机会,选择在地方上埋头苦干近20年之久。许多人推荐他,王安石托故不出。像欧阳修、文彦博这样的朝廷大员,也三番五次地希望他出任京职,都被他拒绝了。嘉佑三年(1058年)十月,在多次推辞无效的情况下,王安石被调到京城,担任三司度支判官。由于政绩突出,嘉佑五年(1060年)王安石被任命为同修起居注。这一官职是清要之职,晋升的机会很大,但王安石多次推辞,不肯受命。最后朝廷实在没办法,派人把委任状送到王安石家,王安石竟然躲进厕所之中。朝廷一再下令,王安石才被迫接受这一官职。
多年的地方官经历,使得王安石对北宋社会问题有了深刻的认识,政治上也逐渐成熟起来。在京期间,王安石将多年来的想法写成了着名的《上仁宗皇帝言事书》。这份《言事书》指出,宋王朝内部潜伏着诸多矛盾与危机,并针对这些问题提出了改革的具体意见和办法,希望能扭转积贫积弱的局面。这篇万言书不仅是王安石本人政治立场和见解的高度概括,而且成为此后指导变法的总路线,对宋代政治经济文化产生了深刻的影响。但是,仁宗似乎并无进取之心,加之忙于立储之事,王安石的这份万言书没有引起仁宗和执政大臣的重视。
嘉佑八年(1063年),王安石因母亲去世而离职。在此后的4年间,王安石在金陵兴办书院,收徒讲学,陆佃、龚原、李定、蔡卞等人此时都是王安石的弟子,这为后来变法培养了一批人才,也为变法做了舆论上的准备。
虽然王安石当年所上的《万言书》没有引起仁宗的注意,要求改革的愿望未能实现,但他因此受到主张改革的士大夫的广泛关注,成为这一群体的代表人物。大家把变法图强的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一时间天下公论:“金陵王安石不做执政大臣,是王安石的不幸,也是朝廷的不幸。”朝野上下舆论纷纷扬扬,王安石身价倍增,一时间成为妇孺皆知的名人。
神宗对王安石也是倾慕已久。在未继位之前,神宗就看过王安石的那篇《言事书》,非常赞赏王安石的见解。神宗身边的亲信韩维也是王安石的崇拜者,在给神宗讲解史书时,每每到神宗称好时,就说:“这不是我的观点,而是我的朋友王安石的见解。”这样,虽然神宗没有见过王安石,但王安石在神宗心目中的形象已是非常高大。
王安石的性格比较执拗,人称“拗相公”。他一心治学而不修边幅,经常蓬头垢面出现在众人面前。仁宗在世的时候,有一天宴请群臣,大臣们在池塘钓鱼。王安石对钓鱼没什么兴趣,专注思考其他事情,竟然把盘子里的鱼饵都吃光了。仁宗以为,误食一粒鱼饵尚情有可原,但是把整盘鱼饵都吃光,实在不合常理,他感觉王安石是个奸诈之人,很不喜欢他。在保守传统的人们眼中,王安石是个古怪的人,甚至有人从王安石的面相上断言其“眼中多白”,是奸臣之相。以张方平、苏洵为首的官员反对神宗重用王安石。但这些沸沸扬扬的议论并没有动摇神宗的决心,他决定把王安石召到身边亲自考察。
神宗先是任命王安石为知江宁府,几个月之后召为翰林学士兼侍讲。熙宁元年(1068年)四月,王安石入京受命。神宗一听王安石来京,异常兴奋,马上召其进宫。神宗与王安石晤面,听取王安石有关政治、财政经济以至军事上的改革谋略之后,深感王安石就是能与自己成就大业的人才。而王安石亦被神宗励精图治、富国强兵的远大抱负所折服,君臣二人为了共同的理想和信念走到了一起。不可否认,神宗的改革理想之所以在继位之初就能付诸实施,与王安石的支持有着密切关系。
熙宁二年(1069年)二月,神宗任命王安石为参知政事,主要负责变法事宜。同时调整了人事安排,组成新的执政班子。神宗任命的五位执政大臣有“生老病死苦”之称。“生”指王安石,他正生机勃勃地筹措变法;“老”指曾公亮,他年近古稀;“病”指富弼,他因为反对变法而称病不出;“死”指唐介,他反对变法,每日忧心忡忡,变法刚开始就病死了;“苦”指赵拚,他不赞成变法,但又无力阻止,成天叫苦不迭。
王安石要求变法,既不是为了升官发财,也不是为了满足个人野心,完全是出于一片报国之心。虽然贵为宰相,王安石在生活方面却极为朴素,他从未贪污一分钱,也不接受别人的礼物。金钱对他似乎毫无吸引力,他连自己俸禄的数量都不清楚,拿回家之后,任家人随便花销。王安石这种无私为国的精神感动了神宗,在他眼里,王安石不是普通的臣子,而是自己的良师益友,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超出了君臣之谊。变法前期,神宗对王安石言听计从,几乎所有大事都要与王安石商量。新法实行之后,引发了巨大的反对声浪,矛头直指王安石。神宗虽然有过迟疑和动摇,但最终还是坚定地站在王安石一边。
正是因为神宗对王安石的信任,变法才得以迅速实行。在王安石的主持下,均输法、青苗法、农田水利法、免役法、市易法、保甲法、方田均税法、保马法等诸项新法相继出台。这些新法涉及的方面比较广泛,几乎涵盖社会的各个方面。
这场变法使得宋王朝又重新恢复了生机与活力。新法的实行,大大增加了国家的财政收入,社会生产力有了巨大发展,垦田面积大幅度增加,全国高达7亿亩,单位面积产量普遍提高,多种矿产品产量为汉代、唐中叶的数倍至数十倍,城镇商品经济取得了空前发展。宋朝军队的战斗力也有明显提高。然而,变法并非一帆风顺,而是充满坎坷,神宗和王安石不得不面临着巨大的考验。
曲折实践:风云涌动的朝廷与后宫
司马光认为神宗与王安石等人大张旗鼓地改变祖宗沿袭已久的各种制度,势必激起朝野内外的强烈反响。朝中以司马光为首的守旧派反对王安石进行的变法,每一项新法颁布之后,朝廷中都会出现近乎白热化的争论。
在现代许多人的心目中,司马光是个因循守旧、顽固不化的守旧分子,其实不然。面对严重的社会问题,司马光也主张改革现状,并提出自己一整套治国主张。司马光不止一次向神宗进言,要从用人、理财等方面缓解已经出现的各种弊端。但随着变法的深入,司马光与主持变法的王安石之间分歧越来越大。就其竭诚为国来说,二人是一致的,但在具体措施上,各有偏向与侧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