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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剧论(8)

《古今群英乐府格势》——这部分对元曲家187人和明曲家16人作了评论,另外纪载了105名元曲家的名字。这里选录对七名元曲家的评论。马致远,号东篱,所作杂剧今知有《汉宫秋》、《荐福碑》等15种。白朴,字仁甫,所作杂剧今知有《梧桐雨》、《墙头马上》等16种。费唐臣,所作杂剧今知有《贬黄州》等3种。宫天挺,字大用,所作杂剧今知有《范张鸡黍》等6种。王实甫,所作杂剧今知有《西厢记》、《丽春堂》等14种。关汉卿,所作杂剧今知有《窦娥冤》、《单刀会》等60余种。郑光祖,字德辉,所作杂剧今知有《倩女离魂》、《梅香》等18种。

一曰神仙道化。二曰隐居乐道(又曰林泉丘壑)。三曰披袍秉笏(即君臣杂剧)。四曰忠臣烈士。五曰孝义廉节。六曰叱奸骂谗。七曰逐臣孤子。八曰刀赶棒(即脱膊杂剧)。九曰风花雪月。十曰悲欢离合。十一曰烟花粉黛(即花旦杂剧)。十二曰神头鬼面(即神佛杂剧)。

杂剧,俳优所扮者,谓之“娼戏”,故曰“勾栏”。子昂赵先生曰:“良家子弟所扮杂剧,谓之‘行家生活’,娼优所扮者,谓之‘戾家把戏’。良人贵其耻,故扮者寡,今少矣,反以娼优扮者谓之‘行家’,失之远也。”或问其何故哉?则应之曰:“杂剧出于鸿儒硕士、骚人墨客所作,皆良人也。若非我辈所作,娼优岂能扮乎?推其本而明其理,故以为‘戾家’也。”关汉卿曰:“非是他当行,本事我家生活。他不过为奴隶之役,供笑献勤,以奉我辈耳。子弟所扮,是我一家风月。”虽是戏言亦合于理,故取之。

良家子弟,有通于音律者,又生当太平之盛,乐雍熙之治,欲返古感今,以饰太平,所扮者,隋谓之“康衢戏”,唐谓之“梨园乐”,宋谓之“华林戏”,元谓之“升平乐”。(《杂剧十二科》)

——《太和正音谱》

[注释]

勾栏——宋元时百戏杂剧的演出场所,元以后也指妓院。

子昂赵先生——赵孟頫(1254-1322),字子昂,号松雪道人。宋宗室,入元后以“遗逸”入仕。是元代着名的书画家。

戾家——非行家,不是正途出身。

雍熙之治——政治清明,百姓和乐。汉张衡《东京赋》:“百姓同于饶衍,上下共其雍熙。”

丹丘先生曰:杂剧院本,皆有“正末”、“副末”,“狚”、“孤”、“靓”、“鸨”、“猱”、“捷讥”、“引戏”九色之名。孰不知其名亦有所出,予今书于谱内,以遗后之好事焉。

“杂剧”之说,唐为“传奇”,宋为“戏文”,金为“院本”、“杂剧”合而为一,元分“院本”为一、“杂剧”为一。“杂剧”者,杂戏也;“院本”者,行院之本也。

正末,当场男子谓之“末”。末,指事也。俗谓之“末泥”。

副末,古谓“苍鹘”,故可以扑“靓”者。“靓”谓狐也;如鹘之可以击狐,故副末执搕瓜以扑靓是也。

狚,当场之妓曰“狚” ,猿之雌也,名曰“猵狚”,其性好淫。俗呼“旦”,非也。

孤,当场妆官者。

靓,傅粉墨者谓之“靓”,献笑供谄者也。古谓“参军”。书语称狐为“田参军”;故副末称苍鹘者,以能击狐也。靓,粉白黛绿谓之“靓妆”,故曰“妆靓色”;呼为“净”,非也。

鸨,妓女之老者曰“鸨”。鸨似雁而大,无后趾,虎文。喜淫而无厌,诸鸟求之即就,俗呼为“独豹”。今人称“甫鸟”者是也。

猱,妓女总称谓之“猱”。猱,猿属,贪兽也,喜食虎肝脑。虎见而爱之,负其背而取虱遗其首,即死,求其脑肝肠而食之。古人取喻:虎譬如少年,喜而爱其色;彼如猱也,诱而贪其财,故至子弟丧身败业是也。

捷讥,古谓之“滑稽”。院本中便捷讥谑者是也。俳优称为“乐官”。

引戏,院本中“狚”也。

鬼门道,勾栏中戏房出入之所,谓之“鬼门道”。鬼者,言其所扮者皆是已往昔人,故出入谓之“鬼门道”也。愚俗无知,因置鼓于门,讹唤为“鼓门道”,于理无宜。亦曰“古门道”,非也。东坡诗曰:“搬演古今事,出入鬼门道”,正谓此也。(《词林须知》节录)

——《太和正音谱》

[注释]

正末一段——关于末泥,参阅南宋吴自牧《梦梁录》:“杂剧中末泥为长……末泥色主张,引戏色分付,副净色发乔,副末色打浑,或添一人,名曰装孤。”元陶宗仪《辍耕录》所载院本情况与此略同。

副末(一段)——苍鹘:原系唐宋参军戏的脚色,与另一脚色“参军”共同做滑稽诙谐的表演。关于搕瓜,徐谓《南词叙录》亦有记载:“末,优中之少者之为,故居其末。手执搕爪。起于后唐庄宗。古谓之苍鹘,言能击物也。”搕瓜:疑系“搕爪”之误。

狚(一段)——徐谓《南词叙录》:“旦,宋伎上场,皆以乐器之类置篮中,担之以出,号曰‘花担’。今陕西犹然。后省文为‘旦’。或曰:‘小兽能杀虎,如伎以小物害人也。’未必然。”其解释与朱权不同。

靓(一段)——关于净,徐谓《南词叙录》载:“净,此字不可解。或曰:‘其面不净,故反言之。’予意:即古‘参军’二字,合而讹之耳。”

鸨(一段)——似与戏剧脚色行当无关。鸨只是戏剧中的一类角色人物。

捷讥(一段)——一般认为捷讥即“节级”,原是下级官吏名,艺人在剧中扮演此类官吏,即官名称之。

《词林须知》——本节所涉及内容,可参见元夏庭芝《青楼集志》及陶宗仪《辍耕录·院本名目》。

明·李开先

李开先(1502-1568)——字伯华,号中麓,山东章丘人。家藏词曲很多,且有家乐。生平喜欢通俗文艺。现存院本有《打哑禅》、《园林午梦》,传奇有《宝剑记》、《断发记》,诗文集有《闲居集》。另有《词谑》一书,包括《词谑》、《词套》、《词乐》、《词尾》四章。《词乐》记载了当时几个演员的事迹,共三则,这里选录二则。

徐州人周全,善唱南北词。一日在酒肆唱[赏花时],声既洪亮,节有低昂。邻一老贾,生平以知音自负,少有可其意者,闻唱,方困卧,即起而据床颦眉,愁第五句最难,或无下落,已而转折放顿,如贾之素所操习者。乃跳身于地,回视几上有白银十两、青蚨千孔、色绢二端,以一盘盛之,双手扶于顶上,膝行至全所,声:“祖翁,某年已垂死,始闻此音,愿以微物将敬。”(贾非丰裕者)全以此名闻天下。曾授二徒:一徐锁,一王明,皆兖人也,亦能传其妙。人每有从之者,先令唱一两曲,其声属宫属商,则就其近似者而教之。教必以昏夜,师徒对坐,点一炷香,师执之,高举则声随之高,香住则声住,低亦如之。盖唱词惟在抑扬中节,非香,则用口说,一心听说,一心唱词,未免相夺;若以目视香,词则心口相应也。吴学士惠教人作举业,每受一徒,先出数篇无文枯淡题,观其雄弱短长,随其资而顺导之,亦全之法也。高不结,低不噎,此其紧关。所传音节,一笔之于词傍,如琴谱之勾踢。二十年曾一见之,今求之,无存者矣。

颜容,字可观,镇江丹徒人,全之同时也。乃良家子,性好为戏。每登场,务备极情态,喉音响亮,又足以助之。尝与众扮《赵氏孤儿》戏文,容为公孙杵臼。见听者无戚容,归即左手捋须,右手打其两颊尽赤。取一穿衣镜,抱一木雕孤儿,说一番,唱一番,哭一番,其孤苦感怆,真有可怜之色,难已之情。异日复为此戏,千百人哭皆失声。归,又至镜前,含笑深揖曰:“颜容,真可观矣!”

——《词谑·词乐》

[注释]

贾——商人。

青蚨——指钱。语见《搜神记》卷十三:“(南方有虫)名青蚨……生子必依草叶,大如蚕子。取其子,母即飞来,不以远近。虽潜取其子,母必知处。以母血涂钱八十一文,以子血涂钱八十一文;每市物,或先用母钱,或先用子钱,皆复飞归,轮转无已。”

吴学士惠——吴惠,吴县人,字孟仁,明弘治进士,历官桂林知府、广东参政。

赵氏孤儿戏文——杂剧、南戏都有同名剧本。写春秋时晋国权臣屠岸贾残杀赵盾全家,搜捕孤儿赵武,赵家门客程婴与公孙杵臼救出孤儿,抚养成人,报了冤仇,是一个大悲剧。戏文,金元人称南戏为戏文,称北戏为杂剧。

《词谑·词乐》——李开先《词谑》的《词乐》部分,记载了周全教唱与颜容演戏两则故事,这是艺术教育史和表演史上不可多得的资料。周全教唱,注意因材施教(“就其近者而教之”),而且有计划、有方案(教学内容“笔之于词傍”),还注意教学方法(如以香示意使“心口相应”)。颜容演戏,则注意通过真实的体验,并通过刻苦的构思与训练,找到角色的内在根据,努力在表演中去假意,见真情。《词乐》中的这些记载,其精神在清代有关戏曲表演及艺术教学的论着中,可以看到影响。

明·何良俊

何良俊(1506-1573)——明华亭(今上海市松江)人,字元朗,号柘湖。家蓄乐工,对北曲音乐颇有研究。着有《柘湖集》、《何氏语林》、《四友斋丛说》。

金元人呼北戏为杂剧,南戏为戏文。近代人杂剧以王实甫之《西厢记》,戏文以高则诚之《琵琶记》为绝唱,大不然。夫诗变而为词,词变而为歌曲,则歌曲乃诗之流别,今二家之辞,即譬之李、杜,若谓李、杜之诗为不工,固不可;苟以为诗必以李杜为极致,亦岂然哉。祖宗开国,尊崇儒术,士大夫耻留心辞曲,杂剧与旧戏文本皆不传,世人不得尽见,虽教坊有能搬演者,然古调既不谐于俗耳,南人又不知北音,听者既不喜,则习者亦渐少,而《西厢》、《琵琶记》传刻偶多,世皆快睹,故其所知者,独此二家。余所藏杂剧本几三百种,旧戏本虽无刻本,然每见于词家之书,乃知金元人之词,往往有出于二家之上者。盖《西厢》全带脂粉,《琵琶》专弄学问,其本色语少。盖填词须用本色语,方是作家,苟诗家独取李、杜,则沈、宋、王、孟、韦、柳、元、白,将尽废之耶?

元人乐府称马东篱、郑德辉、关汉卿、白仁甫为四大家。马之词老健而乏姿媚,关之词激厉而少蕴藉,白颇简淡,所欠者俊语,当以郑为第一。郑德辉杂剧,《太和正音谱》所载总十八本,然入弦索者惟《梅香》、《倩女离魂》、《王粲登楼》三本。今教坊所唱,率多时曲,此等杂剧古词,皆不传习,三本中独《梅香》头一折[点绛唇]尚有人会唱,至第二折“惊飞幽鸟”,与《倩女离魂》内“人去阳台”、《王粲登楼》内“尘满征衣”,人久不闻,不知弦索中有此曲矣。

大抵情辞易工。盖人生于情,所谓“愚夫愚妇可以与知者”。观十五国风,大半皆发于情,可以知矣。是以作者既易工,闻者亦易动听。即《西厢记》与今所唱时曲,大率皆情词也。至如《王粲登楼》第二折,摹写羁怀壮志,语多慷慨,而气亦爽烈,至后[尧民歌]、[十二月],托物寓意,尤为妙绝,岂作调脂弄粉语者可得窥其堂庑哉!

郑德辉所作情词,亦自与人不同,如《梅香》头一折[寄生草]“不争琴操中单诉你飘零,却不道窗儿外更有个人孤零”,[六幺序]“却原来群花弄影将我来唬一惊”,此语何等蕴藉有趣。大石调[初开口]内“又不曾荐枕席,便指望同棺椁,只想夜偷期,不记朝闻道”,[好观音]内“上覆你个气咽声丝张京兆,本待要填还你枕剩衾薄”,语不着色相,情意独至,真得词家三昧者也。

郑德辉《倩女离魂》越调[圣药王]内:“近蓼花,缆钓槎,有折蒲裹草绿蒹葭。过水洼,傍浅沙,遥望见烟笼寒水月笼纱,我只见茅舍两三家。”如此等语,清丽流便,语入本色,然殊不秾郁,宜不谐于俗耳也。

王实甫才情富丽,真辞家之雄;但《西厢》首尾五卷,曲二十一套,终始不出一“情”字,亦何怪其意之重复,语之芜颣耶!乃知元人杂剧止是四折,未为无见。

王实甫《西厢》,其妙处亦保可掩?如第二卷[混江龙]内:“蝶粉轻沾飞絮雪,燕泥香惹落花尘。系春心情短柳丝长,隔花阴人远天涯近。香消了六朝金粉,清减了三楚精神。”如此数语,虽李供奉复生,亦岂能有以加之哉!

《西厢》内如“魂灵儿飞在半天”,“我将你做心肝儿看待”,“魂飞在九霄云外”,“少可有一万声长吁短叹,五千遍捣枕椎床”,语意皆露,殊无蕴藉。如“太行山高仰望,东洋海深思渴”,则全不成语。此真务多之病。余谓:郑词淡而净,王词浓而芜。

王实甫《丝竹芙蓉亭》杂剧仙吕一套,通篇皆本色词,殊简淡可喜。其间如[混江龙]内“想着我怀儿中受用,怕什么脸儿上抢白!”[元和令]内“他有曹子建七步才,还不了庞居士一分债”,[胜葫芦]内“兀的般月斜风细,更阑人静,天上巧安排”,[寄生草]内“你莫不一家儿受了康禅戒?”此等皆俊语也。夫语关闺阁,已是秾艳,须得以冷言剩句出之,杂以讪笑,方才有趣;若既着相,辞复浓艳,则岂画家所谓“浓盐赤酱”者乎?画家以重设色为“浓盐赤酱”,若女子施朱傅粉,刻画太过,岂如靓妆素服,天然妙丽者之为胜耶!

王实甫不但长于情辞,有《歌舞丽春堂》杂剧,其十三换头[落梅风]内“对青铜猛然间两鬓霜,全不似旧时模样”,此句甚简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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