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禁忌,高山族调节与指导人际关系和伦理道德的哲学思想就是长幼尊卑有序观。高山族将人生分成幼年、少年、青年、壮年和老年等阶段,人的差别不仅反映在年龄的差距上,更重要的是体现于自身担负的社会职责与义务。幼年姑且不论,少年不谙世事,以经受长辈教训和社会磨炼为职责;青年在接受严格训练的同时,严格履行社会职责与义务;壮年是身心健全阶段,被视为社会中坚和栋梁;老年力衰但经验丰富,以智慧为社会服务。这样,人在部落中的地位和作用是由年龄及职责认定,定位有序,具有不可逾越性。
高山族长幼有序的观念,还突出地表现于以会所为中心的男子年龄编级教育体制及家族成员之间的伦理关系。年龄编级按长幼分级,承担职责与义务,下级服从上级,全体服从头目、长老。家族中母系以外祖母、母亲、女儿等排列,父系以祖父、父亲、孙子等顺序排列,辈分不仅表明长幼,而且表示在家族中的地位和作用。上下辈关系不仅依赖血缘纽带,而且仰仗教育与世俗职责的维护。在这种哲学思想和伦理道德指导下,高山族社会长幼尊卑有序、敬老扶幼蔚然成风。
四、生命观
高山族对人的认识、对待生命的态度和对人类发展史的解释,应溯源到史前“洪水事件”时代。所谓“洪水事件”,是发生于远古时代神话史上空前的大水灾,它导致人类及人间的消亡。洪水暴发前为“神代”,阿美语称“嘎哈拉洛宛”,意即“万物之始的年代”,那时的人类叫“神人”,“神人”被突如其来的一场大水淹没,代之而起的是洪水劫后余生的兄妹(姐弟)始祖繁衍人类,历史从此发展为“人代”。
高山族这种神话式的“神、人”发展论,尽管是构建于虚幻的非客观认识,带有神秘主义的虚妄色彩,但它肯定了人与神的渊源关系。兄妹(姐弟)始祖是“神、人”的血嗣亲裔,说明“人代”和“神代”具有继承关系的连续性,这种神与人血脉相连的传说,同“宇宙多层一体”的天体观是相辅相成的。神是天上世界的主宰,人是地上世界万物的灵长,他们的分开,是由于以洪水为象征的某种不可控的毁灭性力量的突然暴发而导致了人、神关系的断裂所造成的。可贵的是,兄妹(姐弟)始祖没有因此而陷入悲观与绝望,相反在一片废墟上开始重建人生。在艰苦卓绝的开拓过程中,为了繁衍生息,人的自强精神与才智被充分调动起来,被迫离开神的人,通过劳动开始了创造新世界的历史。这就是高山族神话中所透射出来的“劳动创造世界”哲学内核的朴素而形象的表述。
五、生态观
高山族普遍认为,世上万物包括人、自然万物与神灵之间的关系,存在某种默契和平衡的和谐性。维护和发展这种内在的和谐规律,以保证万物安详康宁,这是高山族为人处世、对待自然的指导原则和基本态度。
例如大港口部落的阿美人认为,“宇宙是一个因果关系的实体,神灵‘马拉滔’(Malataw)主宰和谐宇宙,人是神造的,也是宇宙的一部分,人的现世幸福是宇宙和谐的表现,也是大港口人价值系统的总目标”。宇宙万物固有的和谐关系,要求部落成员以勤奋和服从为本,尤其是男性成员,“在母系家族内部服从岳母和勤奋工作,在会所服从上级,努力于公众事务,以达到家庭和顺,社会安宁,维护社会和谐,相反地,若不勤奋和不服从,也即懒惰和违背,家庭与社会秩序遭受破坏,造成不安”;和谐论表现在经济生活上求丰富,要求勤奋努力工作,遵循传统祭仪和禁忌,不破坏宇宙的和谐,以达到生产品的丰足;宗教上要求配合宇宙秩序,服从神的旨意,否则,将横遭病痛、灾祸和贫乏(歉收)等,为神灵对人越轨行为的惩罚。因此,阿美人通过各种生命礼仪积极地在免除痛苦,消极地祈求平安和丰足之外,更有消除灾祸和贫乏之志。
正是在这种宇宙万物和谐论的指导下,高山族在获取现世幸福时,无论是农耕、狩猎生产,都崇尚勤奋劳作、节制索取,不会无休止地向大自然索求,更难见涸泽而渔式的资源消耗,他们对祖灵的馈赠心怀感恩,将个体生命、部落整体都视为宇宙和谐结构中的一个自然部分,在部落空间设置、个人生命历程、家庭与社会秩序上,都采取了顺应自然、因势利导、分工合作的态度和制度,崇尚礼尚往来,注重规范个人在集体中的定位,因而对生命充满乐观、乐天知命和礼让服从的和谐心态。如雅美人吃饭的时候,长者坐靠前门的地方,幼者靠后,男性在右边,女性在左边。男人捕获的鱼、宰杀的猪等由男性负责分配,最好的部分要给母亲和妻子。女人采摘的芋头、拾获的螃蟹等由女性负责分配,最好的部分要献给丈夫。如果来客人了,要让客人先吃,主人在一旁端碟换盏服务。
第四节预测与占卜
高山族自古迷信自然现象和事物变化有预知吉凶祸福的征兆,无论渔猎、耕战,还是祭祀活动,都要先占卜才行动。预测与占卜分两类,一类是由巫师执行的、以祖灵为求告对象的巫卜,另一类是根据征兆判断吉凶的个人占卜,鸟占和梦占是这一类占卜中最古老、也是最常用的预测术。不过,这些占卜术在现代大多已经失传了。
一、鸟占
过去,高山族盛行听鸟鸣声来决定是否出猎,特别是在“出草”行动中,必须仔细听从鸟鸣所代表的神意引导,否则不仅会导致猎首不利,甚至有丢掉性命之虞。鸟占所用的占卜鸟,各族群不完全一样,有鹪鹩、百舌鸟、绣眼画眉、荜雀、白鸠、朱洛特鸟、西勒克鸟、迪多鸟、兹里鸟、里里赫鸟、果吉鸟、久嘎鸟、蛮在鸟等。此外,各族群对鸟占预兆的解释也各不相同。
泰雅人在“出草”、狩猎出发前或在途中常用鸟占问卜凶吉,一般以鹪鹩为灵鸟,有些地方亦以百舌鸟为鸟占的对象,两者鸣声都很清脆。判断凶吉依据鹪鹩鸣声的次数或位置与飞行方向等情形,若属不吉讯息,则马上收兵返回,择期再出发。占卜时,主要看鹪鹩叫声的长短、音调的强弱长短、徐缓或急速以及自己所站位置与鹪鹩的距离等。如:若右侧传来一鸣,接着又一鸣,再行十多步即在左侧听到一鸣为大吉。若左(或右)侧传来鸟鸣声,走十多步,右(或左)侧再闻第二鸣为吉。若左侧一鸣,右侧第二鸣,左侧第三鸣之后,又有夹路交鸣出现,则吉。若听到左右两鸟交鸣为不吉。若有一鸟前鸣,复有一鸟后鸣,亦不吉。二鸟出现于行路之左侧为不吉,二鸟出现于右侧亦不吉。一鸟在路上横飞而过(无论由左而右、或由右而左)均为大凶。孕妇外出耕作或汲水,若遇两鸟相交作鸣,则不吉,都会半途折返。
早期,排湾人、卑南人也使用鸟占。据《番族调查报告书》记录,排湾人出行前听鸟鸣,“雄性慈敖鸟叫了一声‘兹敖’,接着雌的叫出一声‘克利克利’便是吉。若仅单方一声为凶。里莫奥珊鸟由左方飞向右方,即横飞也为凶。”后便失传。卑南人曾使用4种以上的占卜鸟,其中还包括一些鸢及平地鸟类,但很多卦意都失传了,仅知道的就是鸢在左侧鸣叫,不久又在右侧鸣叫,是大吉。
邹人的占卜鸟为绣眼画眉鸟,其叫声含义如下:如果绣眼画眉在右方静悄悄叫两声“嘎——嘎——”为吉,但若急速地叫“唧——唧——唧”则不吉利。又听得该鸟在右方叫了两声“嘎——嘎——”之后,继而又在右方叫出相同两声为吉,表示可获得猎物。如果是在战争时,该鸟仅在左方“唧——唧——唧”高声啼叫,则表示战事将有利于敌方。又行走时在左右两边频频听到绣眼画眉“兹——兹——兹”的叫声,表示不久将遭遇敌人。如果仅听到左方传来“兹、兹、啾、啾”的叫声,则表示不久敌人即将败走;若仅听到右方传来“兹、兹、啾、啾”的叫声,则表示最初对我方有利,可是嗣后即将受到打击而败走之兆。
二、梦占
昔日,高山族在“出草”、战斗、狩猎、祭祀等活动之前,为了选择适当的日子和决定是否行动,须作梦占来预测可否从事该项活动,得吉梦则行之,得凶梦则止。分集体梦占与个体梦占两类。
泰雅人由长老或祭主或其他领袖为主占者,无论是“出草”、战斗、狩猎或祭祀,一定要等到主占者得到吉梦,才付诸行动。在“出草”或战斗途中住宿时,出行者同样以梦占为依据决定行动与否,只要团队中有一个人梦见凶兆,必定会中途折回,或再住宿直到梦见吉梦时才继续行动。苗栗县泰安乡泰雅部落的梦占中,属吉梦的有:梦见有人赠与肉类、梦见兽类成群出现、梦见已死的人赠与礼物,都表示有收成或出猎可获得猎物;梦见往访重病中的亲朋好友却见其死亡,表示该人即将痊愈。属于凶梦的有:梦见悬崖或倒树或人倒,表示近期社内会有人死亡;梦见慰问重病中的亲朋好友、见其病康复,表示该人近期会死亡;“出草”者梦见敌人首级被人敬拜,表示年内自己将会死亡;梦见水,表示近亲有人会病死;梦见自己被动物咬伤,表示自己将会患病;梦见把鱼藤放入河中、毒死大批鱼类,表示社内将有多人死亡。有些梦属于不吉的梦,如:梦见死者之灵前来发怒;梦见自己身上某地方出血;梦见自己穿着新衣;梦见自己捕获的禽兽逃走;家有病人时梦见其埋葬;梦见自己背负笨重东西;梦见自己脱落牙齿;梦见自己的种子被人盗窃,都是不吉利的征兆。
卑南人梦占中,属于吉兆的有梦见抓到螃蟹,梦见蛇,梦见妻子怀孕,别人送来金钱、刀剑等物、美人来访、“出草”猎首等;凶兆如梦见自己从树上掉落下来,如果梦见与人交媾则将得大病。
阿美人在重大集体活动之前,务必行梦占。梦占的方式有集体与个人两种,前者指参与行动的所有成员于会所或营地宿夜行梦,翌日晨各自呈报梦兆,得吉兆者可参与其事,得凶兆者则无权参与;后者指由部落男子年龄等级组织的头目、祭司或巫师等负有一定责任的人来主梦,根据梦兆决定团体如何行动。如果狩猎前梦到以下内容,则为吉兆,如:梦见美人,预示将捕获带角的鹿;梦见一个从南方来的醉人进入家中,预示将捕到野猪;梦见来到老人屋里,喝醉后睡觉,是将捕到鹿的吉兆。如果梦到凶事,则为凶兆,如梦见被海浪追赶,则预示将被敌人追赶。也有些是反梦,如梦见衣服里有臭虫,意味着夫妻和睦;梦见被蛇、兽咬,预示着近期将有姻缘来临。
古代,邹人在“出草”或狩猎之前也以集体梦占来决定出发与否。行动前夜,所有猎手集体住宿在集会所,每个人都要行梦占,得吉梦者则出发,得凶梦者只能返回家。达邦社邹人以梦见日月出现为吉,梦见自己死亡为长寿之兆,梦见已故熟人则视为不祥,梦见掉落河中为自己将受烫伤之兆,梦见夫妇吵架表示将患疾病,梦见大风为地震之兆,梦见自己遇见美人为将猎获动物之兆。
布农人在“出草”、集体打猎之前集体梦占,开垦土地、建房子之前则个人梦占,以此来预知未来事情的结果。属于吉利的梦有:接受他人的飨应、群蜂飞行而过、获得他人赠送兽肉、有多人搬运东西入家门、登山、拾物、移植树木、背负他人上坡道等。另外,如果梦见祖灵赠送兽肉,表示妻子将要怀孕或丰收;梦见他人在猎首,表示村子将连续三年丰收;梦见丰收,表示妻子不久将妊娠;梦见背负他人下坡道,则只是半吉,还是得小心。属于凶梦的有:梦见自己在唱歌或他人唱歌,是家人将患病的预兆;梦见农具或其他家中工具破损,表示夫妻当中有一人即将死亡;梦见与配偶离婚,表示当年谷物将歉收;梦见住屋倒塌、与他人争论或口角、宰猪得不到猪肉、被猫狗咬伤、往溪底行走或涉水过溪流、过桥、与人通奸、日月星等天体坠落等,均为不吉之兆。
一般情况下,梦占由普通人本人进行即可,但布农人有一种特殊的梦占,必须由巫师来作。即布农巫师在为人治病之前,必须代病人梦占求“梦灵”指示是否进行治病及如何治疗。据巫师陈述,在梦中作指示的梦灵数量有一位乃至数位,还有男女之分,男巫师的梦灵为女性,女巫师的梦灵是男性的。
雅美人也行梦占,但完全属于个人预测未来的个体行为。雅美人以槟榔子象征女性,荖藤象征男性,白灰表示爱情或感情,如果青年男子在梦中见到认识的少女种槟榔和荖藤,表示和她有缘。妻子在怀孕时,丈夫如果梦到自己在种荖藤,表示会生儿子;梦见自己种下槟榔树,则有可能生的是女孩。但是,在集体活动诸如渔团的大船下水祭等这样重大的祭祀之前,雅美人并无像在台湾本岛上的高山族那样必须在祭典前行梦占的习俗。
三、巫卜
高山族的鸟占、梦占属于通俗性巫术,无须专门学习,只要懂得其中的含义,人人都能施行。然而,绝大多数预测与占卜术是需要有专门的作法姿态、动作、工具和咒语才能与鬼灵沟通的,必须由专职的巫师来执行。但是并非所有人都能成为巫师。只有那些世代都是巫师而世袭相传的人,或者是被鬼灵选中,如曾经梦见鬼神面目或是曾患上大病却奇迹般地痊愈的人,后者经老巫师认同、拜于老巫师门下学习巫术一段时间后,经老巫师认可,才可出师独立施行巫术。因此,严格意义上的预测与占卜术实际上都是巫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