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拔吧,从茫茫人海中超脱,不是为了名利与富贵,而是对人类不朽与永恒精神的追求。超然吧,不要让那长河把我辈吞噬,那不朽的光明经过了人类长时期的追求与呼唤,已然高悬,所需要的是我们摆脱束缚,迎接那个永恒时代的到来。
做个先知吧,一切人类的美德都将由你体现。
沉默与笃行吧,三千年的传统怎能打断?
莫笑我痴狂,我首先要打落自己身上的庸人气。
1月31日
有几天,我开始了《朔流》的写作,虽然思想还未成熟,情感也还未纯粹,但不妨把它看做是我挺拔向上的追求的写照。
2月25日
我离开了黑格尔。从去年的二月份起,先是用四个月的中午阅读了康德的全部著作,然后转向黑格尔,从《小逻辑》始,接着是《大逻辑》,暑假中阅读了《精神现象学》(在三区楼顶)《历史哲学》(在四教东的小教室),开学后便是大纲、具体的自然哲学、宗教、美学、法哲学与哲学史讲演录,还有薄薄的早期政治学、通信录,转到年末,确信已通读一遍后,又读了一遍《精神现象学》《小逻辑》《逻辑学》,到春节后结束。
这一趟古典哲学之旅,把我带到了此处,其中难忘的景色有湖边读书、四教的小教室、夏日正午的楼顶小屋,还有阴暗天气时由于不能跟上书的节奏而更加发出的“philosopher day”的感慨。
我读书缺乏反思,往往是像白开水一样吸收,然后把书放下,又去干别的事了,又没有记笔记、写心得的习惯,不过我很喜欢感受脑中一种思潮被另一种扬弃的那种历史感,比如现在开始全面阅读的《马克思、恩格斯全集》(1956)所带给我的。
4月18日
你绝对想不到,我们再相聚的时间竟有如此之长,看看上一次的谈话,那时的计划现在已完成了大半,新的阅读目标也在酝酿,比如普遍性或实体的斯多葛主义、斯宾诺莎的哲学。
这段时间我过得并不欢快,再过两三个月,我的学生时代就该结束了,不论是读博士,还是四处走走,这些选择都是我一直以来争取“自治”autonomy的结果,因此我认为以后将是由妥善变为求真、寻美的阶段。
我再也不是那个五岁的小男孩了,我也过了少年期,现在是个二十六岁的青年,虽然我的内心一直还没有从孩提时转过来,不过以后将是扬弃过去。
别以为“扬弃”如此简单,也许它应能指引我的前行。
这就是我目前的状态,表面上有些迷失,更应说是内在的,也许这种心情与这春生之季不合,但精神就是如此,这轻盈之翼已不再是在理想之虚幻中扇动,它马上就要迎着朝霞起舞。
6月15日
我变懒了,这一张纸竟记述了四个月的变化,而只写下了读的对象,竟没有批判,也许这力量还有待充实。
经过了两个小时的夕阳陪伴的清河之旅,我回到实验室,目的只是为了告诉你,这个全集阅读完了,没有笔记,只有这近120个下午在楼顶的美好回忆,我全面的了解了他们,包括学术、革命、生活,这50本书所能带给我的。下一个红色思潮是《列宁全集》。
6月20日
春天来过了,鸣鹤园座椅对面的几棵杨树,又被风吹得哗啦啦响,只是再不是随其纷飞,而是折射着阳光。
你在笑我才感动这变化,因为从记叙的日子就可推算出现在已是盛夏,而我还在想着春天。是啊,对变化我一向感觉较迟钝,就如现在这毕业。
我变了,经过了三年我已感觉自己的变化,当然性格没有改变,只是沿着原有的加强了许多,不知道假如我不来这里会不会也有这变化,我想她加速了我的转变。
最大的转变是我对这周遭的厌恶,我用的这个词一定使你吃惊不小,你会从中找到我可能自杀的萌芽吗?不,不是这种恶,是促我自由的恶。
我已经二十六岁了,可还是不名一文,甚至什么也没曾留下,除了这些怨言,我想利用一段时间来摆脱这种状态,这三年下来不是让我找到它国或是好工作,而是自我,独一无二的我。
尼采说他是太阳,这是多么伟大的精神啊!那平庸的人不要来痴笑他的激情!我还没有这种高昂,此刻我已深深地感到自己气象的低沉,下沉、下沉,到最核心。我是黑洞,要把一切吸收!
你们的小聪明我早看透,我从黑格尔那已知道,精神是比自然更伟大的。
你又在笑我是个空想者吗?是的,比起一桌浑身肥胖人前的饭菜,以及一般商品来讲,这些太空虚了,可是假如商品必须有两重性,而我看重的却是永恒,那又会怎样哪?它们会给人带来快感,可是能促进精神的增长吗?不是玩物丧志吗?你见过拿着手机来吟唱《大风歌》的吗?除非是对神圣的亵渎。
Change,Verwendung,变化,革命,这是我这个青年人的追求,让我脖颈的血喷散出吧,让它接续这历史的光柱。
7月11日
个人的变化就是这样大,那社会革命哪?!难怪恩格斯会发出那样的感慨。
我选择了这条路,也许是以往的经历促使我走向这里,要度过一段自我探索、迅速吸收、积蓄底蕴的岁月。
读书计划是上午数学与系统科学,下午哲学与经济学,晚上历史与儒学,当然清晨我要去山上漫步,当我有收获时便回来告诉你。
8月25日
这么久了,才回来告诉你我的现状,不要怪我不用心,实在是这样的生活太平凡了。
读书是照旧的,锻炼也同以前一样,只是没有那么浪漫的天天去爬山,大多数时候是近望群山。
生命中的这一段停顿与徘徊,是否早已选择好了哪?我还是相信由于小时仰慕睡一年图书馆的行为,而如今临到我了,便受其感染吧。
在群山脚下,我最想的是能够飞翔,好俯瞰这秀美风光,因为作为个人,力量与精力实在太有限了。事实上,这是我对人生的看法,我欲乘风归去,扶摇直上九万里。
我已能体会慨叹欲同古仁人之心的浩然心境,更渴望有所建树,但这需要对道理的探索,而这定会很漫长,曲折回转的道路上也是充满荆棘。
8月30日
今天把《共和国史记》还了,至此两年半前,在北大的第一个寒假开始读《资治通鉴》起的中国史第一次算是结束了。这第二次要从《史记》起,读完二十五史,还有按它们风格编写的现代史,这个工程的结束,将开始我的自由创造生活。
9月2日
从今年年初开始读《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经过《列宁全集》《斯大林选集》《毛泽东文集与选集》,到《邓小平文选》,这条红线算是到了该继续延伸处的现代。
把读书心得总结一下:
(1)我取儒家的修身之道;
(2)我取儒家的恢弘气势、平天下的策略;
(3)中国近五千年的文明史是根源,既有早期的辉煌,又有长期停滞以造成的鸦片战争来的屈辱与奋斗史;
(4)发展才是硬道理,这也是五百年来大国兴衰的总结;
(5)我赞赏共产主义对劳动人民的歌颂,追求那种社会理想的实现。
下一步是哲学通史和重要哲学文本的阅读。
9月3日
你可感到寂寞,我这样的感觉是否比在众人中还感到孤独的人值得欣慰些?
不要去管各种层次的整体,你我都只有百年内的一生,我们拥有的是历史,但伟大的更应是开创。茫茫啊,我们从过去走来,未来将由我们开创。让那些冷嘲热讽的人靠边站吧,我们铁锨扬起的灰土会把他们埋葬。我相信未来的虚无性,但再不要因循守旧,如果我们不奋发,将只成为历史的重页上转动的庸人。我相信历史的永恒进展,它是伟大的全体之吸收与奔进,这动力是向往自由的个人。
9月22日
又是这么久才与你通话,发生了什么哪?我的母亲陪我在这小屋中度过了几天的光阴(9.8~9.16),她的离去,增加了我对她的思念,甚于相见前。
我在虚度光阴吗?可时间又用来做什么哪?我只认为自己现在远离了劳动,你们可以笑我是个寄生虫了,不劳动者不得食,我对自己目前靠国家以前的补助过活感到有些可耻。可我有个担忧,劳动是什么哪?工业化已经使机器开始代替单调的重复工作,可我目前看到的人们,大都还是如此。
我感到自己站在边缘,也许会被人认为是自己不屑做的旁观者,因为我还未实践。
我愿意深深地沉浸,认识这环宇的最深奥秘,这社会哪?它才不愿等待,江山自有才子出,一代代人都在推动它。我现在不过还处在学习、观察、思考期,而它需要的是实际行动。
书写《驼铃相伴》的预期供给的纸,这是最后一张了。回首第一页,那还是一年前的夏日。奇怪吗?那最后一年我没有为即将毕业的个人前途分身,而全力关注于内心世界的成长,直到现在,终于开始独立追求永恒之真理,而那颗不甘平庸的心仍旧在跳动,只是现在少了学生的憧憬与妄自尊大带来的激情,更多的是观察生活后带来的平常与安宁。
我愿承认普通人被时间吞没的命运,我相信只有个人才能为整个社会带来进步,可我们回首历史,却只有很少的明星在闪耀,而大众哪?往往被黑幕笼罩,站出来吧,历史是我们众多自由人的,这是我以后实践的任务,而现在哪?让我们把忧郁的目光投向身后的历史万花筒,太灿烂了,就先只采摘哲学之花吧,让我们走回哲学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