嵩山武馆实际上就是一处违章建筑,和许多同样的私搭建筑一起,错落不堪地分布在这片被称为‘二道河’的城市边缘地带。严格说,这里就是一片棚户区,住着许许多多外地来的打工人员和个体工商业者,他们多数依靠不远处的一间大型小商品交易市场和以灯具城建材城为主的商业综合批发市场为生。这里鱼龙混杂,整日里喧嚣不堪,随处可见运货的板车和小面包车,耳里听到的也是天南地北不同的口音,鼻子里闻到的是由街边大排档里传出的饭菜香味和路基下面那条深沟里传出的腐臭味混合后的气味。
好不容易找了一处能停车的地方,二人下车后,看着陈宇捂着鼻子皱着眉头一脸茫然的样子,骆冰的心被刺痛了一下,他冷笑了一声说:“怎么样,后悔来这里了吧。要不说好奇心不见的就是好东西,多数时候是带不来你想象的惊喜的。”
说是武馆,倒不如说是个简陋的健身房,唯一的特点就是大。一层人很多,三五成群扎堆在一起,围着一些器械转悠,没什么秩序而言,到了二层情况就有些不同了,场地不但划分了区域,还有专门的教练人员在组织教学。陈宇目测了一下,大厅内共分出四块区域,其中的三块在搞教学训练,分别是武术、散打、拳击,剩下的那块区域空空无人,场中央立着一块高台,高台用绳子拦着,角桩上竖着一块‘闲人勿入’的牌子。
来之前骆冰特意嘱咐陈宇,不要见了什么都大惊小怪的,更不要和那里的人随便搭茬,里面不三不四的男人且多着呢,妮子满口答应着,可一双眼睛里闪动的尽是贼亮的光,搞得骆冰心神不宁的,进到里面没多久,他就发现小丫头根本没把他的话当回事。由于骆冰是高等会员,所以他可以直接去二楼训练。在这里他有许多熟人,等他换好了衣服从更衣室里出来时,看到陈宇正和一群拳友有说有笑地打成了一片。
他把陈宇叫到一边,问她怎么回事。
陈宇故作懵懂:“没什么呀,就是聊聊互相认识一下嘛”
看着骆冰不高兴的样子,陈宇笑着推了他一下:“哎呀,没事!谁还能把我怎么着呀,再说这些不都是你朋友哥们嘛!”
“我发现你在这挺有面儿的,都说你打拳厉害!”陈宇皱着鼻子面露崇拜,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骆冰虎着脸盯了她半晌,最终无奈地叹口气,笑了,然后情不自禁地伸出食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心里涌动着的全是宠溺的感觉。是呀,这么一个率性可爱的女孩子,任谁见了也不忍心伤害她,他想。
骆冰让她坐在身边看着自己往手上缠纱带,又带着她熟悉了一圈器械,最后停下来,指着面前的一排吊球说:“这个呢叫吊球,估计在电视上你也见过。主要是训练选手的肌肉协调性和身体、视觉的平衡感,别小瞧这东西,打得时间长了,出拳的稳定性和协调性就自然出来了,以后你要想找个能保护你的男朋友,就看他小臂上的肌肉群,一般这里发达的很可能是练过拳脚的,听懂了吗?”他指着自己粗壮的前臂,一脸郑重地嘱咐她。
陈宇盯着他的胳膊看了会,最后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把脸别到一边去了。
这时几个拳友围了过来,吵嚷着要和骆冰打一场,看出来骆冰很久没在这里出现了,这些人都显得很兴奋。等到骆冰真的上场和那些人切磋后,旁边的人才告诉陈宇,骆冰从小就和省队的一些人在一起练过,受过专业人士的指导。陈宇还是第一次看骆冰打拳,虽然她对这项运动不了解,但还是从骆冰的一拳一式中,看出他很有些拳法素养,果然几个回合下来,那个跟他对打的人就败下阵来,捂着眼睛下场去了。
骆冰站在高高的拳台上,开心地笑着,用拳头指着这些人说:“抓紧点,还谁想上?这台子租一回可不便宜,别让老刘的钱白花了。”
老刘就是那个刚被他打败的那个人,此刻正拿着冰袋敷眼睛,闻言直点头:“对,有谁快点上去把这小子牙打掉了,我晚上请喝酒!”
一群人哄笑着,却不见有谁再上场,骆冰扶着围绳得意地笑,目光冷不丁和陈宇的撞在一起,后者同样笑得开心满足,还带着一点小小的自豪,显然骆冰的表现让她也觉着脸上有光。骆冰跳下拳台,走到她面前,伸出戴着拳套的手在她头上揉了一把,陈宇昵声抗议着躲开,头上的发丝被他这样一弄有些乱了,她一边捯饬着一边皱着鼻子对他做鬼脸,临了也傻呵呵的笑了。
等到身边没人了,陈宇小声跟他提了一个要求,彼时丫头正端着一杯水奉到他面前,脸上泛着讨好的笑容。听完她的话,骆冰马上意识到自己陷入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阴谋中,原来这丫头处心积虑地黏着自己,为的就是让他帮忙去揍一个人,用她的话说,这口恶气不吐出来她一辈子睡觉都会不安生。
“那你吐出来不就完了吗,吐出来就安生了。”骆冰听后哂笑说。
陈宇没听出他话中的讥讽,傻呵呵地直点头:“说的就是嘛,所以你必须帮我。本来呢不想让你趟这趟浑水的,但我刚才一看这里就属你能打,再说求别人也不如求着你仗义,所以,呵呵……”
她一把挽过骆冰的胳膊,笑嘻嘻地贴住他说:“所以我就勉为其难,就让你帮这个忙好了。你放心,事后我是不会亏待你的。”
骆冰拉开她的手,皮笑肉不笑地说:“别,大小姐您千万别这么说,看在我们算是朋友的份上,我是说什么也不敢让您老勉为其难的,这么好的差事您找别人吧,我肯定做不来,您发发慈悲就放了我吧。”
陈宇的脸瞬间撂了下来,她咬牙切齿地瞪了骆冰一会,然后猛地一拧身向外走去。骆冰任着她离去,气定神闲地留下来收拾背包,等收拾停当后,他又倒了一杯水,一边喝一边和拳友们聊天扯淡,有几个特意问到他和陈宇的关系,骆冰解释说只是他的一个小表妹,却没一个人相信。过了一会,其中一个方才跟陈宇比较聊得来的人接了一个电话,那个人初始时表情比较惊讶,眼神不经意间还往骆冰身上溜了溜,然后就蹩到一边偷偷说话去了。
骆冰立刻意识到这个电话十有八九是陈宇打来的。
他装作什么都没在意的样子,直到那个人要拎包下楼,骆冰立刻抢在他前面冲了出去,果然在停车的地方,他看到小妮子正全副武装地在等人,连车都启着了。
“你刚才给谁打电话呢?是不是打给XXX了?”骆冰上来就问。
陈宇倚在车门处,连看都不看他一眼,说:“管得着吗你?咱俩什么关系,你是我什么人呀?”小妮子生气起来一点情面也不讲了。
骆冰没管这些,他手指着身后的方向,沉着嗓子喊道:“你认识这人吗?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吗?你胆子怎么这么大呀,随随便便就敢让一个不认识不了解的人上你的车!”
远处,那个被陈宇叫下来的人正一点点走过来,骆冰看了他一眼,接着跟陈宇说:“就这个人,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你最好离他远点。一会我去跟他说,你现在给我马上离开这里,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凭什么呀!”陈宇白了他一眼,脸上写满不屑,“你把道儿让开,别耽误我办正事!充什么老师家长呀,哪儿显得着你苦口婆心啊,拜托,大家都是成年人,你脑子能不能正常点,站这儿算怎么回事啊,你纠缠谁呢!”
骆冰怒了,真的怒了。有生以来他还从来没有被哪个女人这么当面数落过,一瞬间一股深重的羞辱感涌过他的周身,让他禁不住的脸色发白全身发抖。身后那个人在跟他俩打招呼,他转过身理也没理,径直离去。
刚走出去没多远,背后传来陈宇的喊声:“上什么车!滚蛋!我认识你谁啊?”
骆冰心里咯噔一下,忍不住回过头。
那男的摸着脑袋,茫然地左顾右盼,最后没好气地骂道:“你骂谁呢!你他妈有病吧,不是你让我下来商量事的吗?”
远远的,只见陈宇猛地蹲下身,气急败坏地冲那个人挥挥手示意他离开,自己则抱着头肩膀一耸一耸的,显然是哭了。
那男的见此情景也有些茫然无措,他看看陈宇又看看站在远处的骆冰,跟着双手一摊骂了一声后沿着来路往回走,到了骆冰身边他停下了,指着陈宇欲言又止,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直想跟骆冰诉苦似的。
骆冰忍着怒气拍了下他的肩膀,说:“对不起啊,哥们,我妹妹不懂事,刚才跟我闹别扭来着,没成想把气撒你身上了。拜托你别记在心上,过两天我请你喝酒给你赔不是。麻烦你,以后也别理她了,我就这么个妹妹……”
那个人当然明白骆冰后面话的意思,他表示理解的点点头,话说到这个份上,骆冰算是给足了他面子,他只好讪讪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