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神吹了。你还刚刚满月,就认识咸丰重宝啦?”蒋晓银讥笑他。
“哎,你听我说嘛!我爸爸把这枚古币挂在了我的脖子上,我从小就带着它,直到5岁,能识字时,我爸爸就一个字一个字地教我念:咸丰重宝!我咬不清字眼,就念成‘旋风总跑’,把大家笑得前仰后合的。”蒋晓银也笑了。
汽车到站,武力军挽住蒋晓银的胳膊下了车,继续这个话题。
“没想到,我真和这枚古币有缘。你看看,我今天去周峰的装潢店,如果他在店里,我和他说话,就不会看这张报纸;如果他回来的早一点,我也会随手扔下报纸,也就看不到这条在四版上的重要消息。如果......”
“哎呀,力军,你别瞎起劲了。说不定那枚古币早就被你玩丢了,你还不是空欢喜一场。”
蒋晓银说这话,是和武力军开玩笑,她怎么也预料不到,一语成谶,这枚宝贝就从她手上丢失了,从而酿成一场悲剧。
快到武家门口时,蒋晓银突然不想进去了。
武家的父母有些势利,不太同意她和武力军的婚事。儿子没考上大学,武家觉得就是她和自己儿子谈恋爱才耽误了前程。因此,她不愿在这个时候进他家,仿佛她在窥视人家的宝物似的。武力军没再坚持,一任蒋晓银离去,自己则旋风一样卷进家门,向父母报喜讯去了。
吃过晚饭,欧阳鹏上夜班去了。舒白玫突然觉得头痛欲裂。前几天因为过度劳累,抵抗力下降感冒了。她没太注意,今天一旦闲下来,才觉得周身的骨头缝酸疼,浑身没有一点力气。
她吃了两片阿司匹林,和衣躺在沙发上,迷迷糊糊的刚想入睡,门铃突然响了起来。她不知谁会在此时造访,勉强挣扎起来从猫眼里一看,见是年轻的私家侦探长路青。
“舒老师,是我。顾医生让我给你送几本杂志来。”他怕她不放自己进门,举起手里的书。
舒白玫想解开自己的心结,又没时间总往顾道录的诊所跑,就打电话让他给自己找几本通俗易懂的心理治疗方面的书籍。
尽管如此,在开门前,她还是有些犹豫:这个蛇面男人让她有一种不安全感。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个看上去知书达理的男子,可能在某一刻,变成向自己举起屠刀的变态狂徒。
她犹豫着让他进了门,还给他倒了一杯茶。路青坐在那里喝茶,眼睛却不停地扫视着她家的其他房间。过了一会儿他说要去一下卫生间,舒白玫指给他后自己拿了一本杂志看起来。
突然间,她觉得有一根电线套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一下子就被勒得喘不过气来。危急中,她丢下手中的杂志,用双手死死抓住电线,用力喊了一声“救命啊!”
身后传来路青淫邪的声音:“舒白玫,你也怕死,对不对?可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杀死我好多次了?”舒白玫拼命用力地才能说出话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拒绝了我的爱,你每拒绝一次,就是杀死我一次,今天我就要让你尝尝死亡的滋味。”他又用了一点力,舒白玫已经要窒息了。可她知道自己一定要反抗,不能死在这个家伙的手里,她用气若游丝的声音说:“杀了━━我,你━━也逃━━不掉法律━━惩罚。”
“好吧。我不杀你,但你必须满足我的要求。”他松开了她的脖子,却把电线移到了她的双手上,在后面反绑住后,把她抱进卧室,放到床上,哗一下子拉上了厚厚的窗帘。
舒白玫明白这个淫棍的意思了,她的第一个念头是:那个可怕的“下一个”这下子轮到我了。这家伙就是那个变态杀人狂;第二个念头,就是自己不能让他得手,也不能被他杀死,要和他斗智斗勇,争取抓住他,让这个恶魔再也不能去残害其他无辜的女性。于是,她镇定下来,柔声说:“路青,我知道你爱我,我很感谢你。但你也知道,我对爱情是不相信的,我和丈夫十年都是无性婚姻。你不要勉强我。”
路青却迅速剥掉了自己的上衣,“那是因为外科医生不性感,你看看我的肌肉群,我像不像大卫?”
舒白玫心中突然有了一个灵感,她轻声说:“路青,你的确很完美,可我们之间相差太大了,我比你大了十多岁,完全可以做你的母亲了。”
路青突然咆哮起来,“不要对我提母亲!我恨这两个字,我恨天下所有的母亲!!”他猛然向舒白玫扑过来,表情狂躁,却又极度痛苦,在她的身上又捏又掐又抓,又咬又啃又吐,好像一个儿童在和母亲厮打。
舒白玫被他变态的样子吓得够呛,她不敢再提母亲二字,怕激发了他的恶念,只是哀求道:“路青,你有什么委曲,尽管说出来,我知道你不是坏人,你只是有一个心结,一直解不开。对不对?就像我,我也是一个偏执、心里不健全的人,让我们互相倾诉。好不好?”
路青听到她温柔的声音,不由抬起头来,他看到了一双无邪的充满了爱怜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停止了施暴。
他双手抱住头,扑在床上痛哭起来......
武力军一步三个台阶地上楼,父母正在厨房里吃饭,他咚咚咚跑进去,把报纸递给父亲。
“爸,你看看,咱家祖坟冒青烟啦!”他又咧开了大嘴。父亲看完报纸却不明白,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还什么意思?老爸,咱家就有这枚古币,你马上就有30万啦!”父亲说:“我怎么不记得有哇?”他摘下眼镜又戴上,低头再去看报。母亲也凑了过去看。武力军则马上开始翻箱倒柜地寻找。母亲看完之后,也来帮儿子翻腾。
半小时之后,武力军大叫一声:“找到了!”
他从自己小时候的玩具箱里,找到了那枚咸丰重宝。父亲接过去,只见这枚古币因为这么多年没人动,已经长满一层绿锈,但上面的字迹依然清晰可见,咸丰重宝四个字,字体端庄古扑,似楷书又像是隶书,凸现在古币上面。
父亲这才信以为真,他找到了一块紫绸子,把这枚价值30万的宝贝放在上面,左看右看,心潮难平。“老伴呀,咱家现在虽说已大不如前辈显赫,但还是诗书传家,莫非这古币真是上天赐咱的一份遗产?你总嫌跟了我这穷书生不沾光,现在可好啦。”
母亲兴致勃勃地接过他的话头,“这是我心好,不嫌你家穷,和你苦熬了大半辈子,是上天奖赏我的一份。”她抢过古币,又擦又拭,最后用绸子小心地包好,放在神龛上,又燃起几炷香,感谢苍天保佑。
“30万哪!”武力军的父亲激动得在地上走来走去,“只要动用其中的一小部分,5万吧,就能体体面面地给儿子办完婚事。然后,咱俩买一幢大房子,花上十几万,安度晚年。还剩几万,存到银行去吃利息,后半辈子,就吃穿不愁啦!”
“不行。你太短视,古币不能卖。”武力军反对爸爸的意见。“留下来让它继续升值,这可比把钱存在银行强得多。”母亲也不同意卖古币。
“对。既然是上辈子留下来的,我们就再传下去。力军,你别跟晓银说这件事,别让她惦记着,这是我要传给孙子的财产,你们这一辈,不能动用。”
“妈,我已经告诉她了,你别小瞧晓银,她可不是那种世俗的女孩,见钱眼开,她爱的是我这个人。”
“那好哇。这枚古币就由我来保存,等有了孩子,我再挂到他的脖子上,给我孙子镇邪添福。”
母亲巴不得未来的儿媳不爱钱,她好可以借机收起古币,晚年也算有了依靠。她知道,人到了老年儿子不一定靠得住,可有了30万,万一儿子不养老,她和老伴双双住进敬老远也足够了。
武力军见母亲如此,也不好多说什么,想想留给孙子也等于是留给他,他又何必计较。当天晚上,武力军打电话约蒋晓银到菊花歌舞厅跳舞,说是为了庆贺发现了古币之喜。
蒋晓银好奇地问:“古币真能值那么多钱?”听到武力军肯定的回答,她说:“那好,你今晚拿来让我开开眼界。”
武力军说:“你急什么,早晚还不是咱俩的?”
蒋晓银开玩笑地说:“我要看看嘛!如果你真的发大财了,说不定另有选择,我也早做准备。再说,我怎么知道你不是骗我,抬高自己的身价?”
“好吧。不过,我可得偷着拿出来,这枚古币成了我爹我妈的心肝宝贝,不能让他们知道。”
两人开了一会儿玩笑,武力军真偷偷拿出古币给晓银开眼界去了。两人在菊花歌舞厅门口相见后,武力军把沉甸甸的古币放到晓银的手上。
蒋晓银看了看,觉得和自己小时候扎鸡毛毽子用的那种“大钱”没什么两样,看完后,随手就装到了自己的牛仔裤口袋里。
武力军对她的态度有些吃惊,看到她那么随便地把他们全家的宝贝放到口袋里,也有些不放心。想要回来自己保管,又怕蒋晓银笑他小气。于是,他忐忑不安地和她挽着手走进了舞厅。
菊花歌舞厅里的狂放的音乐让人陶醉。两个人步入舞池开始蹦迪。融入音乐之中的一对情侣很快就忘记了一切,尽情地舒展身姿释放自己。跳了一会儿仍意犹未尽,便携手走进了街心花园。
皓月当空正是恋人的时辰。两人相拥而坐,互叙衷肠,等到拥吻也抵不住寒意时,才发现时间很晚了。蒋晓银和武力军的家在东西两个方向,武力军先送蒋晓银到家,二人吻别后,武力军才想起那枚偷出来的古币还得悄悄送回去,便向晓银要,蒋晓银把手伸到口袋里一摸,叫了起来,“哎,怎么没有了?”
武力军以为她又是开玩笑,蒋晓银跺着脚说:“天哪,我哪敢开这么大的玩笑,古币真的不见了!”
两人翻遍了蒋晓银所有的口袋,根本不见那枚古币的踪影。
武力军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晓银,咱俩闯了大祸了。我是从家里偷出来的,要是真丢了,爸爸妈妈不会饶过我的。”
“快去找哇!”蒋晓银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拉起武力军就沿着原路寻找。从他们走过的街道到路边的草地,公园的长椅子前后,两人弯着腰在地上摸索了一遍。夜色深浓,只能依稀辨出周围的景物,要找一枚古币,真好比大海捞针。武力军急得嗓子顿时就哑了。
他用鸭子叫一样的声音说:“晓银,咱们就是找到天亮也得找。不然,我偷出来给你看,而又这么巧就丢了,父母不会相信,还会以为我和你把古币藏起来了呢。”
蒋晓银听他这么一说,急得直掉眼泪,“唉,我真没把那古币当回事。可现在偏偏让我给弄丢了,我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在公园里没找到,他们又断定是丢在舞厅里了。舞厅早已人走灯灭,只有一个把门的老头也已经睡了。他们叫醒老头,一再苦苦央求,又说明这枚古币的价值,才得到老头的恩准,放他们进去。
武力军一进舞厅,就猫着腰四处找寻,又像一条狗一样一会儿钻进椅子下,一会儿钻到桌子底下,蒋晓银看到他那惊恐的样子,心疼地再次流下泪来。他们寻遍了每一个角落,那枚古币仍是无影无踪。六神无主的武力军瘫倒在舞厅的台阶上,说自己不敢回家了,因为不知如何去面对父母。
“我们家从爷爷那一辈子就穷,到了父亲这一辈,更是一穷二白。现在可有了这一件宝贝,又一下子让我弄丢了,他们会多么伤心哪!我是我们家的罪人啊!”他边说边流下了眼泪。
蒋晓银说:“这样吧,我负责向你父母解释,毕竟是我给弄丢的,他们怪也只能怪我。”
二人失魂落魄地往家走,方才还是一对手牵着手肩并着肩情意绵绵的情侣,如今一前一后沮丧前行,活像两个陌路人。
武力军心中更是打着小鼓:不知父母会怎么对待他和晓银。而一天之间的大喜大悲,也让他如在梦中。
舒白玫知道自己击中了路青的要害,她更柔声地和他说话,启发他的良知。“路青,我们生下来,在这个世界上做人,都很不容易。我从小就失去了父母,所以,我希望我的丈夫能给我一种特殊的爱,我希望从他身上得到父爱和友爱。”
“你会失望的!这世上每一个人,都只爱自己,谁也不会爱你,包括你的父母,你的兄弟姐妹,他们全都自私自利,打个人的小算盘!”路青歇斯底里地哭喊着,发泄着心中的委曲。
舒白玫心想:这就是变态杀手杀人的动机了。他没有得到过爱,才会仇视这个世界,仇视一切人。
“路青,你别难过。过去是我不好,误解了你。我知道你渴求的只是一份关爱,我答应你,我以后会像手足一样地爱护你,我做你的亲姐姐,好不好?我是一个孤儿,我没有兄弟姐妹,我好想有一个小弟弟,可以和我相依为命。”
“你真会做我的姐姐?”路青抬起头来,泪流满面,眼巴巴地望着她,“那,你能给我洗个澡吗?就像一个小姐姐给小弟弟洗澡一样。”
他突然提出这个要求,让舒白玫的心又揪紧了。
她不敢设想那会是一种什么场景。可不答应他,他不会给她松绑,也许还会杀害了她。于是,她点点头,说:“我答应你。”
这一刻,舒白玫的心中反倒平静下来了。她知道自己只要松懈他的意志,让他的神经也放松下来,就可能得救。
路青听她同意了,高兴地给她松绑,还一个劲地道歉:“姐姐,对不起。我让你受惊吓了。”他给她松开了手上的电线,又像外国人拥抱亲人一样拥抱了她一下,就踢踢踏踏地跟着她走进了浴室。
这一刻,舒白玫感到他一下子从一个变态杀人狂徒又变成了一个孩子,一个羞涩的小男孩。
舒白玫知道他的人性正在慢慢复苏,她在心中松了一口气。
路青走到浴室门口时,伸出手把她拦住了,调皮地说:“你先别进去,等我洗完了,只到搓背时,我再叫你━━”
“好的。”舒白玫轻轻关上了浴室的门,提心吊胆地等着,听着里面传出哗哗的水声,几次想打电话报警,可又觉得他不一定是那个变态杀手。他只不过是一个变态的追求者,如果报了警,反倒徒惹笑话。
可路青却一直没有叫她。又过了一会儿,她的手机响了,她抓起来听到了路青的声音:“姐姐,谢谢你真把我当成了小弟弟,我已经离开了,你去把水门关了吧,别浪费了热水。
她半信半疑地走到浴室门口,拉开门,只见里面已经空无一人,只有热水器上的水龙头在哗哗作响。
她仿佛从一个噩梦中醒来一样,浑身瘫软,一下子跌坐在了卫生间的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