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要想有所发明有所创造,离不开思想的自由,而思想的自由,又离不开生活的自由。一个处处循规蹈矩,不敢越雷池一步的人,他的思想也要受到压抑和束缚。我们如果研究那些成功的伟人,发现他们往往有不修边幅的习惯。我认为不修边幅,思想旷达,行动自由,是种无所畏惧的洒脱。而另外一些人,总是在乎人家怎样看自己,评价自己,这也不行,那也不敢,生活有板有眼,框架鲜明,谨小慎微,动一步都怕犯了天条,这样如何指望他的思想能自由。
我们现在的很多家庭,生活条件好了,搞了电气化、现代化,铺了地毯。孩子的衣服,又是那样整洁干净,和几十年前的长辈比较起来,他们似乎很幸福。但这仅仅是事物的一个方面,在这锦衣玉食的背后,他们似乎缺少了点什么,那就是自由,而这是万万不可缺少的。做父母的往往命令多如牛毛:不许玩水,不许爬树,不许摔跤,不许上房,不许养小动物,不许把鞋子弄脏。
我认为这些孩子有可能成为一个秘书,成为一个职员,但要成为一个有所建树的人,真是困难极了。因为他们已经习惯了不自由,习惯了循规蹈矩,习惯了只许老老实实不许乱说乱动。
我多么想向家长们大声疾呼,可怜可怜孩子们吧!给他们点自由,在你们那漂亮的住宅中,给孩子一个小小的角落吧!让他们能按照自己的思考,自己的爱好,自己的选择,自己的兴趣,去安排这个空间,脏一点,乱一点又有什么,这会使他们得到很多东西。
我有个亲戚,是个老太太。某天我在她家做客,正巧她的孙子也来了,整个一顿饭,净听她对孩子下命令:“把鼻涕擦去”“搞得像花蝴蝶似的”“鞋跟提上”“袖子卷卷,看你那袖子,都在里面,拉出来”……仿佛只能允许孙子用鼻子出气。
和很多孩子比起来,女儿真算个自由天使,几乎没有什么禁区。她小的时候,很爱做的一个游戏是攻击假想敌。她和她的小哥哥,将我的被子垛,当作他们的假想敌,他们一次次地向其冲锋轰炸,他们还像头小牛一样去顶撞,直到将我的被子撞落。于是,他们胜利了。
还有一个喜欢做的游戏是制作魔药。他们有时向我要些洗衣粉,有时正值我洗衣服,就抓些洗衣粉,然后再磨一些细砖末,或抓些细沙土,或粉笔末,再将彩笔水倒一些。有时也用醋和小苏打。他们的制作工厂规模很大,院子里、屋子里、窗台上、炕上,到处是瓶瓶罐罐、纸屑笔头。有时也用泥做各种各样的玩具,用沙土拍出个馒头、小房子等等东西,口袋里全是石子。
女儿还有一个特性,就是好冒险。一段时间我常在某个火车站进出,那里有很多的台阶,成人都小心翼翼的,可女儿总爱自己蹦下去。她还最爱骑马,骑骆驼,有一次居然去拉骆驼的尾巴。这样做很危险,是个例外,我建议她以后不要再做了。
女儿还有一个爱好,就是上房,她自己总觉得房上有意思。再有就是将折好的飞机从房上往下抛,飞机从房上能飞得更远,幼儿园的阿姨们都阻止她,不过,有她妈妈撑腰,她仍然获得了这个自由。
到野外趟河抓小鱼、小虾,捡鹅卵石、小贝壳,或到草地上摔跤,这更是她愿意做的了。她非常向往在草地上翻跟头或打滚,如果能有人同她摔跤,她会高兴得跳起来。有一次我带她到几个专家面前搞智力测验,中间休息期间,她见房间里铺着地毯,就提出要翻跟头,当然得到同意了,于是她就头往下一扎,大翻特翻起来。
女儿还有一些爱好,比如故意把鞋反穿啊,用纸做脸谱啊,把人家的鞋子藏起来啊,把自己的脚埋在沙子里啊等等。她小时候的一些事非常有趣,所以,直到现在我还记得。那时,她和小哥哥,每人有一个胶皮的玩具马,一只粉的,一只黄的。有一天,我突然发现,玩具马竟然变成了一只黑的,一只白的啦。就在我捉摸不透的时候,女儿他们哈哈大笑起来,原来他们用墨汁将粉的涂成了黑的,用牙膏将黄的涂成了白的。
女儿所获得的充分自由,对她来说是非常有益的。首先,她形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敢想也敢做。在她心中,没有高不可攀的问题,没有高不可及的人物。这种性格,直接作用于她的独立思考习惯、想象能力、创新意识,我还希望她将来自己独立闯天下。
我们中国做父母的,有个癖好,就是代替子女生活,穿件什么衣服做个什么发型,也要按照他们的意志,搞得孩子没有自己的主张,没有自己的追求,没有自己的愿望,也就没有了自己的生活。
这样的人如果不是一个叛逆者,就是一块废料。我最感谢我父母的,就是他们给了我最多的自由。虽然他们也许没有其他父母那样关怀备至,但我感到我得到了更多的东西,我能用自己的双脚走路,坑坑洼洼坡坡坎坎,有时跌得鼻青脸肿,鲜血淋漓,但站起来之后,就不再是从前的那个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