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是一个多民族组成的国家,据统计,民族的数量达到一百五十多个。伏尔加格勒也聚居着许多少数民族的居民。
我们从居民的肤色、衣着、职业,大致能够分辨出它们属于哪个民族:每天来去匆匆,乘坐公交汽车、有轨电车上、下班的,大多是皮肤白皙的俄罗斯族人;在菜市场、集贸市场做买卖的,大多是皮肤黝黑的少数民族。
我们也在市中心的菜市场,遇到好几位只会讲俄语、不会说中文的中国人后裔。他们有的在推销酱油,有的在做蔬菜生意。据他们自己介绍,他们的前几代就从中国来到俄罗斯或前苏联,其实早就已经是真正的俄罗斯人了。只不过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文化程度不高,经济条件较差,祖祖辈辈就靠在菜市场摆小摊贩过日子。
少数民族公民中,瘦瘦的、个子不高的是亚美尼亚人;大鼻子、高个子是印古什人;留有小胡子、或者干脆是大胡子,不少是车臣人;穿着长衣长裙、拖带很多儿女的,是吉普赛人;长得圆头圆脑,有点像历史书上“成吉思汗”画像那样的,是鞑靼人的后裔;还有不少五官较平、面容较胖、眼睛小小的朝鲜人;甚至还有一些黑人……。
我们第二年借住的,是另一位退休大娘塔基娅娜的房屋。
这是一幢建造于六、七十年代的“小高层”建筑,楼高九层,每层居住三户居民。整幢大楼通长约为一百米,分为五个门洞。每个门洞装有一部小电梯。这种俄式小电梯,乘上四、
五个人就挤得满满的了。如果同时进入三位个子高大的俄罗斯老太太,其他人只好等下一趟了。这幢大楼的居民,全部为俄罗斯族人。我们居住在四楼的11号房间。
夏、秋季节,每天下班回家,大楼门口大树下的木制长椅上,总是坐满了休息的退休老人。老头们一排,老太们一排,坐不上座位的,就站在原地聊天。
犹如四川的“龙门阵”,住在这幢大楼内每一个下班回家的人,每一个放学的孩子,都要经过这些老人面前,接受他们的“检阅”。
一天下班回家,一个偎依在奶奶身旁的小男孩,指指我们,悄悄对她奶奶讲:“奶奶,他们是日本人。”
老奶奶轻轻拍了拍孙子的脑袋:“你不要乱说,他们是客人。”
他们的对话正好被我们听到,我赶紧说:“你们好,老奶奶,我们不是日本人,是中国人”。
“中国人,我们大楼里住着的是中国人!”周围聊天的人都感到很惊奇,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了。老人们纷纷向我们提出自己感兴趣的问题:
“你们是来自毛泽东的国家?”
“你们到这里是读书?旅游?”
“……”
自从大家知道我们来自遥远的中国,找我们聊天的、提各种各样问题的、拉家常的人多起来了。
一个夏日傍晚,一位住在八楼的七旬老人,特地在楼门口等着我们下班。因为他的眼睛有严重的白内障、腿脚行走又不便,平时不太下楼。
他一见我们,就紧紧地握住我们的手,又按照俄罗斯人的习俗,激动地与我们紧紧拥抱。
他喋喋不休地告诉我们:“中国同志、中国朋友,我去过中国,我到过北京。你们的毛泽东主席、朱德总司令还接见过我呢!”
他说:“那么多年了,我还没有见过一个中国人。我时常会想起,当年我在中国度过的美好日子!想与中国朋友讲讲话呀!……”
他高兴地不停地说着:“……想不到,你们,你们就住在我们的大楼内……。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说着说着,他颤颤巍巍地打开一个俄罗斯式木制小漆盒,木盒表面的彩色绘画大多已经被磨损了,只留下斑驳的黑色底漆。盒子里面,用丝绒包藏着一枚连着绶带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军功章”、一份由毛泽东亲笔签名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勋章证书”。
老人小心地拿出军功章和勋章证书给我们看。只见军功章和勋章证书上写着的颁发日期是:一九五一年十一月三十日。
早年,老人还珍藏着一张当年毛泽东主席、朱德总司令接见苏联专家时的集体照。几十年来,由于搬家、调动,以及后来众所周知的原因,那张珍贵的照片藏东藏西的,反而被藏丢了。老人对照片丢失一直感到非常难过,曾经为此懊丧了好长时间。
珍贵集体照的遗失,使得老人更加珍惜这张已经保存了五十多年的证书和这一枚珍贵的勋章。
证书和勋章虽然都已经显得很陈旧,但作为唯一留下的、中——苏友谊合作的历史见证,记载着老人年轻时不可忘却经历的纪念物,老人显得格外爱护。平时,从不轻易拿出来给人看。
老人名叫费德罗夫,出生在斯大林格勒。正当他步入十六岁,恰逢德国法西斯发动侵苏战争。作为“斯大林格勒居民——红军战士”的费德罗夫,参加了闻名于世的“斯大林格勒保卫战”,经历了血雨腥风的考验和战火纷飞的锤炼。他在征战中成长为一名真正的苏联红军指战员。
战后,他进入了空军学校,学习飞机的维修和保养,迅速成为一名军用战斗机的机械师。
新中国刚刚成立的五十年代初,美国发动了侵朝战争,战火一直烧到了鸭绿江边。我们国家的安全受到了严重的威胁。中国人民志愿军在毛泽东主席“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动员令下,赴朝参战。中国年轻的空军也参加了这场战争。
当时仅为二十六、七岁的费德罗夫,作为苏联军事专家,奉命来到中国,在北京、丹东
等地机场工作。
在后方基地,费德罗夫等苏联军事专家认真配合中国年轻的空军,为苏式战斗机进行地勤保障;悉心培养中国飞行员、机械师。为中国空军的成长做出了很大的努力。
中国年轻的飞行员迅速成长,在朝鲜战场上不畏强敌,与美国老牌飞行员展开激烈的空战。在一场空战中,英勇的年轻飞行员张积慧,机智勇敢地击落了美国王牌飞行员戴维斯,一时成为轰动世界的惊人战绩。
费德罗夫老人还清晰记得,当年,中国年轻的空军飞行员张积慧击落了美国王牌飞行员戴维斯的捷报,以最快的速度传到空军基地。中、俄战友热烈拥抱庆贺。
张积慧的英勇事迹极大地鼓舞了中国年轻飞行员的斗志。这个捷报,也是对当时苏联飞行专家悉心指导、地勤工作人员辛勤努力的最好回报。
费德罗夫在中国出色地工作了近两年,他与他的战友为中国的空军建设做出了贡献。因而,荣获了毛泽东主席颁发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军功章”;并受到了毛泽东主席、朱德总司令的亲切接见。
老人回忆道:五十年代初,刚刚解放的中国,各方面的物质条件都很困难。但是,中国人总是将最好的食品供应给苏联专家。凡是部队有肉、有酒下发,部队首长首先想到的就是苏联专家。
年轻时在中国北京、丹东等地,与中国军人度过的共同战斗的日日夜夜,在费德罗夫脑海中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中、苏军人之间亲密友好的“战友情谊”,在他的心中留下极其美好的记忆。
他说,当时在中国遇到节假日,他们还经常被邀请到中国军官家中做客。大家一起包饺子、一起喝一种称作“二锅头”的北京白酒,非常高兴。
至今,费德罗夫还能够用当年学得的几句中国话,愉快地与我们打招呼:“你好,饭吃了吗?”他那滑稽的说话语调,若得周围闲坐闲聊的老头、老太们一片愉悦的笑声。
几天后,我们送给老人一套彩色的北京风光明信片,他如获至宝,非常激动地一张一张反复观看:“噢咦!这是天安门!我到过天安门广场!我见过天安门!你看,现在比以前漂亮多了!”
在我们准备回国的前几天,费德罗夫老人特地准备了两本自己签了名的书,赠送给我们作为留念。送给我的是一册硬封面的《加姆萨图夫的诗歌集》,他在书籍扉页上的题字是:
我难以忘怀友好的中国
此书赠送给中国朋友张
送给小高的是一本《俄罗斯爱情歌曲集》,他在书的扉页上写道:
爱情是美好的
愿您早日找到自己的爱情
中国人、中国情,缩短了我们与俄罗斯邻居的距离,加深了我们与俄罗斯邻居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