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荣苑那一夜,路子徵曾亲吻过她的额头,那是一个浅淡的吻,令她额头滚烫,惊慌的心中升腾起阵阵温暖……可周晋轩的吻是可怕的,像一个蛊惑人心的恶魔,一寸一寸灼烧着她的肌肤,一点一点吞噬着她的意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颈项相交,唇齿相依,发丝相缠。她挣扎着,抗拒着,试图躲开他,可是僵硬的手脚完全不听使唤。
似是觉察到她的慌乱,他在她的唇上轻轻摩挲,泉水一般的灵动,流云一般的柔软,像滴答滴答的小雨,落在她的心湖,激起阵阵涟漪。
那感觉仿佛吃了乳糖圆子,唇齿间是淡淡的滑腻,圆子调皮地在她舌尖滚动着,跳跃着,下一刻却从她的贝齿间滑落出去。她不甘心,追逐着,寻找着,享受着入口的甘甜,想要一口将圆子吞下。
“唔……”周晋轩的身子忽然一颤,缓缓回过神来,她……竟然咬他,“说了叫你别动!”
此刻他正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眸子里是涣散的笑容。
出月的脸早已羞得通红一片,娇艳的嘴唇微微战栗,像一株在风雨中瑟瑟发抖的牡丹,不知何时,手脚已恢复了只觉,可是那一刻,她竟没有抗拒。
周晋轩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我们……继续?”
“主子……”璧竹虚弱的声音宛若游丝。
周晋轩忽然记起,方才出去前点了璧竹了穴道,她……竟醒得那样不合时宜。他忽然起身,平整的墨袍尽是褶皱。
他将声音压得极为低沉,“你且歇息,我出去了。”
因刚才跪得太久,左腿早已失去了知觉,才走了两步忽然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何其狼狈!”周晋轩在心底暗嘲。
璧竹打地上爬起,咕哝道:“我竟睡着了?”再看榻上的出月,脸颊微红,神色慌张,气息紊乱。她不禁红了眼眶道,扑到床边,“主子,主子你哪里不舒服?”
清早的第一缕阳光自窗棂斜斜地扫在出月脸上,暖暖的,痒痒的,像是醉人的轻吻……出月忽然自梦中惊醒,懒洋洋地梳妆打扮。
璧竹的神色很不平静,悄悄的对出月说:“昨夜……荣京将军来过,还交给了我一封信。”
想起荣京将军对主子的无情,她本是不会替他做事的,可昨夜那白玉一般温润的年轻将军竟然翻墙而入,竟是带着哀愁与恳求一般望着她,眼神之中是无边的痛楚。鬼使神差,她竟然答应帮他传话,璧竹摇摇头,心想自己是不是疯了。
出月失神,信手拆开信笺,只见一页白纸之上描了一株紫色的蓉菱。
记得十岁那年的生辰,子徵送了她一幅丹青,可打开之后却空无一物,于是她大哭了一场,说他戏弄她。路子徵见她这幅模样,笑得前仰后合,他点燃了一只蜡烛,用烛火轻轻在白纸上一烤,灵动的女子便跃然纸上,于是她破涕为笑,缠着问他为什么。
出月愣了半晌,将那封信放在烛台上一烤,果见一行清晰的小字。“巳时三刻,荼罗峰顶。”
没有落款,子徵从小与她一起习字,那隽秀多姿的小楷,偏偏是师父的影子。出月鼻子一酸,将信笺细细叠好,收进怀中。
身体还有些疲惫,她便由璧竹从旁搀扶着走出了别馆。一路上见到些守卫的军士,却不见出游的公子小姐们。想必值此盛夏,自然是喜欢嬉戏浅水的人多,喜欢登临高峰的人少,况且出了孩儿鱼的怪事,人心惶惶,谁还顾得上游玩呢?
道旁的树木郁郁葱葱,平整的石板路蜿蜒而上,石缝里偶尔蹦出几颗绿草,几株野花,清新宜人。璧竹眼尖手快,自道旁的合欢树上摘下一朵花儿,粉色的绒毛缓缓张开,孔雀翎一般靓丽。
“主子,好看么?”璧竹嬉笑道。
“好看!”出月笑着接过那朵合欢花,替她戴在发间。
二人说说笑笑,走向了山峰高出,前方有一位少年将军双臂环抱胸前,着了白色的袍,腰间配以小巧的破风刀。
少年将军也看到她二人,抱拳施礼道:“我是将军麾下路云,奉将军之名,请世子妃一人前往。”
“凭什么?”璧竹瞪大了双眼,望向路云。
“我很快就来。”出月笑着安慰她。
望着出月独行的身影,璧竹不禁向前走了几步,却被路云挡在身前。
“你做什么?”璧竹怒斥他。
“我只是奉命行事,多有得罪。”路云道。
璧竹抬眼望着路云,脑海里瞬息万变,忽然想到荣京将军成婚那日,她欲拦他的马,却被一个人打了一巴掌。还有今年春天,她陪主子和安平小郡主去荣水边踏春,也是他跟在荣京将军左右。
“原来是你!”璧竹愤恨道,转过身一屁股坐在地下,随手揪起了几颗杂草,气得摔在一旁。
“你很讨厌我?”路云低笑,却与她并肩坐下。
出月走了一会儿,便见到高峰之上,一棵大树笔直参天,树冠如油伞般撑开,墨色浓郁,满是化不开的碧绿。树下那人白衣玉冠,面色白净如九天的云朵,被清风吹散开来,如烟如絮。
出月走上前去,立在他身旁。
“很高?”他的声音如夏日的清风,带着丝丝暖意。
“嗯。”出月低声道。
“月牙儿,你喜不喜欢站在这里?”路子徵转身,对上她的双眼。
她望着他,笑着摇摇头,“这里太高,太寂寞。”
“如果这里有我,你愿不愿意。”他追问。
“我……不知道。”出月低头不语。
路子徵的眸子忽明忽暗,“你与他又何必做这假扮夫妻之事……”
话未出口,却被出月忽然打断,“你……胡说!”
“不要自欺欺人。”路子徵面上是淡淡的笑容,忽然上前一步将她揽进怀里,“我也不想自欺欺人,月牙儿,我放不下你。”
出月挣脱了他的怀抱,后退了几步,神色凄然道:“子徵,我们都回不去了。”
“只要你愿意。”路子徵步步紧逼,“我便做得到。”
出月抬头望向眼前之人,还是剑眉朗目,还是气度从容,可从前谪仙人一般的神采去了哪里?他不再是那个温文尔雅的子徵了,他的身上有了隐约的霸气,让她心生敬畏。
午膳的时候,周晋轩刚刚坐下,就发觉有人的眼神游离天外,飘忽不定。
“出月?”他提醒她。
“嗯。”她答应着,艰难地咽下了半只芙蓉煎包,垂眸望着手中的汤匙发呆。
从那日起,她便躲着周晋轩,逃离着他。在别馆见到他,她便忽然原路返回,与他一同用膳时,再也不敢看他的眼睛。她再不陪他读书,再不与他下棋,不再给他煮茶,甚至……再不与他多说一句话。
三日后的傍晚,周晋轩终于忍无可忍,“啪”地一声夺门而入。
璧竹的眼睛滴溜溜一转,下一刻已逃离得无影无踪。出月刚要歇息,便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阵冷风吹得打了个寒战。
“怎么了?”她依旧低头望着脚上的青缎绣鞋。
“看着我。”周晋轩步步紧逼,将她困在角落。他的呼吸均匀地洒在她的脸上,带着淡淡的酒香。
是夜,万籁俱静,是谁的呼吸扰乱了她平静的心?
她抬起头偷眼望他,他却伸手扶住了她的肩。
“林出月,你在害怕什么?”他的眸子亮晶晶的,似笑非笑。
“怕死。”她怯懦道。
“怕死?”周晋轩唇角扬起一抹笑容:“都知道了?”
“嗯。”她艰难的点头,“长皇子……是不是他?”
“如你所料,路子徵便是太子妃诞下的男婴。”周晋轩分明喝了酒,此刻却醉意全无。
出月望着他,身子不听使唤一般,缓缓自墙边滑落,终于无可奈何地跌坐在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