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善医院院长 大人您放心，他们长得都跟我一模一样。（比划着孩子的个头大小）尼古拉、伊凡、查里维亚、玛丽亚和别列别图雅。大人，没什么事我就告辞了。
［鞠躬，准备退场。
赫列斯达柯夫 哎，等等，别忙着走。和您谈话非常有意思啊，听您说话有劲，你知道很多事情，可是你对我知道的不多。你不要和人家去讲。慈善医院院长 我不讲！
赫列斯达柯夫 我在路上碰到了一件怪事：在路上我把钱全花光了。您能不能借给我四百卢布？
［慈善医院院长指着桌子，走过去掀开桌上的信纸，钱早已摆在那儿了。
［音乐起。
赫列斯达柯夫 （拿起钱）这，妙！
慈善医院院长 四百。（钦差高兴地笑）大人，我就不打扰您了，告辞。（对观众旁白）搞定！
［慈善医院院长从后门下场。
赫列斯达柯夫 （看看信纸，又看看钱，感叹）这个慈善医院院长，高！
［波布钦斯基和陶布钦斯基在左前门胆怯地站着，赫列斯达柯夫示意让他们进来。
波与陶 参见大人，我们是本城的地主。
波布钦斯基 波布钦斯基。
陶布钦斯基 陶布钦斯基。
赫列斯达柯夫 陶布钦斯基？！（忍不住乐）你的五个孩子怎么样啊？
陶布钦斯基 （兴奋）您知道我五个孩子？我太荣幸了。
赫列斯达柯夫 （突然不连贯地说）你们有钱没有？
陶布钦斯基 钱，什么钱？
赫列斯达柯夫 借一千卢布。
［两个小地主一溜烟到角落里商议。
波布钦斯基 （急切地）陶布钦斯基，我没有这个数目，您有没有？
陶布钦斯基 我身边没有。我的钱都在我老婆的钱箱里。
赫列斯达柯夫 是的，如果没有一千，那么一百也行。
波布钦斯基 （遍摸口袋）我这里只有四十块纸币。
陶布钦斯基 （看皮夹）一共只有二十五个卢布。
波布钦斯基 陶布钦斯基，您再找找看！我知道您右边那个口袋有个窟窿，那么准是掉在窟窿里去了。
［波布钦斯基掏陶布钦斯基的口袋。
赫列斯达柯夫 好，就六十五个卢布吧！（夺过卢布）再见，再见。
陶布钦斯基 对不起，我有件小事想求你帮忙。
赫列斯达柯夫 什么事？
陶布钦斯基 这是件很微妙的小事，我想求得您的恩准，您可能不知道，我的大儿子是在我结婚以前生的。
赫列斯达柯夫 （忍不住又乐）是吗？
陶布钦斯基 话虽这么说，可是他绝对是我生的，和我婚后生的那四个孩子一样；后来，我按照法定的婚姻手续把这一切都办妥了，可是法官不盖章。因此，现在我想要他完全成为我的合法儿子，跟我姓陶布钦斯基。
赫列斯达柯夫 很好，让他姓陶布钦斯基！这完全可以，你就说我说的。
陶布钦斯基 你太伟大了，大人你不知道，我这孩子太有才了，他能背各式各样的诗句，聪明绝顶，（指波布钦斯基）他知道！
波布钦斯基 （上前一步）是的，那孩子真是个天才。
陶布钦斯基 因此，我希望有一天他可以到彼得堡去上学。能得到您的关照。
赫列斯达柯夫 好的，好的：想想办法……问题不大。
陶布钦斯基 哎哟！我真不知道怎么感谢您了。（亲吻钦差的鞋子）上帝啊！我太幸福了。
赫列斯达柯夫 （对波布钦斯基）您有什么话对我说？
波布钦斯基 我也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赫列斯达柯夫 那么，什么事呢？
波布钦斯基 我恳求您，在您回到彼得堡以后，对那里的参议员和将军们说：在我们这里，有一个人名叫彼得·伊凡诺维奇·波布钦斯基，我就满足了。
赫列斯达柯夫 可以可以。
波布钦斯基 如果您要是能见到皇上，（跪在椅子上）也请您对皇上说，在我们这里，有一个人名叫波布钦斯基。
赫列斯达柯夫 波布钦斯基。
波布钦斯基 钦差大人记住了我。谢谢！谢谢！万岁！万岁！
陶布钦斯基 大人太麻烦你了，祝您健康！
波布钦斯基 我太幸福了！
陶布钦斯基 我太幸福了！
陶布钦斯基 波布钦斯基！
波布钦斯基 陶布钦斯基！
［二人拥抱，兴奋下场。［赫列斯达柯夫独白
赫列斯达柯夫 他们都把我当做大人物了，这群笨蛋。我昨天把他们镇住了。（写）话说回来，他们这些人对我还是很好的。凭良心说，很够意思的。（数钱）我来数一数，我有了多少钱。
［奥西普带行李和衣服上。
赫列斯达柯夫 这是法官的三百。这是邮政局长的三百，快一千多了！上尉！现在再来一盘！
［奥西普四处巡视了一番。
奥西普 老爷，可不敢再赌了！
赫列斯达柯夫 奥西普，你看见没有？人家是怎么对我的！
奥西普 那是因为他们把您当做了另一个人，万一另一个人来了，杀头、充军、坐牢……老太爷让我管着你，你就听我这一回吧。
［帮赫列斯达柯夫穿衣服。
赫列斯达柯夫 干什么？
奥西普 穿上，该走了，你玩得够可以，够有意思的了，歇手吧。
赫列斯达柯夫 明天，明天再走！
奥西普 为什么要明天呢，现在就走，我去要一辆最漂亮的三套马车，唱着歌，驾，神气极了！
赫列斯达柯夫 对！坐马车回家。（写）等等，你先把这封信寄出去，
奥西普 是。
赫列斯达柯夫 然后叫他们准备马车，要最好的马！一定要他们像送信使一样六百里加急，特略皮奇金现住在邮政局街，拿去，准备马车！
［奥西普一迭声地答应，接信。
奥西普 （朝门外呼喊）米什卡！（男仆上）把这封信给送到邮政局去，要抓紧，还要叫他们马上派一辆最好的三套马车来，老爷有用！
仆人 是。（接信跑下）
［窗外忽然传来一阵喧闹。
奥西普 （望窗外）外面有好多人，他们摇着手里的状子，还带着很多礼品，一定是想见您。警察不让他们进！
［窗子下伸出许多拿着状子的手，奥西普收状子。赫列斯达柯夫到窗口看，下面叫得更厉害。
赫列斯达柯夫 让警察放两个人进来吧。（奥西普下）
赫列斯达柯夫 （打开其中一张念道）“谨呈财政大人先生阁下……”活见鬼！哪有这种官衔！
［奥西普领商人们（拿着礼品）上。
［商人们跪在地上求赫列斯达柯夫。
商人甲 我们求大人为我们做主。
赫列斯达柯夫 你们有什么事？
商人乙 大人，求您恩典吧，我们无缘无故地受尽了冤屈。我们带来了很多人的控告信呈给大人！
赫列斯达柯夫 你们控告谁呢？
商人甲 本市的市长！
商人乙 本市的官员没一个好东西！
商人甲 大人，这样的市长从来就不曾见过。他所做的坏事真是一言难尽。
商人乙 他凶残极了，他害死了我儿子。
商人甲 我的饭店给他吃穷了，每天带着很多人来我的饭店吃饭，从来不付钱！
赫列斯达柯夫 这简直是个强盗。
商人乙 是的，是的！只要你敢说个不字，他就把整团的人开到你家里去。弄得不好，他就封你家的门。
商人甲 他还说：“我不拷打你们——我每天请你们吃咸鱼。”
赫列斯达柯夫 吃咸鱼？
商人甲 不给喝水，渴死我们！
赫列斯达柯夫 啊？！……那应该发配到西伯利亚去。
商人乙 大人您太英明了！希望您把他发配得离我们越远越好，最好发配到天边去！
［商人拿礼物。
商人甲 这点儿薄礼请您收下吧！一点点小意思。
赫列斯达柯夫 我是绝对不收贿赂的。可是，如果你们能借钱给我，那我是可以考虑的。
商人甲 大人借多少？
赫列斯达柯夫 借个五百！
商人乙 （对商人甲）他只要五百？青天大老爷！（拿钱出来）为什么说五百呢？不如就拿一千去吧。
商人甲 加上我的一千，共两千！请您笑纳。
赫列斯达柯夫 好的，借款我可以考虑。
［接过钱开始点。
商人乙 （把放钱的银盘也递给他）请您把银盘也收下吧。
赫列斯达柯夫 唔，银盘也可以收。
商人甲 （把篮子里的糖和土特产递过去）这个也请收下吧！
赫列斯达柯夫 这是什么？
商人乙 大人，这是本地特产！
赫列斯达柯夫 哦，不：我是不接受贿赂的……
奥西普 老爷，还是收下吧。在路上什么东西都有用。（对商人）你们把东西留下吧！有备无患！
商人们 大人，请您一定要为我做主啊！要是您不肯帮忙，那我们只有上吊了！
［商人们边叫边退场。
［铜匠的妻子从另一侧上场。
赫列斯达柯夫 你怎么进来的？
铜匠的妻子 我是溜进来的，青天大老爷，求您开恩！听我说几句话。
赫列斯达柯夫 你是谁？
铜匠的妻子 我是铜匠的女人，本市市民。
赫列斯达柯夫 有什么事？
铜匠的妻子 我是来告市长的！但愿老天爷把一切灾难给他！今生今世不得好死。
赫列斯达柯夫 为什么呢？
铜匠的妻子 他把我男人派去当兵，其实根本轮不到我们。而且这是犯法的，因为他是有了家小的人。
赫列斯达柯夫 他怎么能这样做呢？
铜匠的妻子 这个坏蛋就这样做了！原本该派裁缝的儿子去的，可是裁缝送了市长一份厚礼，结果他就让我丈夫去当兵了！他说：“你要丈夫干什么？他已经对你没用了。”有用没用我自己知道！这是我的事！我没丈夫怎么行呢！（铜匠的妻子越说越激动直往上冲，张牙舞爪，赫列斯达柯夫吓得直往后退）我活不了了。
［奥西普把铜匠的妻子往下赶。
赫列斯达柯夫 有用有用！有用有用！我知道了，我会处理我会处理！
铜匠的妻子 （声嘶力竭地）青天大老爷你一定要给我做主啊！他对我是有用的。
［铜匠的妻子被奥西普推下。
赫列斯达柯夫 奥西普，不要他们进来了，我不见了。
奥西普 知道了。（到门口交代米什卡）米什卡！把这些东西送到马车上去。
［米什卡和众仆人上。
［奥西普与众仆人携礼物下场。
［赫列斯达柯夫慢慢拿起桌上的礼帽戴上。市长女儿悄悄走了进来。
市长女儿 哎哟！（佯装跑开）
赫列斯达柯夫 哎哟！（抬头对视，迎上前）小姐，为什么您这样害怕？
市长女儿 不，我不害怕。
赫列斯达柯夫 哦，不害怕！（献媚）小姐……我可以问您吗？您这是要到哪儿去？
市长女儿 我哪儿也不去。
赫列斯达柯夫 为什么您哪儿也不去呢？
市长女儿 我妈妈是在吗？
［故意往里屋张望一下。
赫列斯达柯夫 我想知道的是：为什么您哪儿也不去？
市长女儿 （停顿）我是不是打搅您了。你一定有很要紧的公事。
赫列斯达柯夫 （献媚）不不不，您的眼睛比那些要紧的事更要紧……您怎么会打搅我呢？决不会，我非常愉快，非常愉快！
市长女儿 这都是你们彼得堡人的说法。
赫列斯达柯夫 在您这样的美人面前，当然应该这样。我可以得到一个给您搬椅子的荣幸吗？（搬椅子）不不不，这不是椅子，这是宝座。
市长女儿 我真的不知道……也许……可能……我是不是该走了。
［坐下。
赫列斯达柯夫 您的披肩多美啊！
［顺着披肩抚摸她肩膀。
市长女儿 您真会取笑人，这只不过是乡下的东西。
赫列斯达柯夫 小姐，我是多么嫉妒您的披肩，它能够拥抱您那美丽的百合花般的脖子。
市长女儿 我简直不懂您说什么，披肩啊，百合啊……哦……今天天气好奇怪啊。
［赫列斯达柯夫作势勾她下巴，市长女儿不由自主地随着他。
赫列斯达柯夫 小姐，您的嘴唇比任何天气都更美好！
市长女儿 您老是说这种话……先生，其实我来是想请您在我的纪念册上写几句诗作纪念。您一定知道很多诗。
赫列斯达柯夫 小姐，我给你写。请说吧，您要我写什么样的诗？
市长女儿 您答应了？太好了！就写些……新的、好的，春天啊，浪漫的……
赫列斯达柯夫 写诗有什么了不起的？
市长女儿 那您想给我写什么诗？
赫列斯达柯夫 何必要写呢？就是不写，我心里也充满了诗。
市长女儿 （撒娇）您知道吗，我真的是非常非常喜欢诗……
赫列斯达柯夫 嗳，我可以把这首诗献给你——“他歌唱爱，这个爱情的忠仆，他的歌是明朗的，好像是处女纯真的思想，好像是孩子的梦，好像是您的披肩，好像是……”好了好了，不写了，不写了。（市长女儿不由自主地说：太美了）小姐，我可以把我心中的爱情当做诗歌呈献给您。
市长女儿 爱情！我不懂得爱情……我从来就不知道什么是爱情……
［赫列斯达柯夫摆椅子，坐到市长女儿身边，市长女儿挪开椅子。
赫列斯达柯夫 为什么您要挪开您的椅子呢？咱们俩最好坐得近点。
市长女儿 （挪开）为什么要挨近呢？远点也一样。
赫列斯达柯夫 （挪近）近一点的好。
市长女儿 （挪开）为什么要这样呢？
赫列斯达柯夫 （挪近，并抓住对方的椅子）小姐，您坐得近，但是您可以当它坐得远。小姐，要是我能够拥抱您，那我会多么幸福啊。
［拥抱市长女儿。
市长女儿 天哪！（跑开）好像有什么东西飞过去了？是喜鹊呢，还是别的什么鸟儿？
［跑到台中间，对着窗户，赫列斯达柯夫蹑手蹑脚，站在市长女儿背后。
赫列斯达柯夫 （亲亲她的肩膀）是喜鹊。
市长女儿 （惊骇地）天哪，赫列斯达柯夫先生，这太……真是厚脸皮！……厚脸皮！（跑开）
赫列斯达柯夫 （追并拦住她）对不起，小姐，这完全是出于爱情！
市长女儿 您把我当做什么样的乡下姑娘，您就……
［逃走跑到椅旁拿起坐垫挡住脸。
赫列斯达柯夫 （继续拦住她）出于爱情，真是出于爱情。亲爱的玛丽亚·安东诺芙娜，您别生气！我要跪下来求您原谅了。（抢过垫子跪下）小姐您看，我跪下了！请您原谅！
［市长女儿转过身，赫列斯达柯夫拉住市长女儿正欲吻手。
［起音乐。
市长女儿 不！（突然又喜形于色）可以。
［市长妻子上场，见状，情不自禁地尖叫起来。
［赫列斯达柯夫回首见是夫人，惊诧地迅速跑下场。
市长妻子 哎哟，真是丢死人了！（对女儿）你这个小贱丫头，我就知道，我一会看不住你，你就像个小野猫一样跑出来了，做出这么丢人的事情来。
市长女儿 妈妈，不是我，请听我解释……
市长妻子 我不要听，我不要听！快走，快走！不用解释，滚，滚——你给我滚！（市长女儿含泪跑下，夫人回身向赫列斯达柯夫跑下的方向）先生，刚才真是对不起，我只是吓了一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