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阳王更始二年(公元24年)
耿纯言于秀曰:“久守巨鹿,士众疲弊;不如及大兵精锐,进攻邯郸。若王郎已诛,巨鹿不战自服矣。”秀从之。夏,四月,留将军邓满守巨鹿。进军邯郸,连战,破之。郎乃使其谏大夫杜威请降。威雅称郎实成帝遗体,秀曰:“设使成帝复生,天下不可得,况诈子舆者乎!”威请求万户侯,秀曰:“顾得全身可矣!”威怒而去。秀急攻之,二十余日。五月,甲辰,郎少傅李立开门内汉兵,遂拔邯郸。郎夜亡走,王霸追斩之。
在河北诸郡的支持下,刘秀在不到半年时间,走出了困境。熬过一个艰难的冬天,春天果然到了。
更始二年四月,刘秀围攻邯郸。走投无路的王郎遣使请降,使者杜威“雅称郎实成帝遗体”,还是说王郎确实是刘子舆,是汉成帝的儿子。看在都是宗室的情分上,待遇要好一些才是。
刘秀说了一句比较惊世骇俗的话:“就是成帝他老人家复活了也不好使,这天下也轮不到他了,何况这厮乃一假冒伪劣产品!”(设使成帝复生,天下不可得,况诈子舆者乎!)
刘秀经过一系列的艰苦转战,对天下大势认识更清楚了,自己也更自信了。民间对刘氏恢复统治的期待,是对高祖、汉文以来秩序和良好政治的期待,不是对成帝以来混乱和恶劣政治的期待,“刘氏当兴”不假,但不是来一个姓刘的就能兴旺起来。刘秀有此历史认识,才不讳言“成帝活过来也不好使”。
成帝是过气的历史人物,但王郎毕竟是现实的政治力量,在平定天下的过程中,如何对待投降、起义将领,怎么摆平反对力量,不战而屈人之兵,这就需要一个施之有效的招降纳叛政策。
一般来说,为了防止困兽犹斗,避免自己一方的伤亡,在招降的谈判中,对敌方给予宽大政策是常事,也是常态,优待俘虏必须体现一个“优”字。但是刘秀在削平反侧的过程中,不是优待俘虏,而是“平待”俘虏。
王郎的谈判代表杜威替主人提出了最后的投降条件,封万户侯。刘秀对自己的功臣最多封四县,他这时对一姓独霸天下的自信要远远大于当初的打天下刘邦,所以,对降酋的政策如果高开,就会打乱自己内部封赏的“价格体系”,给王郎万户侯,其他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伙就没有办法奖赏了。
刘秀对杜威说:“给他留条活命就不错了!”(“顾得全身可矣!”)
后来,刘秀对赤眉军首领樊崇也采取了一致的政策。赤眉军遭遇刘秀所部围困时,樊崇等派遣刘盆子的哥哥刘恭乞降,话说得挺满:“我们的领袖刘盆子率百万雄师投降,陛下给个什么价儿?”(“盆子将百万众降,陛下何以待之?”)刘秀回答很干脆:“饶你们不死。”(“待汝以不死耳。”)
清代学者王夫之评论说,从刘秀处理两个主要政治对手的投降问题上,看出他的目光长远,“与天下昭刑赏之正”,这是帝王的基本功。
刑赏的基准线定好了,国家治理就容易展开。联系今天的实际,以小范围来说,一个企业的薪酬制度,往往就是基准定不下来,遇到特别需要的人才,老板往往会脑子临时发热,而且有“不拘一格”降人才的思想理论基础,所以就在公司工资体系外再来一个谈判工资,三来两去,公司的工资体制就不成体系了,内部的攀比和抱怨明显增加。所以,很多企业过几年就要重新制定一次工资标准。
前面因一时需要许诺太多,后面往往难以维系,普遍就高不就低,不论是帝王还是老板,成本上都不允许,如果再事后恢复原来的应有秩序,帝王和老板前期的允诺必然就面临失信的挑战。倘刘秀诸将以王郎、刘盆子(实际上是樊崇等)为基准,对爵禄的期待一定甚高,最后的结果一定是功高不赏。
其实,能够真正保证先前政治上的敌人生命不受到威胁,在中国已经是相当文明的了。更多的情况是为了一时统战需要,承诺给予高官厚禄,一旦自己政权巩固,就借故不仅从政治上而且从肉体消灭他们。就刘秀而言,对这一点也没有彻底执行到位,他对刘玄、刘盆子等宗室还是实行人道主义的,而对王郎、樊崇等,不论他们投降与否,最后都予以彻底的消灭。
刘秀在打江山的过程中,处理一系列问题,都特别讲究政策和策略,都着眼于国家的长治久安,通过案例明确政策,通过政策明确国家精神,这就是崇尚忠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