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舅,时代不一样了。”陈昊淡笑着回了一句。
没有多余的争辩,但那意思却很明显。
李炳胜原本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陈昊会搭腔,忍不住嗤笑着道,“你一个学生娃知道什么?现在高校每年都在扩招,照这个速度下去,以后的大学生该有多少?国家哪来那么多工作岗位养活这么多人?”
陈昊笑着站起来,也不急着辩解,反倒端起茶壶逐一给众人添水。
李炳胜愣了一愣,下意识地把茶杯往跟前推了一推,谈话的节奏突然被打断,倒让他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给众人添过茶水后,陈昊这才放下茶壶,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淡然地道,“大舅,您只看到高校生源逐年扩张,却没看到国家经济同样在蓬勃发展,就业机会不断增加,这是其一。”
“此外,随着各个产业优化升级,尤其是互联网的崛起,未来国家必然会全面进入知识经济时代,没有一技之长的年轻人,注定将成为社会食物链的底端,这是其二。”
“我说的‘时代不一样’,区别就是在这里。”
陈昊侃侃而谈,脸上透着超越年龄的沉稳与自信。
一番话,有条不紊,逻辑清晰。
刹那间,饭桌上鸦雀无声。
李炳胜看着一脸浅笑的陈昊,只感到一股无形的气场扑面而来,脑袋拼命转了半天,愣是想不出半句辩解之语,一时间神情呆滞,眼中写满了惊愕与诧异。
别说李炳胜,就是陈建华和李玉芬,同样也给陈昊这番话震得不轻,忍不住侧头看了过来,仿佛要重新认识自己的儿子。
旁边的孟凯莉就不乐意了!
因为李伟同成绩一向很渣,她这时候难免对号入座,认定陈昊是在讽刺她儿子,当即眉毛一掀,冷冷地道,“你小小年纪,不要信口开河!这些事情你没经历过,你懂什么?”
陈昊双眸微微一眯,摊了摊手,有些好笑地道,“舅妈,我也就说说而已,一家人聊个天,不用这么认真吧?”
轻描淡写的一句,倒把孟凯莉呛得不轻,碍于长辈身份,又不好发作,脸色顿时一片阴沉。
李玉芬察言观色,赶紧出来打圆场,干笑着道,“不说这个,不说这个……难得出来吃个饭,别光坐着……伟同,你看看还想吃点什么?”
说完,站起身来,拿着菜单朝李伟同跟前递了过去。
“吃了那么多次,早吃腻了。”
李伟同看都不看一眼,直接不耐烦地推开了菜单,嘴里还嘀咕着,“国际商城那边的皇冠假日酒店天天爆满,现在谁还来这里吃饭啊,真老土!”
李玉芬手上的动作僵了一僵,双眸飞速掠过一丝尴尬,旋即讪讪地坐了下来。
陈昊看在眼里,忍不住面色微沉,眸光深处泛起一抹寒意。
他自己倒无所谓别人对他怎么样,但是对他家人那就另当别论了,他的脾气可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平和。
“玉芬啊,我说你也真是的!你们两口子加起来,一个月才多少工资?这种地方我天天来,怎么好让你们这么破费嘛?”
李炳胜说到这里,仿佛又重新找回了那股意气风发的劲儿,整个人也开始抖了起来,话里话外颇有几分炫耀的意思。
“大哥,这不是两家好久没一块儿聚过了吗?”李玉芬搓了搓手,脸上带着几分讨好的笑容,“对了,最近生意做得怎么样,还行吧?”
说完用脚偷偷踢了陈建华一下,示意他别在一旁做闷葫芦。
陈建华轻咳一声,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脸色一时有些尴尬。
李炳胜也没在意,挥了挥手,不胜其烦地道,“啊哟,别提了!这么大个摊子,哪有省心的事?”
“可不是吗?昨晚大半夜还被区里的领导叫去喝酒,怎么推都推不掉,连个囫囵觉都没睡好。”
孟凯莉在旁边补充了一句,嘴里发着牢骚,眸中却分明透着几分得意之色。
“没办法,手下那么多张嘴等着开饭,哪像建华那么清闲?”
李炳胜就跟着抱怨了一句。
陈昊在旁边听得忍俊不禁,心想“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看这夫妻俩一唱一和,也真是醉了。
“哦,对了。”
李炳胜显然还没吹够,忍不住又得瑟道,“汪俊兴知道吧?就是京华饭店集团的老总嘛,昨天也在那边喝酒的。”
李玉芬和陈建华听到这里,脸上强装的镇定之色终于开始瓦解。
作为江南省最早批准成立的国有独资公司之一,京华饭店集团在京华市民心目中的威望,比那些所谓的世界五百强,只高不低!
李炳胜以往尽管吹嘘,可真正拿得出手的大腕,其实一个也没有,哪像汪俊兴这样的本土大佬来得震撼人心?
尤其是,此刻众人就坐在京华饭店之中,这种财富的威慑力,更加直观、强烈!
“啊哟,那么大的老板!也就大哥你能跟人家说得上话!换了我们,不知该有多紧张?”李玉芬忍不住唏嘘感叹了起来。
一半是为了讨好李炳胜,一半倒也是发自内心。
“哎,也就一起吃个饭嘛……”
李炳胜摆了摆手,略略表现出几分“谦虚”的意思,嘴角的笑容却直飞入耳畔,“吃到一半,我端着酒杯过去,说,‘汪总,我是‘炳胜建材’的老李啊,我干了,你随意。’”
“你猜他怎么说?”
“他说,‘李总,我知道你啊,南湖这边赫赫有名的建材大王嘛!’”
李炳胜猛地一拍大腿,嘴里爆发出一片爽朗的笑声,陈昊看了都替他那条大腿感到心疼。
听到这里,哪还不知道李炳胜在里面是个什么角色?
只是看李炳胜说得眉飞色舞、唾沫四溅,陈昊也不忍心拆穿他,当即含笑不语,权当听了回相声。
李玉芬毕竟没见过大世面,听说京华饭店的老总也知道李炳胜,脸上讶异之色不由愈盛,连带看李炳胜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敬重。
“你别说,人家大老板就是不一样!”
李炳胜一提到汪俊兴,嘴里顿时不吝溢美之词,“那气度,啧啧……哦,对了,他家小孩也在一中读书,听伟同说,昨晚还拿了个什么歌手大赛第一名,你看看人家那个素质,啊哟!咱们没法比啊……”
“什么?歌手大赛第一名……”
李玉芬脸上的笑容一僵,和陈建华对视了一眼,有些迟疑地道,“大哥,你是不是弄错了……昨晚那个歌手大赛,陈昊也有参加的,还拿了第一名呢……”
“他拿第一名?”
一直歪在椅子上爱搭不理的李伟同,听到这话,身体倏地绷直,两眼瞪得滚圆,就连音量也尖锐了不少,仿佛听到了极不可思议的笑话!
“是啊。”
李玉芬怔怔地答道。
一中副校长亲自打来电话,这还能假?
然而,李伟同却是一声嗤笑,不屑地瞥了陈昊一眼,阴阳怪气地道,“哎哟,那可真是奇怪了!昨晚我就在台下坐着呢,怎么我听完整个获奖名单,愣是没听到陈昊的名字啊?”
作为在场中唯一的亲身经历者,汪小华的话显然具有极大的说服力!
一时之间,李玉芬和陈建华都有些犯糊涂了。
至于李炳胜和孟凯莉,当然无条件地选择相信自己的儿子,这时候两人脸上的笑容都多了一抹讥讽之色。
饭桌上的气氛刹那间变得微妙起来。
感受着齐刷刷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陈昊不由一阵头疼,知道作为当事人,自己不得不出来说两句了,揉了揉鼻子,有些无奈地道,“表哥,这里面有些误会,我也是回到家里才接到获奖通知的。”
“对对对……就是他们学校的马校长打电话说的!”
李玉芬一听这话,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顿时不迭声地在旁边补充道。
人都是要个面子的!
要是没有陈昊获奖这茬,那也就算了,可要是明明获奖了,却被人家愣是当成无中生有,那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李玉芬这时候说出马校长来,心里仿佛也多了一丝底气,面色稍稍镇定了下来。
却没想到,李伟同嘿嘿一笑,脸上戏谑之色反而更浓了,“姑妈,隔着电话,看不见摸不着的,我说我是陆校长都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