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爷,您怎么跑这儿来了。”
“周遭地脉都汇到了这里,我不来这儿,还能去哪?”
“冥途三千里,阴人上路,阳人回避呢,爷。”
“嘁,你这死阴阳人。”
其一
收到请帖是好几天以前的事儿,薄薄的一页纸微微的泛着黄,好像被风一撕就要碎掉了似得。纸上混了朱砂的墨汁血一样在纸上蜿蜒成了两行娟秀的字迹——红老板,李庄,七月十四。我愣,还不等我做什么反应,三儿已经把手里的薄纸一把抢了过去。
“这是个什么鬼东西,地点不清时间不明,还把爷您的名号用红笔写着真是大不吉利,不去也罢。”边说边一脸鄙夷的把手里的薄纸抖落了半天:“真是小气,啧,比爷您还小气,这纸用的都是最便宜的。”这样说着说着忽而又像杀猪一样叫唤起来:“爷,这纸上还有我的名字呢,还写我了。”
我凑上去看,这才看到在薄纸的最边角还有两点更小的字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墨汁随意的在纸上不留心形成了的污点,但如果仔细看,不难发现那是两个挤成一团的字迹——三儿!
“傻三儿,这是冥纸,这种请帖也叫做阴帖,普通的人家,做不出这样的帖子来。”随意的把那张薄纸放进怀里:“三儿,隔壁老张家的马车去问他借了来,咱们要上路了。”
三儿的反应比刚才还要大,像看怪胎一样看着我:“爷您真的要去?”
“阴贴加身,这是了不得的事儿呢,为什么不去?”
也就是因为张薄纸,我跟三儿坐上了去李家庄的马车,但是却完全没有想到,就是因为这张薄纸,最后会给我们带来多大的麻烦。
李家庄和我住的镇子隔得并不远,两个山头的距离。从这边甚至可以看到另一边偶尔飘起来的炊烟,但是如果是真的想要过去,在这七折八拐的山道上,就算是马车也得跑上整整一天,毕竟这登山栈道弯折颇多险过剃头,赶马车没个几年经验的新人很容易半路上连人带马车都从这山崖上就地翻下去,山涧之下深不见底,一旦掉下去,就连个尸体都落不着。
帮我们赶车的是老张家的傻儿子,这娃天生是个痴傻,不过却赶得一手好马车。用了整整二十两银子,才把他从老张家请出来,让三儿毛手毛脚的赶车,恐怕半路上就得被他翻到山底下去。
“傻根,马车还能快吗?”车上颠的人心烦意乱,我忍不住扒住车头问他。
“不……不能。”边说边转过脸来对着我傻笑,还不住的把怀里的一大把豆子往自己嘴里塞。这个傻儿子剪了一个要多难看有多难看的锅盖头,侧脸上一道伤疤从嘴角一直开到耳根,听说那是这傻根小时候在庄稼地里的时候被镰刀划得。这么一笑之下脸上伤疤绽放,看的旁边的三儿差点从车尾滚了下去。
“怪不得老张家会把人连马车一起借给我们,如果这马车从这儿翻下去,这傻儿子没了也能给他老两口省不少事,反正他家儿子多,四五个呢。”这样说着居然咯咯笑起来,我掐他一把,他才讪讪的收了声。
“不修口德,这样就算是有一天回了仙界,也得再被人合起伙来打下界,到时候我看谁还救你。”
我和三儿在马车里嘀嘀咕咕说了半天,那傻根也只是傻笑不停,因为它是个痴傻,我和三儿说话完全不用避着他,反正他即使能听懂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多半会以为这傻子又害了失心疯,谁会相信一个傻子的话。
其二
即使是傻根这样称职的车夫,赶着车到了李家庄的时段,也已经是日落西山。其实周遭山头上像李家庄这样的小村子并不少见,零零散散的也有百十个左右,不过李家庄却是其中比较久远的一个。李家庄的人基本都姓李,很少有外姓人出现,就算是招了女婿,也肯定是入赘进去,原先的姓氏舍去,非得跟着李家姓李不可。这样持续了几十年,李家庄的人也是越来越少,到了现在这几年,庄子里不少人都搬到了山下,留在山上还守着几亩薄地的,不过还剩下十几口人。
记得几年前的这个时候还来过一次,村子破败的可以,只是村口那间不小的寺庙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当时的寺庙听说是李家庄子单独供起来的,甚至在里面还有那么几个和尚,却不知道现在怎么样,毕竟那阵子是跑到山里来收集茶叶,根本就没注意其他东西,但是庄子的样子大致还是记得的。尽管如此,马车到了庄子口的时候,我还是差点没有认出来,还误以为是这傻根赶错了马车,不晓得又跑上了别的山头,不过却看到了另一个熟悉的人影。
还是那一身宽宽松送的青色袍子,还是那根随意咬着的白汉玉烟枪,年轻俊俏的有些不像话,那个老杨家的曾孙子,天天给尸体化妆的杨欣,看到他在这儿,我大概也明白了这里又发生了什么事。杨欣这种跟着撵着死人味道到处跑的人,到了哪里,就说明哪里有了白事,真看不出这老李家还有好大的势力,能把在王爷座下当差的他都给请了出来。离得老远就看见他一脸轻佻的笑,似乎是早就预料到我会来,靠着墙根等了好一阵子。
杨欣后面靠的是一面很高的墙,外面白色的泥灰脱落了一地,露出里面破败的青砖,村口的一棵两人合抱的大树从靠着路边倒了下去,正好把这面墙从中一分为二,整个破败的不成样子,等到离得近了,我才发现这面破墙就是几年前来李家庄时看到的那个寺院的残存部分,真没想到,才几年的功夫,李家庄就变成了这幅模样。
“红老板,真是不好意思,这大老远的把您请过来。”杨欣手里的烟枪打了个旋,清清淡淡的吐了一口蓝色的烟雾。
不等我说什么,三儿却先跳了下去,从怀里把那张薄薄的请帖拿了出来,问他:“这个是你写的?”
“阴贴。”他把手里的烟枪在墙上磕了磕,又含在嘴里:“是我写的,红老板您这样的高人不用阴贴是请不动的。”
“真是不知道老李家还有这种关系,可以把在京里当差的您都给请出来。”
他无奈的耸了耸肩,又说:“其实我本来也是不愿意来的,不过我们老杨家和这李家庄还算是有点渊源,李家庄的老爷子在我小时候还抱过我,现在出了事,我得过来看看。”说着又看我:“不过杨欣自然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所以还得下了阴贴,带上您,不然心里还真是没底儿。”
“嘁,爷您真是客气,既然咱们都是老交情了,这次给您打九五折吧。”
“只要红老板开口,价钱自然不是问题。”
“好说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