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的时候,虚若就时常陪伴老者上山采矿。每当收集到龙石时,老者都会语耳提面命道:“若儿,龙石对于很多人而言,并无太多用处。只是对于我们段家,却是受用无穷。”
他一直不明白老者的话是何意,那龙石无论大小、形状各异,老者都会好生保管。每逢月圆之月,他都会带上少年一同前往后山家族陵墓祭拜。
祭拜,当然是幌子。真正目的是将有些价值的药草,矿石置于陵园下方密室里。点燃香火之后,将龙石置在密室上方缺口处。
下面有一排密集的数字,横三排,竖三列。解锁图案顺序是:第一列第二个,第三列第一个,第二列第三个,第一列第一个,第三列第三个,第二列第一个,第一列第三个,最后是第二列第二个。
如此缜密的设计,可见当初的筑造师当真是鬼使神差。这图形看似容易,其实不然。哪怕按错其中任何一个,都会触碰机关暗器。
即使顺序全对,若不晓得最后一个按钮需多按一次,亦是徒劳。
当今之世,知道密室解锁的仅有四人,准确地说应该说仅剩一人。
两个筑造师,呕心沥血,完成铸造任务,收了报酬。从此,若能远走天涯,绝不踏入雪月城半步,直到老死也不泄露秘密,或许还能安享晚年。
哪知人为财死,他们为自己留了个旁门,妄想占有段府财富。于次年八月十五,偷窃未果,被段神锋挥泪斩死。
他借机填了旁门暗道,也算除去后顾之忧。
老者仙逝后,知晓这密码的便只有义子张虚若。很多人以为龙石何等珍贵,想得到宝石,难于上青天。其实,他们都错了,段老对于龙石,权当粗茶淡饭,随处搁置。只要进入段家府邸,茅舍,锻造丹房。
龙石,随处可见。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就可满载而归。少年不例外,从山上赶去,乘着黑夜,掩人耳目。用不了三个时辰,他便携带着最小的一颗龙石上了后山。
还是那座幽黑如墨的后山,段家上下宗族碑牌林立。远古的祭台上还有些残碎香火明烛。
香火熄了,烛光灭了。这些烛火并非真的为了缅怀祭奠亡魂,只为向上苍祈福,他们能够顺利地搜刮到段府的油水。
“欲戴王冠,必先称其重。”他们的太多贪婪,连老天爷看不过去了,决定予以神罚。
虚若来到这里时,有死人,很多死人,满地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上,是触碰暗器后的惨象。
他眼中没有丝毫同情,这些人的死亡当真是死有余辜。同样的殒命,他更加愿意同情弱者,而不是奸佞小人。
当他走向密室大门时,心里暗自好笑。眼看基本可以破译密码的人出现了,无奈最后字符按错。
“钱财,真的有那么好吗?至于吗?”他暗自叹息,凭借仅存记忆,就几秒时间,门被打开了。
地下密室,金银珠宝,满目琳琅。遍地的财富,足够几代人花销。望着这些别人眼中的渴望,他自然不屑。太多人都坠入贪财的无底深渊,不得善终,他又何苦去徒增不必要的麻烦和伤悲呢?
先在先祖碑牌前三叩九拜后,遵照遗嘱。他打开匣子。上下左右细致观察,恐有半点儿闪失。
段老遗愿。还剩两件事:一、取出龙魂石,到黑龙潭献祭;第二件、自然是携带半块玉佩,登上龙渊山巅,拜入天道门下。
深夜,万籁俱静。
幽暗的黑龙潭,没有任何一丝平静。潭水一反常态,汹涌澎湃,在远处滚滚浪花席卷而来。潭水澎湃着,浪花相互拍打着。潭底如有千万条黄金巨龙,翻滚涌动,奔腾而至。潮涨潮落,水面黄色,红色,惨绿色…交错变幻,最后化为黑色。
虚若始终不明白手指尖,那一抹鲜红色的血液,竟然可以掀起惊涛骇浪。更不知道,为何远方天际,电闪雷鸣,纷沓而至。下一秒,他将会迎接怎样的一场暴风雨。
献祭开始了,龙魂石红光大作,四周空气骤然变冷……
他似乎走进了自己的梦境,飘飘然…
冰冷、眩晕、疼痛…
虚若无力的身影,随着强烈的冷气流,随风飘摇。
记忆中,皆是支离破碎、无比凌乱的画面。
他身体遗失了灵魂,像是被某种强大的力量撕扯、割裂、慢慢坠落。
“难道就这样死了吗?死亡,亦是如此冰冷、痛苦……”
“砰!”头顶与坚石撞击的瞬间,剧烈的疼痛感像是将全身经脉完全击溃。
“啊!”他再也无法忍住剧痛,发出悲惨的呼声。
疼痛感尚未减轻,空气骤然变冷。
“嗯哼…”低沉的嘶鸣在他耳际盘旋,极像义父粗重的呼鸣。
他极力蜷缩着身子,却感受不到任何一丝温暖。
刺骨的寒风,萧瑟着一草一木,也吞噬着少年弱小的身躯。
黑夜漫长,天地茫茫,不经意间消逝的他,悄无声息。
少年伸手拥抱,那种疑似亲切温暖的感觉。迷迷糊糊间,只觉得手间触摸到的是粗糙而坚硬的物体。
那是厚重如龟甲,层次分明的鱼鳞状躯壳。
寒流愈盛,直刺颜面,冻得他战战栗栗,想是快要变成冰雕。两束幽蓝惨淡的光线刺入眼帘,虚若轻声喘咳,缓慢睁开眼来。
眼前,美景惊悚至极。
幽蓝诡异的光线自空中倾泻下来,地面上,冰块纷纷堆积如破土而出的春笋。锋利的棱角如命运之剑,期待着有人经过好刺穿他们的躯体。
“啊”他终于惨叫连连,振聋发聩。
“你…到底是何方怪物?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虚若惊慌地盯着它的一举一动,双手胡乱地抓起身后碎石。如果怪物突然袭击,他好有个防备。
它并没有很快回答问题,俯身闪烁着如黑暗深渊般的眸子,张开酷似蟒蛇的巨口,想要吞噬万物。
怪物挥舞利爪,煽动着蝙蝠状的翅膀,形成阵阵寒流。
它嘶声咆哮,爬虫似的尾巴,竟能击碎地面磐石。
虚若目睹着它的强大,渐渐松开手中的武器。以这怪物的恐怖力量,想是无人匹敌。即便自己使出浑身解数,也无异于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我不管你是人是魔?我今日栽在你的手里,自认倒霉,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他强忍着剧痛,挣扎起身,目光中多了几分无畏。
身后,微弱的雪白光线,胜过夜空流萤。
“是你在召唤我吗?主人,我听到了您的呼唤…”突如其来的低沉怒吼声传来,剧烈的声响使得地面为之颤抖,破碎在地的冰块纷纷雀跃而起。
雪白的光芒变得异常耀眼。
在虚若身后,那颗晶石随风飘到半空。周围光线渐渐变得暗红,晶石间闪烁着流动的错乱线条。
突然,那晶石飘到怪物上方,血红的光线笼罩大地。
这一刻,虚若看清了那怪物的模样。它头上长着一对利角,宽额巨口,形如蜥蜴。怪物凝了凝神,挥爪舞出一道白光。
在晶石里,渐现流动转盘。精美的图案上,闪现出浑身火红,巨口细鳞,美丽光滑的巨蜥。
“回来吧!我的守护!”那红色怪物张口间,一道金光洒下地面。
它诚服了,狂乱嘶吼中,放下所有的桀骜不逊,不可一世。
红光消失,周围恢复了平静。
在虚若手中,紧握着一枚普通的石块。
一抹红艳光线刺破苍穹,天际朝霞绚丽多彩。
晨风捎来山谷间阵阵花香,唤醒榻上沉睡的少年。
阳光洒进屋里,暖暖的。
虚若缓缓睁开睡眼,觉得身子骨隐隐作痛。细细寻思后,他似乎再也捕捉不到关于昨夜的记忆。
朴素整洁的房间里,雪白纱幔飞舞,案上摆放两部书籍,花瓶里三两株雪白梅花。
最显眼的除了白布半掩的古琴外,并无其它装饰。
软榻旁,女子静坐。镜中容颜,美眸如水,娥眉粉黛,楚楚动人。
虚若,看一眼便难以忘怀,口中默念道“天何美人之烂妖,红颜晔而流光。”
她起身冷冷地说:“塌下,有热水。洗簌后,到隔壁吃些点心,等待掌门问话。”
虚若惊慌攥起被褥,偷偷瞟一眼。灰色衣物紧紧裹着身体,少了些脏乱。
“哦,你有伤在身,柜子里有疗伤药物。”少女顿住脚步,吱了一声,走开了。
“妖孽啊!红颜祸水,滔滔不绝。”虚若损一句,双目急忙四处搜寻着。
珍贵晶石,在案上沉睡,如此安静。
他伸手利索地将其藏入怀里,异常欢喜。
照她吩咐完事后,随着陌生弟子进了些点心。回想着刚才那女子命令式的言语,他难免心生兴趣。
茶足饭饱后,他才察觉先前身体的无力并非是内心的恐惧,实则饥饿作祟。
当今天下,战火连连,天灾人祸多发。落没已久的天道观,又是香火鼎盛。
想必,虔诚祭拜,为民祈福,自是功德无量。
巨石长柱,敷一层厚重朱漆。青石地板,琉璃瓦砾,颇有贵族豪宅风范。
殿堂上方,横幅撰有“先道贵生,无量渡人”字样。
大殿内,老者盘坐中央,衣着朴素,鹤发童颜,仙风道骨自内而发。
众人跪拜后,纷纷回归原位,气氛转为清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