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可说:夜的汁液。
夜,是草木饮水的时分。我坐在桑园水磨石的花池边沿,看到树叶和草饮水时的颤动。没有风,叶子颤摇是水有一些凉。枝头的叶子还没有等到水。错综如迷宫的枝权分走了水。水呢?水……顶尖的叶子不耐烦了。
土地被吸走许多水,颜色浅了一些。也可能月亮刚从云中钻出来,像在地上铺了一层纸。月在云里的时间太长,就算吃一顿饭也不应该这么长时间,除非喝酒。月亮也喝酒吗?也许。月光如万千小虫在地面爬动,毛茸茸的。月光爬不进榆树外皮的沟壑。蚂蚁觉得好笑,这么宽的裂缝还爬不进去吗?两个蚂蚁在里边并排奔跑,且碰不到相互的脚。月光被大马路惯坏了。
夜的汁液把桑园兜在一个网里,透明发达。在网里,地里的水往树上跑,月光顺草根往地里钻,花粉跌落在草叶上,拾也拾不起来。贪财的蚂蚁还在往洞里运东西,不管有用没用。汁液最多的地方,树权“哔”地折断,鸟飞,绕了半天才找到原来那株树。
草不停地吮水。实际用不着吮这么多,它不听。秋天来到桑园的时候,草的肩膀上挂着大滴的水——它不知道把水藏到哪儿,又舍不得扔掉。因此,水珠在草的手,在它们胳肢窝下面闪闪发亮。早晨,蝴蝶被这些水弄湿了高腰袜子,说这些草真是无知极了。
我曾想搬一架梯子,看桑园最高处的枝叶在夜里做什么。顶端的树叶肥大舒展,颜色比别处的淡。我在楼顶看到槐树冠的一团白花落满瓢虫。先以为是蜜蜂,但闪亮,还有瓢虫飞过来。我爱看瓢虫飞翔,跟鸟儿、蜜蜂不是一回事。它们像拽着细丝游荡的蜘蛛,一掠而过,不知所终,不优雅也不镇定。瓢虫的两扇硬壳里藏着几片薄翼,这么简陋也能飞吗?以后黄豆和红小豆画上黑点也能飞了。
枝叶不动。我估计槐树、桑树和碧桃树顶端的叶子在开会——峰会,商量污染、水资源,鸟儿粪便的问题。碧桃树提议赶走桃木食心虫。隔一会儿,树的顶端飒飒摇曳,举手通过一项议案,譬如不许练功的人往树上钉铁钉挂衣服。
树的生活从夜里开始。它们在静谧中饮水,沉思和休息。车辆消失了,树们松了一口气。可惜缺太阳,没有就没有吧,省得车辆商贩往来。在月光下,除了不能读书,其他没什么不好,多数的树这样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