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明天大厦的建设没受到主辅分离政策的影响。在丁宝非、柏筱日以继夜地拼命工作下,明天大厦的规划和设计先后获得通过。因为有韦秘书长照应,规划部门一路绿灯。开工报告也提交到建设部门去审批,获准通过只是时间问题。前期工作完成后,柏筱就较少介入后续工程的建设。因为施工单位的选择基本是漆汉昆内定,丁宝非也只是具体实施而已。
当柏筱获得喘息之时,一个不利消息从平山电厂传来。平山电厂在这次电力体制改革中的股权划归H发电集团,并成为H集团的全资子公司。H集团一接管后,立即对所有资产和经营合同进行清理。正天公司的供煤合同被摆到桌面上,新董事长要求解除合同,理由是以后的煤炭采购全由H集团燃料部负责。蒋松立时傻了眼,与正天公司的合同期还有一年,单方面终止合同,势必会引发法律纠纷。他清楚,此事经不起曝光,只能私下妥善解决,否则,他的官路将有麻烦,还会把齐明松拖累。这种结果,绝不允许出现。
柏筱带上单蓉很快赶到平电。蒋松在办公室接待了她俩。
“蒋总,难道一点办法也没?”柏筱屁股还没坐稳,气还没喘完就急着问。
蒋松给她俩沏上茶:“先不急,喝口茶再说。”尔后,自己端杯茶坐在她俩面前。
柏筱喝口茶,清清嗓子:“能不急吗?真是的,H集团难道不讲信用,不讲法律?”
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一朝臣子一朝调。新董事长年轻气盛,居高临下,听不进别人的意见。蒋松在会上多说了两句,得到的是“不换思想就换人”的回答。人在屋檐下,怎敢不低头?只能按新董事长的意见行事。H集团统一采购的管理理念绝对正确,问题是要正视现实,该有个过渡期。他相信,新董事长的意见并不代表H集团的经营理念,新官不理旧事,新规不纳旧约的做法绝对要碰壁。也许是新董事长经验不足,书生意气,待撞了南墙后才知回头。这些内情他是不能告诉柏筱的,只能按董事长的要求做好工作,他说:“要相信H集团,相信董事长。堂堂大央企,肯定讲法律。据说H集团接管了全国各地一些电厂后,都实行了这个政策。平电当然不例外。这几天,我正在琢磨此事。既然你们来了,我们好好商量一下,力争妥善处理好。”
“怎么个妥善?”柏筱问。在来的路上,她已经想好了一个应急预案,如果平电的处理方案能和预案按近,就委曲求全。
蒋松说:“中止合同,给予适当补偿。”
柏筱吃惊不小,斩钉截铁地说:“不行。必须履行合同。”她心里清楚,放弃合同,就意味着放弃四五百万元的利润。适当补偿,离这四五百万肯定有巨大差距。为了保证这笔巨额利润,必须抗争到底。
蒋松脸色陡变,心里不悦,她的态度让他十分难堪,过去为了拿到合同,在他面前唯唯诺诺,毕恭毕敬。现在他遇到困难,她却寸步不让,实足的奸商性格。他站起来,在室内踱起方步,点燃烟默默吸着,思索应对方案。
柏筱又说:“蒋总,这件事,讲低了,是利益问题;讲高了,是法律问题。现在是法治社会,所有经济活动必须在法制范围内运行,脱离了法律的轨道,社会经济无秩序可言。作为央企的H集团,难道这点道理也不懂?”
蒋松露出不满情绪:“柏总,话不能这么说。作为一家实力雄厚的央企,依法治企是其基本原则。有些事,点到为止,真正上升到法律层面未必对你有利。有的时候,还是要侧重情面。我和齐总是体制内人,相信你会理解内义,真到了那一步,你能开心?”
单蓉忍不住插话:“蒋总,柏总不是这个意思。其实我们心里明镜似的,谁都不愿中止合同,只不过是受到上面压力。新董事长如此行事,不光否认了蒋总过去的成绩,更是对蒋总以往决策的漠视。说实话,中止合同并不难,难的是输不起理,输不起法,更输不起情面。到了这时,不应责难,应共商对策。”
柏筱向单蓉投去感激一瞥,连忙向蒋松赔礼:“对不起,蒋总,一时心急,没把意思表达清楚,让您心烦了。”
蒋松重新坐下,端起茶杯喝了几口,不紧不慢地说:“其实我也有难处,哪有自己打自己嘴的事?早知电力体制改革会到这个程度,就不会与你们签下这份合同。当然,马后炮了,后悔也无用。有些事件,退一步天地宽。”
柏筱不可能轻易言退。她清楚,平电并入H集团,省电力公司以后难以插手。已经是嘴里的肉,吐出来多可惜。即使难为蒋松,也是迫不得已。这个时候,利益和情面,柏筱分得清清楚楚。商人的超级智慧,就在关键时刻体现。她说:“蒋总,请理解我,我真的不能退。我们生意人,拿下一单业务不容易,当时,没您蒋总的大力支持,也不可能有这份合同。对您的关心和支持,我柏筱没齿不忘。在市场经济中,企业的诚信就是遵守经济法则,如果H集团,或新董事长一意孤行,损害的将是平电的信誉和未来。董事长不考虑这个问题,您总经理应当考虑。”
蒋松直视柏筱,无言以对。柏筱的话不无道理,董事长提出中止的合同不止这一份。如果其他公司跟着起哄闹事,或上诉法庭,影响的不仅仅是平电的形象和信誉,还有他以往的政绩。既然和柏筱谈不拢,只好把问题交给她自己去解决。他说:“平电的燃料采购业务全部划给集团燃料部了,履行合同的权力在集团燃料部。你的合同中不中止,请你自己去做工作。要么请齐总出面与董事长沟通一下。听董事长说,两人七年前就认识,本来董事长上次想见见齐总,只是因家里有急事匆匆赶回了北京。”
柏筱心里骂蒋松王八蛋,把难题踢给她和齐明松。说心里话,她是不愿让齐明松在生意上介入过深,这也是齐明松的性格。她说:“蒋总,我想还不至于去惊动齐总吧,只要您蒋总再想想办法,没有过不去的坎。”
单蓉抢过话说:“是啊,蒋总,办法多的是。我提个建议,行吗?”
蒋松偏过头去:“愿闻其详。”
单蓉说:“我们可以给平电一份律师函。蒋总您拿着律师函找董事长再做做工作,假如董事长还执意不改,我们再请齐总出面。真打起了官司,董事长的面子也不好过。”
蒋松想了想,说:“试试看吧。不过话说回来,你们还得有个思想准备,多作几种打算。世上的钱嘛,是挣不完的。看在情意份上,能通融的尽量通融,没必然弄成这么僵。看在老领导齐总的份上,我再厚着脸做做董事长的工作吧。”
柏筱站起来,双手抱拳,向蒋松鞠了一躬:“谢谢蒋总,您的大恩大德,我柏筱永生不忘。”
蒋松摆摆手:“不用客气。”
柏筱问:“蒋总晚上有空?能否赏个脸,请蒋总喝杯酒?”
蒋松再摆摆手:“不用,不用。以后再说吧。”
这时,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蒋松过去接了电话,嘴里“嗯”个不停,仿佛是谈项目之事。柏筱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悄悄走到蒋松身后,把卡放进他的衣服口袋里。蒋松有所觉察,转身掏出来,把卡递给她,用眼色说不行不行。柏筱与单蓉赶紧退出来,把门一关,撒着大脚跑了。
半个月后,蒋松传来消息,已做通了董事长的工作,原有合同继续保持。柏筱在电话里谢个不停,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电力体制改革同样打乱了邹雅琴的阵脚,在各电厂的供煤业务受到严重影响。这段时间她不停地约丁宝非、熊长远吃饭。鉴于以往教训,两人像躲瘟神一样地躲她。于是,她转头约柏筱吃饭。经过多次交往,柏筱对她已没有戒备了,只是一直瞒着齐明松。她觉得邹雅琴并没齐明松说的那样可怕,和这种热情大方、能力极强的同性交朋友,不光能提振自信,还能学到很多生意经。
晚饭还是定在玫瑰酒屋紫薇包房。邹雅琴要她把阿明带来。柏筱好久没见阿明,也想见见。她已把阿明当弟弟看待了,也不知为什么,只要一想到他,心里就会泛起漪澜。电话半天才打通,阿明告诉她在老家,三天后回来。柏筱一时有点失落,阿明似乎感觉到了,电话里大声叫了声姐姐,说回来再在一起坐坐,有好多话要跟她说。这段时间,两人在电话里聊过几次,阿明面临毕业,一直在为就业奔波。开始他想到柏筱公司,觉得自己不是做生意的料,就放弃此想法。他向柏筱讨主意,她也没辙,叫他根据自己的特长把握机会。
柏筱比邹雅琴晚到半小时,推开包房时,邹雅琴和阿平正在搂抱接吻。柏筱见状赶紧往后退缩。邹雅琴松开阿平叫起来:“进来,进来,大惊小怪的,又不是没见过。”柏筱笑着说:“怕坏了你们的好事呀。”邹雅琴骂道:“坏你个头。”然后又问:“阿明没来?”
柏筱在他们面前坐下:“阿明回老家了。”
邹雅琴狠瞪阿平一眼,埋怨道:“咋不告诉我?害得柏总打单。”
阿平撇撇嘴:“阿明没跟我说呀,你也没要我叫他啊。”
“算了,算了,不像你们卿卿我我,我们只是普通朋友,见不见无所谓。”柏筱把包放在凳子上,问:“菜点好了吗?”
邹雅琴向门外大叫一声:“帅哥,上菜。”
菜陆续上来,烩鹅肝,焗蜗牛,生鱼片,鲜鲍菇,沙朗牛排,冰镇龙虾,一道道都是精品菜。柏筱望着邹雅琴:“你发财啦。”邹雅琴笑笑:“难得高兴。”阿平眼睛发亮,啧啧称奇,拿起筷子大快朵颐,连说:“好吃,好吃。”邹雅琴要了一瓶拉斐,每人倒了小半杯。
柏筱端起高脚酒杯慢慢摇晃,轻呷几口,咂咂嘴,柔和清香,余味绵长。然后放下杯子,漫不经心地问:“生意还好?”
邹雅琴把杯中酒喝完,叹口气:“真是世事难料,这电力体制改革,把我多年培植的关系毁了。又要花大力气重新布局,真不省心。”
柏筱露出苦笑,调侃道:“你还有苦恼?”她认为,凭刘副省长的关系,大世界贸易公司无论碰到什么困难,应是遇水搭桥、逢山开路?在政府主导的市场经济中,权力就是通关钥匙。
邹雅琴霸道地说:“不准嘲笑我。”然后就倒起了苦水。芷江省凡被几大电力集团公司接管的电厂,煤炭采购都被集团燃料部或燃料公司垄断。只有几个地方控股的电厂还在履行供煤合同。上次煤质纠纷的阴影还笼罩在丁宝非和熊长远头上,他们不愿见她,令她心里不安,希望柏筱能帮助她化解危局。
“我试试看吧。”柏筱只能这样表态。她不清楚丁熊两人的真实意图。好在正天公司是新远燃料公司的股东,只要新远燃料公司对芷电的煤炭采购业务不动摇,双方的合作关系就不会停止。但她也有担心,怕省建投移植M发电集团煤炭管理的模式,如此,新远燃料公司就没存在的必要。当然,这是她不愿看到的,如真到了那步,只有听天由命。
“拜托你把丁总熊总约出来吃顿饭。”邹雅琴近似哀求。
柏筱说:“没问题,不就是吃顿饭吗?相信这点面子他们会给的。”
邹雅琴脸上顿时放光:“谢谢,谢谢!等渡过了难关,一定重谢!”又向柏筱举杯,喝干后,放下杯子,向柏筱凑过脸去,神经兮兮地问:“怎么还没把阿明搞定?说,要我帮忙?”
柏筱推开她,啐道:“别浑了,学不了你。”这时,包里的电话响了,她拿出来一看,是齐明松的,打开手机盖接了。齐明松问她在哪里,她回答在酒店应酬。齐明松叫她早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