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第二天一早,我就接到了老刘的电话。许时峰如我所料地请了假,理由含糊,据说他说话时还带着一丝颤音。
“我会捉鬼,自然也会请鬼。他在捉鬼的事情上拖后腿,我就借鬼收拾他,就这么简单。”尽管老刘看不见的,但我还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淡淡说道。
沉默了一会儿,老刘嘱咐了一句“自己把握”后挂断了电话。
虽然,对某人还能生龙活虎地打电话感觉有些不爽。不过毕竟要给老刘和大师面子,我只好在纠结了半天后,决定姑且先放过他。
没想到,我刚刚决定回头看看情况再说,打开电脑打算上上网。房门外就突然响起“嘭!嘭!嘭!”的三声。
声音不大,却很有节奏。压下刚刚开始播放的音乐,清晰地传进我的耳中。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人会在这种时候来找我,但我还是二话不说,起身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大师?您怎么来了?”看着门后出现的灰衣,和来人头上那密集,却又短得遮不住头皮的黑发,我不禁惊讶地问道。
大师缓缓抬头,直视着我,双眼平淡无波,看不出任何情绪。
看了几秒,大师突然开口:“施主别来无恙,这两天休息的可好?”相当常见的一句开场白。却让我心中生疑。
“大师您这倒是有趣,今天来我家,不会就为了来看看我好利索没吧?”不知道大师是不是知道了昨夜的事,也不知道他又打算做什么,我只得先随口敷衍着。
同时,我双眼微微眯起,紧盯着大师的眼睛。令人失望的是,大师的双眼依然平静无波,看不出任何感情波动。
“施主可知,何谓生?”大师突然问道。
皱了皱眉,虽然不知道大师到底要说什么,但我还是答道:“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分阴阳,阴者为死,阳者为生。”
叹了口气,大师摇摇头:“赵施主,你还是没有解释,到底什么是生?”
饶有意思地看着大师,我没有说话,心中有预感,大师要直奔主题了。
果然,大师说完顿了顿,就继续开口:“有一己之念,轮回天地间者应可为生。为一己之念,去干预影响其他生灵,纵是佛,也不行。不知施主,对这句话认不认同?”
走到门外,和大师面对面站着。
此时,我已经可以断定,大师完全知道了昨夜的事情。看似有些莫名其妙的话语,其实就是一个主题:我凭什么对许时峰出手?
说白了,就是来找找场子。
想了想,我并没有回答,反而反问大师:“有一己之念,大师认为草木可有生?”
“草木之灵,自然存在。你我凡人无法与其交谈,不代表其无生。”
“若是如此,不知少林寺修建之时,可有为了场地迁移擅动山上草木?可曾得到它们的允许与同意?”
我连问两句,但是我心中明白,这两个问题根本无需回答。
大师沉默,我则继续开口:“我捉鬼驱邪,不知道渡了乃至灭了多少山精水怪、牛鬼蛇神,不知道在大师看来,我这么做应不应该?”
“施主,你除了鬼,却为更多的人做了好事,自然是应该的…”大师依然古井无波地道。
“大师。”我看大师还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出声打断:“我没学过佛,道也只能算是个野路子,更没接触过什么哲学。我不打算与大师在这里辩证什么生死,什么权利与应该与否。”
顿了顿,我语气沉重了几分:“我只知道,他这种行事不可取。就算一次两次还好,这种人不教训一下,总会有出事的那一天。”
大师脸色终于一变,通透无波的眼中也出现一丝波澜。
“大师,请回吧。在这件事上,或许我有不对,但是我无愧。”看着大师闪过一丝沉思之色的双眼,我斩钉截铁地说。
‘哪怕是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这么做,甚至有可能做的更绝一些。’与此同时,我心中暗暗说道。
大师摇了摇头,转身走下楼梯。而我下意识地一推屋门,随即脸色一变……
半分钟后
“施主?难道是贫僧走反了楼梯?”大师看着我,难得地变了脸色,惊讶地问道。
我哈哈一笑好掩饰尴尬,挠了挠头道:“大师想多了,只是刚才关门忘了带个钥匙,现在去找下人帮我开下锁罢了。”
说完,我撇下目光有些奇怪,盯得我脸上一热的大师。一溜烟冲到街上,拦了辆出租车直奔酒吧。
没有找到老板他们,找Harry打听了一下才知道,他们几个去老板的“死人用品店”里帮忙去了。想来前几天运了那么多东西,对老板的店也是个不小的冲击,需要好好打理一下。
问明白他们最多还有两三个小时回来,我委托Harry帮我给老板他们说一声,叫几人中的开锁能手“耗子”回来后去我家帮个忙。
看Harry认真地点了点头,记在手机的备忘录上,我放心地掏出一个一元硬币。扔给翻了个白眼的Harry,然后拿着一扎冰啤,坐到舞池旁边的一个空桌子上。
悠闲地喝着冰镇啤酒,扫了眼舞池中不时出现的美女。我看着从裤兜里掏出第二枚一元硬币,贱贱地笑了笑…
右手小臂往最多坐得下两三个人的玻璃圆桌上一撑,正要起身,一个人却拿着一只高脚琉璃杯坐在了我对面。
琉璃杯,准确来说是玻璃杯中盛着一种暗红如血的液体,随着那人手指的轻微动作,在杯中如波浪般晃动着。
不知为何,杯中液体在周围闪烁的彩色灯光照耀下,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我这几日在什么地方见过,这种如血般的暗红。
绞尽脑汁思索了片刻,却如同隔着一层窗户纸一般,始终回想不起来。
“坐一下,不介意吧?”他善意地说。
他的语气很友善,听在我耳中,却如同晴天霹雳一般。
如果有人注意我一下,就可以发现。此时我抓着啤酒杯握把的右手,肌肉绷到了极致,数条青筋浮现在手背上。
屁股下的椅子微微颤动着,仿佛,承受着极大的压力,发出不堪重负的“**声”。
“怎么会是他?”我看着与我面对面相坐的英俊男子,心底掀起滔天巨浪。
深吸一口气,放过了几乎快要支离破碎的椅子,目光扫向男子身后。
没有,目光转向舞池中。还是没有,目光朝吧台看过去…
“喂!喂!喂!”男子无奈地声音叫停了我扭头看看身后的打算。
“我说,我真的是一个人来的。你可以放心了吧?”他抿了口杯中的暗红液体,苦着脸说道。
虽然听见他这么说,但是我本着老刘安全谨慎第一的准则,还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仔细观察了酒吧每个角落。
直到真的确定了他是一人前来,并且没有带兵器。我才放心地老实坐好,注意力也放到他的身上。
他苦着脸,语气中透露出一丝悲凉的感觉:“我给你的感觉就这么人畜吗?我明明差不了她多少的好不好?”
见他这么说,我朝他微微一笑,目光带着几分不屑的意味扫了眼他的左手。
脸上一红,他尴尬地笑了笑,端起自己的杯子又喝了两口。
而我见杯中啤酒喝的差不多了,也起身回到吧台,在Harry鄙视的目光中扔出了今天的第二个钢镚…
“血腥玛丽?”我再次端着一杯冰凉的啤酒坐回座位。
他眼中一亮,点了点头。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血腥玛丽的传说?”我语气平淡地说。
他又抿了一口,脸上露出感兴趣的表情,做了个“请”的手势。
“传说,如果你独自一人进入浴室。关上所有灯锁上门,然后在你与镜子间点燃一根蜡烛。最后闭上眼睛,集中精神,小声慢慢念三遍“BloodyMary”。就能召唤来血腥玛丽,使其在镜子中出现。至于后来的事情么…就不清楚了。”
说完,他脸上的期盼变成失望,摇摇头举起手中的玻璃杯。暗红色的血腥玛丽,在灯光的照耀下,散发出一种诡异的美感。
看了一会儿,他语气有些扫兴地说:“想不到你,也会信这种鬼东西?”
喝了口啤酒,我的好奇心反而被吊了上来:“哦?像你我这种人,难道,还不信鬼神么?”
“神鬼之说,对你我已不是信不信的说法了。因为你我很明白,这些都是切实存在的。令我失望的是,这个故事对你我来说实在是可笑无稽。”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依你所说,那血腥玛丽不过是一镜鬼罢了。如果真的存在这么一个东西,又闹得沸沸扬扬。怎么会没有西方地狱的死神或是地府的鬼差去抓?更别提这种所谓的仪式,难道她是天?可以听见世界上任何一个人的话语不成。”
不屑地一笑,他微微摇了摇头。
“同道中人…同道中人…”我叹着气,将同道中人四个字,重复了两遍。
闻听此言,他扬了扬眉:“今日相会,倒也算是有缘。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说完,将玻璃杯冲我高高举起…
清脆的玻璃碰撞声响起,一滴暗红的酒水溅出杯口,落在我的手背上。
与此同时,亮黄色的啤酒也泛过杯口,在桌子上溅出一个圆。
瞬间,四周的世界如同消失了一般,眼中只剩下面前这张玻璃桌,以及两个玻璃杯。
而对面的高脚玻璃杯中,残余的血腥玛丽渐渐沸腾,然后如同有一个看不见的水管往里加水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升高。
不一会儿功夫,杯中如血的液体已然没过了杯口。如同一个血色的瀑布一般,洒落在桌子上。杯子中,一个美艳的西方少妇面容浮现。渐渐地,那少妇从杯中慢慢升起,升到半空中,朝我飞来…
闭上眼,不去看四周这一切。藏在桌子下的左手并指成剑,然后连变数次。在暗红液体组成的少妇面容飞到啤酒画成的圆圈正上方时,猛地在桌下一拍桌子。
睁开眼,四周的幻境已然消失。他放下已经空无一物的玻璃杯,笑了笑起身离去。径直走向舞池,半分钟不到,就凭着他蛮英俊的脸勾搭到了一个舞伴。
虽然心里清楚,他所谓的有事只不过是不想话题再继续下去了。但是看到他这么自然,一转身就在我眼皮子底下跳起了舞,我还是不禁被他潇洒不羁的行事风格所震,自认不如。
心有余悸地看了眼手背上的暗红色渍,我摇摇头,放弃了出手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