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自苏蕈把沈昱筠带到自己的客栈,已经过去十三日,沈昱筠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体已经比以前的状况好了许多,他每天喝下许多不同的草药,一碗比一碗苦。世人要是知道天不怕地不怕的沈公子居然怕苦,估计是要笑掉大牙了。这十三日,沈昱筠依旧不知道她的名字。
“姑娘,我就知道我们不是萍水相逢。”沈昱筠一口闷下一碗苦药,眉头紧蹙在一起,“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吗?”
沈昱筠看着面前的女子,明明还稚气未脱,却不难看出她成年之后,沉鱼落雁的面孔,而她医术高明,甚至比御医更胜好几筹,茶楼的初遇他就对她产生了兴趣,或者说,他沉寂了十六年的心在看到她的时候多跳动了几下,他心动了。
“沈公子,你的体内的毒差不多要解完了,这剩下的药你带回去让府上侍者煎就可以了,一天喝两次,直到喝完,你再来找我,我再开方子给你。”苏蕈忽视了他的问题,将包好的药材递给他,示意他可以走了。
“你若是不告诉我你的名字,我便不走了。”沈昱筠说出这句话,自己都吓了一跳,自己什么时候居然这么无赖了。
苏蕈看了他一眼:“公子请便,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话毕,就出门了。沈昱筠看着她的背影:“既然请便,那我便不走了。”沈昱筠干脆无赖到底。
苏蕈的脚步踉跄了一下,怎么会有这种人,自己救了他,还这么死皮赖脸的。明天的药里面一定给他放点泻药!
苏蕈信步来到白府的门前,六年了,居然还是原来的样子,不新不旧。六年,她回来了。正当她发呆之际,她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出来,是翠盈!她的胸口突然像被谁揪住一样,泪水竟就这样流了出来。翠盈马上注意到了苏蕈,脚步愣了一下,马上跑到她跟前:“是……是二小姐吗?”翠盈也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大胆,但这位女子的模样,竟然和夫人年轻的时候有七八分的相似,她自小就在夫人身边,对夫人的样子最熟悉不过了。
苏蕈吸了吸鼻子,拿衣袖擦了擦眼泪:“翠盈,别来无恙。”说完就咧开嘴笑了起来,面对故人,就算再想哭,也要笑,只因他们是故人。
翠盈手中的篮子掉在地上,一把抱住苏蕈,怕自己是做梦一样:“二小姐没有死,夫人,二小姐没有死。二小姐,你这次回来是不是不走了。”
苏蕈擦去小翠的眼泪:“姐姐呢,我要去看看她,我回来是为了治她的病,治好了,我就会离开。”翠盈想要继续说些什么,苏蕈已经拉着她要往里走了。翠盈也不再啰嗦,把她带到大小姐房前。苏蕈开门直接进去。不多说一句话,看着正在午睡的白瑶华,及笄的她,已经美的不可方物,侍女看着闯进来苏蕈,想要拦她,又怕吵醒大小姐。大小姐自得病以来,性情大变,一生气就拿她们开刀。苏蕈也不含糊,直接把了她的脉,不是什么大毛病,比起沈昱筠的毒简单多了,苏蕈暗自翻了一个白眼,怎么会想到那个无赖。
白瑶华感受到了腕间的触感,想都不想扬起另一只玉手。
“啪。”
“身为奴婢,还敢动本小姐的手,自己下去领罚。”白瑶华的语气十分凶狠,一边的奴婢都在偷笑,只有翠盈慌忙上前:“二小姐,脸疼不疼。”前一刻还在暗喜的人此刻吓得跪在地上。白瑶华也愣住了,她回来了吗。
“大小姐还是不要大动肝火了,我去给你抓药,你的病无大碍。”苏蕈对于脸上的疼只是皱了皱眉,没有吭声。
“妹妹说笑了,若是无大碍怎会连御医都看不好?妹妹这几年似乎学的一身好医术,只是,姐姐并不如寻常人家的姑娘,身子金贵着,要是给妹妹医坏了,妹妹你怕是担当不起。”白瑶华已从被中坐了起来,靠在床杆上,一旁的奴婢识时务的递上一盏温茶。
“大小姐若信不过,大可叫宫内御医来看我开的方子,翠盈,给我拿笔墨。”苏蕈利落的开了一张方子,一边写一边说,“大小姐平日还是多出去走动走动,房里阴气湿气太重。”搁下笔,将未干的纸放在桌上。
“方子我写好了,大小姐若是信得过就两日一次煎着喝,早上醒过来就可以喝。若是信不过,就当作一张废纸处理了吧。大小姐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下了。”苏蕈面无表情,谁都注意到了那几声生份的“大小姐”,这么圆滑世故的话语从面前的二小姐口中说出,有惊讶的,也有偷乐的,庶出的二小姐还是不得不在大小姐面前低头。
白瑶华刚想开口刁难,苏蕈便转身走了。白瑶华心里冷哼一声,既然回来了,那么来日方长,这些年我所承受的,全都还给你。
苏蕈走在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地方,熙熙攘攘,各种叫卖的声音,她好似一个傀儡漫无目的的走走停停。
“二小姐?白家的二小姐,有意思。”客栈中的沈昱筠坐在椅子上呷着茶,身边站着的是他精心栽培的密探,“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话音刚落人已经没影。沈昱筠没有什么反应,放下手中的茶,站起身,勾玉又发出清脆的声音:“该回来了。”
话毕,门果真被推开了。
“你真的还没有走?你怎么这么无赖?我见你也是一介翩翩公子,怎能这般的恩将仇报?真是我多管闲事救了你的命,你不走,我便走!”说着说着眼中竟充盈满了泪水,蹲在地上,“为什么你们都要这么对我,我做错了什么,你们都要这样对我,为什么不能让我也过安宁清静的日子,为什么你们活的好好的却要让我痛苦给你们看,为什么……”
沈昱筠突然不知所措起来,像他这样的人,活了十六年却从未像此刻这样慌乱:“你别哭了。”
显然,他并不是会安慰人的人,一般一个长得很帅的公子对一个小姑娘说你不要哭了,只会让小姑娘的内心得到共鸣,觉得自己哭有人听,于是就哭的更厉害了。就比如此时得到共鸣的苏蕈哭的更厉害了。
“我走,我马上就走,你别哭了。”沈昱筠只觉自己闯了祸,说他是为了解决问题,还不如说她在逃避。他解下自己腰间的勾玉递给她,“在西延,遇到什么困难就拿这勾玉来找我。”白家的二小姐能在西延出什么事,只是他要她记得他罢了。
苏蕈犹豫了许久,接过了勾玉,又把头埋入臂间,继续啜泣起来。
“在下就先告辞了,过几日再来看望姑娘。”沈昱筠说完就信步离开
苏蕈偷偷抬起头,瞄着沈昱筠的裤脚消失在视线里,又蹲了一会,就腾的从地上起来,拍了拍沾灰的裙角:“不放大招还真不行,姐姐我演技怎么那么好,哈哈哈,我当戏子绝对是头牌啊头牌,哈哈哈。”
趴在房顶上的某密探,哗的从房顶上掉了下去,主人说得对,女人都太可怕了。
她打量着手中的勾玉,做工的确很精致,把勾玉放在了桌子上就转身开始收拾行李,过几天再来?嘁,她又不傻,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连夜从客栈逃跑了,她苏蕈容易么,好不容易下山一趟,就碰到这种不要脸皮的人,实属人生不幸,人生不幸啊!刚想走,又折回去,拿起桌子上的勾玉,看起来蛮值钱的,等到她山穷水尽的可以去当了维持生活,她真是太机智了。
当她一脸得意从客栈跑出来,觉得自己要脱离魔爪的时候,脚步突然停住,脸上的笑容收的一干二净,化作冰冷。
她的身后传来了一个苍老却又无比熟悉的声音:“璇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