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蹑手蹑脚打开门，吱呀一声推开自己的房门时，听到父亲在屋子里咳嗽了一声。
他的心突然一提，现在是凌晨四点，难道父亲没睡？难道父亲已经知道了一切？
他关严房门，把被子蒙在头上，沉沉地睡去。
当他从睡梦中被砰砰的敲门声惊醒时，天已亮了。一缕柔软的红色的阳光照进来，他含糊不清地问，谁呀？这么早敲门？外面的人说，快点起床，随我去浇园。
是父亲的声音。平和中透着不可抗拒的力量。
他迅速穿好衣服，打着哈欠，和父亲一前一后向菜园走去。
早晨的菜园依然沉浸在清凉的空气中，园子并不大，但五颜六色，各色菜蔬都支棱着水汪汪绿油油的叶子，看上去并不缺少水分，再看看地里，并不干燥。
他说，爹，您歇着，我去那边水库挑水。
父亲却把肩上的扁担，两只水桶放在一边，说，不用了，今天早晨，我们就用自己挖的泉水浇园。说着父亲拿起铁镐开始在菜园的地头
挖土。
他呆呆地站着，他搞不清父亲今天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要掘泉浇园？
菜地是父亲半年前刚从荒地里开辟出来的，他挖掘泉水的地方，有碎石子、茅草，大树延伸过来的根……
父亲指着菜地另一边说，那边有把铁锨，你拿来，把挖出的土扬到边上。
他痛快地拿来铁锨，把父亲一镐一镐刨出来的土铲到一边。他和父亲似乎要这样无休止地劳作下去。他终于忍不住了，问，爹，这样能挖出泉水吗？要是白忙活一场呢？还不如去挑水呢。
父亲没有说话，他的镐又砸到一块隐藏在土里的坚硬的石头上，嘭一声，分明溅出了火星。父亲停下来，用镐尖刨着石头周围的土层，一会儿，石头就松动了。
父子俩像两台不知疲倦的机器在乡村的早晨，一镐一镐，一锨一锨，沉默地劳作着。
随着新掘的土坑越来越深，坑壁越来越湿润，终于，挖到两米深的时候，他喜上眉梢，叫起来，真的有水啊。这水还真多，看来咱们挖到泉眼了。
父亲和他坐在泉边看着水越积越多，越发清澈起来，父亲终于开口说话了。
父亲说，知道为什么带你挖泉水吗？
他说，当然是为了浇菜方便啊。
父亲摇摇头说，我是想让你明白，就像这地下的泉水被土层、石头、草根、树根掩埋一样，人的本性都是向善的，都是好的，但也常常会被险恶的想法和行动遮盖住善良的本性。就像需要挖掉土石、草根，才能见到泉水，人的善良也需要挖掘，只有不断地祛除头脑和行为中那些错误的、罪恶的、令人唾弃的东西，一个人才能展现出永久的善良的光芒。
他的头越来越低。
他说，爹，我，我不是人。说着狠狠地打了自己两个耳光。
他说，我会立刻和那帮坏人决裂的，我要做一个堂堂正正的好人。
父亲点点头。
父亲昨天就接到了派出所的电话，说他刚读高中的儿子新加入了一个盗窃团伙。
挖掘善良之泉。让迷途者知返，让善良者更善。
（原载《潮州日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