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仙推开房门,一进屋,就看见了在黑暗中呆坐在那里的海棠红,一双黑亮的眼睛在幽暗微微的闪着光。
水仙摸着了灯绳,拉了一下。
一下子那温暖的黄色的光照在了海棠红的脸上,干涸的水迹让她的脸看上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象一道道被水冲刷过的河床,留下一条清晰的白色。
“姐姐。”水仙惶然看着海棠红,她从来没见过如此神情的海棠红,绝望的没有一丝生气。
“姐姐~”
海棠红那空洞的眼睛中才看到了光亮,还有门口站着的,满脸惊慌的水仙。
“姐姐。”水仙这才松了一口气,海棠红仿佛在那一瞬间还魂过来。
海棠红惨然的一笑,笑的却比哭起来还难看。
水仙想,她一定是被胡伯的事情打击了。走过去安慰她说:“姐姐,胡伯的事,你也别太难过了。他,,可能,,,其实,他想报仇的事已经想了很久了。”
海棠红的脑子还是有点转不过来,并不知道水仙到底在跟她讲什么。
水仙担忧的看了看海棠红,又接着说道:“这段日子你病着,所以不知道,其实中秋过后,我就看着胡伯不对劲了,他总是说,活着没意思,活着比死了还难受,死了至少还可以跟老太婆和凤儿在一起。”
海棠红仰着脸望着水仙的脸,似乎刚刚听进去了她的话,问道:“你,,,胡伯,怎么了?”
水仙诧异的问:“你不知道呀?”
海棠红摇了摇头。
水仙一时有点没明白,那她刚才为什么事伤心呢,只是这念头一闪而过,就过去了。她马上跟海棠红把刚才包租婆说的那番话跟海棠红复述了一遍。
海棠红一惊,站了起来,抓着水仙问:“什么?!胡伯把钱洋给杀了?!”
水仙点了点头。
海棠红怔了一下,长叹了一声,幽幽说道:“唉,这也算是一种圆满吗?”
夜里,包租婆又来了,站在院子里,向屋子里的海棠红和水仙喊道:“哎哟,你们两位呀,什么时候走呀?”
水仙推了门出来,一肚子怒气,出口呛道:“哎哟,您放心吧,我们今天无论多晚都会搬的,不是免得您心慌嘛,怕我们这些杀人犯,夜里再杀了人,洒了满院子的血。”
这话倒真把这一向胆小的包租婆吓着了,哆哆嗦嗦的说道:“你们说好的,搬噢,搬噢。”
然后就好象真的看到了杀人的魔王似的看着东厢房的这位房客,在一个院子里住了这么久,倒仿佛今天才看到了她的真面目,她就是那被撕掉了画皮的鬼一样,狰狞的看着自己。
心里突然的一激灵,吓的,小跑着就回了屋。
进了屋又不甘心,扒着窗户向那屋子里看着。一方面又怕,一方面又盼着她们快点搬走。
水仙向那屋看了一眼,扭身回了屋。
海棠红已经在收拾东西了,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是略略的打了两个小包袱,冲水仙说道:“行了,咱们走吧。”
水仙拿了包袱就跟着往外走,走了两步,又有些不舍的回头向屋里看了两眼,忽然看见桌子上的两个绢子包成的小包。
疑惑的走了过去,伸手去拿,问道:“咦,这是什么呀?”
海棠红慌道:“不要,不要去拿。”
水仙已经拿到手里了,那真丝的绢子系的扣子已经松了,拿到手里就已经松开了。
里面的东西都露了出来。
年庚贴!怎么会在自家屋子里!
这白丝绢子?带着浓郁的香气,绢子角的地方还有带着精致的刺绣,一截青竹下面绣着一个易字。
“姐姐!”
水仙看着海棠红,终于知道那一片死寂的眼神是因为什么了。
“你找到了十三爷了?”
海棠红眼圈一红,眼前就蒙上了一屋水汽,她双手不禁握紧了拳头,指尖深深的刺进了手心里。
强忍着那份心疼海棠红恍然的笑了一下,冲水仙说道:“是,找到了。行了,那东西扔了,咱们走了。”
水仙大概已经猜到了结果,心里猛的一疼,她主要心疼海棠红,一片痴心,付去东流水。
“走吧。”海棠红忍掉了眼中的泪水,扭头继续往外走去。
水仙乘海棠红背过身去,将那贴子重新包好,揣进了怀里,再看桌子上还一个小包,也不打开看了,只是一起都塞进了怀里,跟了上去。
“姐姐,咱们直接去火车站吗?”水仙问道。
“不。”海棠红摇头说道:“咱们先去警察局看看,能不能见到胡伯最后一面。”
“胡老头?你们要看胡老头?”
“那哪看去呀!当场击毙了,走吧,走吧,走吧。”
“噢。”海棠红竟然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心里想着:“好,这样也好,至少不用再到那地狱里再遭那一遭的罪了。”
两个人前脚从警察局走了,没有半个时辰,警察局的小队长就接到了局长的电话:“马上水月巷去,抓两个通缉犯,海棠红,水仙,那个海棠红现在可能改名叫海焱了。”
郭局长这面撂了电话,回头就冲着坐在办公室里亲自来派任务慕主席哈巴狗似凑了过去。
“慕主席,人派过去了,应该一会儿人就能抓到。您是亲自审问?”
慕仲鸣挑着眉角笑道:“我审问她干什么。你们抓回来直接送宪兵队就得了。”
“哎哎。”郭局长一连声的答应。
“只是!人必须给我抓到,办不好!呵呵!你就看着办吧。”慕仲鸣阴恻恻这一笑,把这郭啸天吓的冷汗冒了一背。
一队警察呼呼拉拉又一次涌进了水月巷这小小的弄堂里。
今天饱受惊吓的包租婆已经被吓成一只没有脑子的母鸡一样,咯咯哒哒的说不清楚一句整话来了。
“问你呢!这屋的人呢?”
……
“说话呀!哑巴了?!”
……
一无所获的黑狗子,气的砸了满屋满院的东西,无奈的收了队。
这时的海棠红和水仙已经坐上了开往苏州的火车。
一声汽笛长鸣,火车呼隆呼隆的开走了。
夜色中的上海,在海棠红的眼中不断的后退着,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