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穿窗,吹在海棠红的脸上,仿佛温柔的手,她的额前,巫仁莆温柔的手也同吹进来的风一样,正在轻轻的拂动她额前的发。
有些苍白的脸上绽露着欣喜的笑容,他轻轻的舒了一口气,说道:“你可算是醒了。”
海棠红还有些思考迟缓的大脑,一个怔愣,本来是担心他的,怎么倒让他担心了自己。心神一定下来,回想了刚才巫仁莆的这句话,才倏的红了脸,有些难为情起来。
怎么就相互担心起来,虽然没有别人在,依然有一种因为爱情被坦露出来的羞涩。倒让苍白没有血色的看起来象是有两朵海棠花在开放似的。
巫仁莆突然间想起了李清照的那一句词,“试问卷帘,却道海棠依旧。”心里面感慨,幸好,海棠依旧,回想起,那天自己醒过来,孤零零一个人躺在那里,秋大夫说大家都死了,没有人活下来。
那一时刻,真的有点天崩地裂,万念俱灰的感觉,那个时候才明白,原来海棠红在自己的心里是那么的重,失去她,自己仿佛失去了重力的漂浮在半空上,又好象满身心都灌满了水银,沉重的坠的自己,似乎都沉入到泥土里去了。
没想到能再见,还能这样静静的看着她,看她这样浅浅的笑,脸颊上有花朵绽放。巫仁莆将他的手从海棠红的额前抬起,指尖在海棠红的眉间上轻轻的摩挲,延着她的眉骨,描画着她的眉型。
他感叹的看着海棠红,心里面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两个人四目相对,彼此间的叙述,用目光交汇。
“不等胜利了。咱们结婚吧。”
似乎前面应该有好多话用来铺垫,但是,当巫仁莆看进海棠红的眼底时,就发现,都不用了,什么都不用了,她都懂的,她的心,是与自己一样的。
秋大夫进来了,他趁着这难得好天气,到黄家的祠堂上,又去给黄老爷上了注香。牌位都是今天带过去的,他身上的钱少,又加他还藏着两个病人,所以,只能做了那种样子最简朴的。
回来的一路上还要心里默念,让黄老爷,夫人,不要怪他。必竟活着的更重要,有那些钱还得留着给他们买药。
心里惦记着海棠红如果再不醒可该怎么办,按理说,子弹取出来了,伤口也没感染,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的,但是,必竟是个软女子,又流了那么多的血。
再晕迷下去,怕是要凶多吉少。
秋大夫愁闷了一路,挑帘进来的时候,没想到,床边上的两个人,正手握着手,双目纠缠,情意绵绵,俨然正是爱恋的情况。
“啊~”“啊!”“呃~,你醒了?”秋大夫一只手托着着帘角,一张嘴张的能塞进颗鸡蛋进去,眼镜后面的一双眼睛,眼珠子都快要掉到地上了似的。
这种事,如果你装作没看见,大家也就都当作没发生,找茬头一掩饰也就过去了。可是秋大夫这么夸张的表现,三个人,都尴尬起来。
尤其是海棠红,刚刚还只是白中带粉的面庞一下子就红成了熟透的番茄,眼睛都不敢抬了,垂着眼眸,应了一声:“嗯。”
秋大夫这才反应,自己问的有多么的多余,可不是醒了呗,这还用问吗。
巫仁莆也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必竟是男人,面皮上一红,哂然一笑,站起来跟秋大夫打招呼,“您回来了。”
秋大夫也含含糊糊的“嗯。”的应了一声。
清新爽利的天气里,屋子里却闷的好象是一锅开了锅的蒸笼,莫名的燥热起来,秋大夫干干的咳了两声,走到床前,点着头,说:“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我,我来看看,哈,我看看,看看。”
秋大夫只在十几岁的时候定过一门亲,媳妇未过门,就殆了。自后未娶,他是光棍了一辈的了老鳏夫,偏偏撞见了,这样爱慕之事,真是一时间,难以平复。
幸好看病是他干了几十年的熟练工作,就是凭着惯性也给海棠红检查好了。
“挺好,挺好。”秋大夫看过了伤口,给海棠红切过了脉博,又看了眼底,舌苔,就忘了刚才的尴尬事。
一门心思的投入到看病里去了。
海棠红就一只煮熟了的虾子,尤自红着,不能动弹。偶尔有些羞涩的用眼角的余光扫上一眼巫仁莆,每次都撞上巫仁莆灼烈专注的目光,正看着她。
于是她就红的更加的厉害了。
两天后海棠红就能下床走动了,秋大夫大松了一口气说,“太好了,既然都能走了,咱们得快走了。听说日本人要战败了,城里的人都在传说,要屠城。”
“有文康的消息吗?”海棠红没接秋大夫的话,又追问起了文康的事情。
秋大夫将手指插有些花白的头发中,抓了抓,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同时,鼻子就是一阵酸楚。
他吸了吸鼻子,仰起头,看院子外面的天空,可以想象文康现在的处境,一定是极其悲惨的。
但是他无能为力,就象当时他看着他满身是血的被鬼子从地上拖起来,扔到车上,然后扬尘而去。
他只能躲在那里,瑟瑟发抖的掉着眼泪,整个心象一纸一样的被揉成了一团。
那是他在黄府共事了十年的老朋友,虽然他比自己小二十几岁,但是,他们的交情都的很不错。有点父子相依的那种情义。
日本人的残忍他就是没经历过,也是听说过的,这些日子他天天都会梦到文康满身是血象一只被剥了皮的一团肉似的,匍匐在自己面前,伸着鲜红的手,手上也没有皮肤就是颤颤巍巍的肉,两只眼睛流出鲜血,跟自己说:“救救我,救救我。”
海棠红也跟着皱眉:“日本人要真的屠城,会不会先屠杀监狱里的犯人?”
这话让秋大夫的心又跟一扑通,沉沉的坠了一下。
巫仁莆皱着眉心,沉思的说道:“一定会先从他们动手的。”
“那怎么办?他是为了救我们,才落到敌人手里的。”海棠红不愿回想那天的场面,一想起来,心里就无比的疼痛。
巫仁莆看着海棠红微微颤动的睫毛,知道她在强忍着眼泪,不让泪水掉下来,用手抚摸着她的头顶,安慰着她说:“我还有条暗线,老田留下的。”
海棠红和秋大夫同时抬起了头,满眼期冀的看向巫仁莆的表情。
看到他那样笃定的样子,都舒展开了揉成了一团的心绪,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