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月西沉,霜天破晓,满院的桅子花香,香气浮动,薄雾氤氲,树上起早的鸟儿不知道树下有倾巢覆卵之危,兀自站在枝头,迎着东方只浮着熹微的太阳,啾,秋的鸣叫着。
宫本烦躁的向着树上的鸟儿就是一枪,砰的一声。
鸟儿受了惊吓,扑楞楞,振动着翅膀飞向了高处,院子里更加的混乱了。
前院后院的狗,大声的叫了起来,游廊,檐下,挂着的画眉,斑鸠,百灵,黄雀也都叫了起来。
树上栖的鸟儿反应快慢不一的,也都从各自的栖处扑楞楞奔逃起来。
真有些鸡飞狗跳的意思了。
院子里禽畜正闹的厉害,站了一院子的家丁也都有些恼怒忿忿之色了。
文康先站了过来,面带不豫之色,语气微愠的说道:“宫本队长这是这干什么?必竟这是黄府,我家老爷也是在皇军挥下效忠的大官,老爷家的几位少爷也都是效力于天皇的人,怎么可以这样,在内宅造次,惊扰了老爷的家人。”
宫本已经象是得到了疯狗病的恶犬了,哪里还顾得了什么黄老爷,黑老爷,只要是中国人,在他心里本来就是没有什么位置的,如同垃圾一样,终年的杀戮残忍已经蒙住了他的眼睛,生命与尊严都好象是长途旅途中踩踏在脚下面的荒草,都只是无L顾及的东西。
他嘴里八嘎八嘎的胡乱咒骂着,熬了整夜赤红的眼睛里充满的不象是血丝,而是血,鲜红的血,新鲜的血。
“呃~啊啊~”
宫本怪叫着,就把枪抬起来对向了文康,依然咬牙切齿在口里骂着。
院子里站着的百十来号人可不干了,“干什么?”“干什么?”纷纷拿下了肩上的枪压制不住就要向前围了上来。
那几个日本人也都有些惊怕的把枪都端了起来,相互对峙着。
“怎么回事?”风吹动树叶似干瘪的声音,从人群外传了进来,不用看也知道,黄老头子来了。
有人让来路让他走向前面来,依然四平八稳的,虽然瘦的快象个纸片似的了,却好象比后面这百十来号人,都带着威风。
颌下面山羊胡子似的短须在晨风中一颤一颤的人还未可口,倒好象先说出了千番的言语似的。
竹子似的身体里蹦出来的话语也仿佛竹叶似的锋利。
“宫本队长真是威武呀,这是在我黄府忙了一夜,想必是已经找到了您要找的人吗?还是您认为我府上的管家是就是您要抓的那个反日份子呢?”
老头子翘着嘴角嘿嘿一笑,豆大的眼睛迷成了一条可怕的缝,眼角处闪出的光都带着那么的不善与不可饶恕凶光。
宫本感觉着这院子里似乎正从四面八方的涌过来一股寒气,带着压的人无法喘气的一种沉重,这沉重让人的说不出的紧迫仿佛有一只巨大的手正攥着他的心脏,越捏越紧,越捏越紧,然后,紧的血都流出心脏,供给不到他的大脑,他有大脑有些发轴,象是一个没有了油的发动机,干想使劲,却是什么都想不出来,一动都不能动了,举着枪的手,好象坠了一个千斤坠,一点一点的向下坠,到最后,不得不的,垂了下去。
他象是一个泄掉了气的皮球,没有了生命力,颓然而且狼狈的站在新出升的太阳底下,拉长在脚下的影子都变的无精打采的拉成了长长的一小细条。
“黄先生不要误会。”宫本勉力的笑着,想让要挽回自己造成的这种局面,讨好的跟黄德先呲着自己的两排牙,努力的将嘴咧到了最大的程度。
“呵呵,误会?只怕不是误会吧?宫本队长,你在这里嚣张,在中国的上海嚣张,听说您还曾经是打下南京城的功臣?”
黄老头的笑越笑越寒凉,越笑越单薄,然后笑容就象这晨间的薄雾一样,渐渐的散尽在他满是皱纹的脸上。
宫本好象看见了他脸上泛出了寒光,如同他战刀的上的刀锋,带着锋利和冰凉,凝成了一种杀人凶光。
“我本想放你们走的。”黄德先将背在身后的双手,松了下来,一只手轻轻的抬起,“可惜,你自己不想离开,那就留在我黄府,多待待吧。”
然后,他的手就落了下来。
齐刷刷的一阵枪声从黄府四个角楼的窗口向院子中间站着的五个日本士兵集中而来,如同秋风扫落叶一样,五个日本人,应声倒下。
“胸口处都补上几枪,再扔到外面的竹林去,做的要干净,不要让人看出破绽。”
“是,老爷。”管家文康看着地下躺着的这几具尸体嘴角忍耐不住的含着笑意答应着。
嘱咐完这些事,黄德先又背起了手,风中的竹子一样,微微的摇摆着踱回了自己的卧房。
大太太黄秦氏正红木的大床前面来回的走着,听见黄德先一推开房门,就一路小碎步的迎了上去。从小裹足的小脚让走的急了的她,象是一个扁担上的担子,哆哆嗦嗦,颤颤巍巍的样子。
“老爷子,怎么样了?”听见了枪响老太太的心呀,都已经吓的聚成一个团了,估计如果这时候打开她的胸看的话,一定只有一个乒乓球的大小。
“哼,哼,几个赶死的鬼,都已经过了奈何桥了。”老头子一派云淡风轻的好象说的不是杀死了几个日本人,而是今天外面的天气是晴天一个样子。
“杀了?!”心里猜疑着的时候,是一种即害怕又抱有着一丝希望的感觉,她心里还存有着一分幻想,这种会被全家杀光的危险事情不会真正的降临。但是,没有,这个让她无限恐惧的结果得到了证实,她老的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睛,模糊上了一层黏黏糊糊的蒙,眼前的东西都模糊起来。
“要是让日本人知道了可怎么办?”老太太捂着嘴,另一个手想找一个支撑的在空气中不住的摸索。
“哭什么哭,你懂什么!”
被黄老头一喝斥,老太太更加难过的哭了出来,“我不懂,我什么都不懂,我只知道你把我的三个儿子都送到了日本人跟前去给他们卖命去了,现在你又杀了日本人,……”
老太太有些哽咽了,闭上了眼睛。无法想象的惨剧似乎即将发生,她的三个儿子都会惨死在鬼子的枪下,他的尸体会冰冷的倒在地上,身下是成滩的鲜血,汇流成一条小河。
老太太晕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