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与现代,注定是要充满矛盾与碰撞的,这种磨合在任何时候都是存在的,只是,任何时候都没有在那个年代,那个年代的那个地方,来的更加的明显,更加的激烈。
其实,那天的事情,并不怪巫仁莆,巫仁莆正在构思着一个新剧里的人物,就这时候海棠红怒发冲冠的闯了进来,旋即,那张怒火贲张的脸就硬硬的变成了一种春风化雨的表情,而频道转换的那样的生硬,让他看着都有些替海棠红在心里生生的拧了一下子劲。
再然后,海棠红竟然想要走过来,来安慰他的样子,他就忍不住了,笑了出来。谁知道,笑这种东西,是不能憋的,一憋久了,就象不断积压的淤泥,猛的打到了一个突破口的话,就是猝不及防的狂热的奔发出来。
费中华很不解的看着巫仁莆,“这么说,你还觉得你挺有道理的?”
巫仁莆认真的点了点头。
“额~”费中华真的很无语的用手抚住了额头,“早知道就不该管你这破事,让你自己去把人劝说回来去。”
巫仁莆不吱声了,好半天才服气的说:“其实,她根本就是借题发挥你知道吗?她就是对剧本的不理解才故意的要跟我作对的。”
总之,海棠红又回去了。
那天她怒气冲冲的回到宿舍的时候,高红正好下夜班,看着她脸和眼睛都红红的,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
虽然因为巫仁莆的事情,两个人之间,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罅隙,但这并不影响两个年轻女孩的情义。
高红顾不上冷,从刚刚暖过来的被窝里爬了起来,就随手在肩上披了个棉袄,趿着棉鞋走到海棠红跟前问:“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吗?”
这一路急急的走,让海棠红那一刻忽然在脸上着起来的火,一直都没有消,依然火辣辣的热着,那张笑的扭曲了的脸,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的跳跃着,气的她有点红了眼,委屈的眼泪差点就掉了出来。
所以,现在眼眶还是赤红着的,但是,坐了下来,随着屋子里那比外面更加阴凉的空气吸进肚子里,再吐出来,似乎就将那刚才那股子暴躁也凉下来了。
她握着高红已经冻的冰冷的手,沉了沉气说:“没事,你先快点上炕上去,看冻着。”
高红被她推着又钻回了被子里,但是并没有躺下,裹着被,趴在枕头上又追问道:“到底怎么了?怎么好好的去报道,哭着就回来了?”
海棠红一个没忍住,掉了两滴眼泪,不过,很快就止住了,因为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一边跟高红说着,一边就心里面后悔开了。
这算多大的事情呢?自己还至于,气的扔了工作就走了,回来还跟高红哭了一鼻子。
这真的是好日子过的习惯了,反倒受不得一点委屈了吗?
所以,说着说着,事情说完了,自己先觉得理亏,还没等高红说,自己就垂头丧气的检讨起来了,苦着脸问高红,“你说,我是不是越活越没出息了,象个小孩似的,还跟人家耍起脾气来了。真是的,这要是被别人知道了,笑话死不说,如果被剧团领导知道了,……哎呀!”
海棠红这正叹气,就听见外面有人问:“海棠红在吗?”
高红和海棠红两个一听就是费中华的声音,立时两个人都被这‘曹操’到的速度给惊了一跳。
“海棠红在吗?”外面又锲而不舍的叫道。
“噢,在,在,你等一下噢,她马上出去。”高红看着海棠红惊吓的样子,忍不住笑出来,一边推坐在炕沿边上的海棠红一边替她答应着。
海棠红极不情愿的出去了,跟着费中华在清冷的秋风中延着延河边走了一大圈,看着那灰色的奔流的河水和已经掉光叶子的光秃柔柳。
费中华跟海棠红解释了巫仁莆的情况,他知道巫仁莆不是那种会恶作剧的人,更因为新剧与旧剧的冲突跟海棠红做了好一通的思想工作。
其实海棠红在心里面依然无法接受一个,内心疯狂的虞姬,更不能想象,如果虞姬以吕雉那样狠绝内心重新出现在现代……
想一想她就感觉着脑瓜仁疼,但是,没办法,这是新生活的新思想,她可能不懂。但是,她会演好她自己的那部分,这是戏子最低起码的本份,这话是师傅说的。
所以,她又回去了。
只是新的东西还有好多,对于过去十几年的习惯都是一种颠覆,海棠红就感觉自己就一下子又被扔回到了六岁的那年,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她在二十岁的时候,象六岁那样,对舞台茫然一片,这真的让她接受不了。
巫仁莆又在台子下面,挥着手里面的那卷剧本,大声的呼喊了,“你!对就是你,你的表情不对,你看过剧本了没有?看过了没有?你看到对前面的情景描述了吗?你的脸上,就象是一个光滑的鸡蛋壳,木的连五官都看不出来了,你叫观众怎么理解?怎么理解?啊?你在演的是什么?”
海棠红听着他骂与她演对手戏的那个项羽,心都跟着纠结到了一起,这个姓巫的就是这个样子,每天都跟吃了什么药似的,总是暴燥的不得了。
每天他们台上的这些人,被他翻来覆去的骂,走位,唱腔,身段,眼神……等等,总之,他就是一个在老君炉炼了七七四十九天的孙大圣,那一对火眼金睛,那叫一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没有他看不着,听不到的地方。
不幸中的万幸是,海棠红除了不适应他这种新剧的演出方式,其他,诸如唱,念,做,打,这些他还是挑不出什么问题的。
虽然,她有几年不练功了,身手,噪子都有些生疏,但是架不住她能吃的了辛苦。从她打算回剧团那天开始,每天就已经开始起五更爬半夜的练功,开嗓,连吃饭刷牙的时间都不放过的练习,所以,现在,在这些方面巫仁莆倒是挑不着她的。
但是,他们两个也还是时长的吵。要说原因,还很奇怪,他们俩就象一对别扭的夫妻,都是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吵个不休,吵完了,两个人一反思,又都觉得,唉,怎么会这么的无聊,这么大的人了,为了这种小事情吵嘴,真是丢死人了。
可是,下次却又不知不觉的为了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两个人还会吵个不可开交。
直到,第一次公演过后,这种奇怪的状况才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