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个晴天,天高云淡,颇有些秋高气爽的意思。
“天气一好,人心情都跟着好。”嘴里含着牙刷口中不断泛着白沫的高红含糊不清的跟旁边的海棠红聊天。
海棠红歪过头冲她一笑,算是回应,不过心里到的确是对这话有着赞同的感应,秋风中的树叶沙沙阵响,院里的空气都充满了饱满而清新的味道。
“快点收拾,去食堂抢饭去。”
海棠红就是又是一笑,这个高红呀就象是一个精力充沛的小马一样,干什么都象阵风似的,也不知道这一天忙的是哪般?
放下手上的洗脸盆海棠红就已经被高红拉着出了院门,迎着秋天早晨的微风,两个女人的漂亮光洁的脸蛋在透明的阳光下,闪着光。
可是,灾难总是在你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突然袭来,让你措手不及的陷入慌张,连悲伤的机会都没有。
又一次空袭降临在延安,黄土再一次兴起了风浪,大火、轰鸣故技重施在这座城市的上空。血再一次染红了这黄色的土地,无数条生命在火海和爆炸中消逝。
废墟前人们不住的哭泣,收拾着面目全非的家当,拣起亲人身边残存的遗物。天空已经被黑色的烟雾所掩盖,仿佛它也在悲哀这发生在它眼前的惨烈。
痛苦让人们的神经都变的麻木,行动变的迟缓,有些人甚至被这痛苦击垮,坐在一片焦土中央,一动都不动,连泪都掉不下来。
只有海棠红他们,脸上带着凝重,身手却一点都不能沉重下去。
“把重伤员都抬到这边来!”
“那面,那面的空地,把一部分病人挪到空地上去。”
“手术室!手术室准备好了吗?”
……
医院里又一次成为了最为忙碌的地方,所有的医生护士都象在身上安装上了发动机一样,比那些只喝汽油的机器运行的都快。
“纱布,止血带,手电高一点……”
海棠红就踮着脚,把手电试图举到医生要求的位置上去。手室术早已经满了,现在随便扯快布,挡成一个空间就是手术室。
长时间高举着的手臂都已经麻木的不过血了,指尖冰凉冰凉的,象是五个小冰条一样。
当一双温暖的大手将她的手握住的时候,海棠红整个都颤栗了一下,一种宽厚软弱的感觉从她的手传递到了她的心。
回头看,竟然是阮皓然。
“给我吧。”阮皓然接过了海棠红手中的手电筒,然后专注的盯着医生处理的那处伤口。
海棠红些微的愣神,吃惊他的突然出现,更震惊刚刚他带来的那阵暖意,就象是一股强电流,震的她的心都强烈的颤动,一时回不过神。
“擦汗。”专注于手术的医生轻轻的两个字,让海棠红蓦的转过神来,脸上一下子烧了出了两片红霞,慌慌的拿起麻布手帕轻轻的拭去了刘大夫额头上细密的汗珠。
临时搭起来的手术室里又安静了,只能听得见几个人的呼吸声。
一台手术结束,又一台手术开始,从正午一直忙碌到星辰满天。
秋夜微凉,海棠红和阮皓然坐在好似挂了一层白霜的水泥台阶上吃着已经凉下来了的晚饭,或者说早饭加午饭加晚饭的,这一天里唯一的一顿饭。
饿的久了,胃就已经缩成小团,并不觉得饿,反倒满满的什么都再装不进去的感觉。海棠红吃了两口,就再也咽不下了,索性将杂面馒头放回了碗里。专心的看着阮皓然也是细嚼慢咽的小口小口的吃东西。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海棠红侧着头枕着放在膝盖上的手臂,有着倦倦的问道。
“昨天晚上。”阮皓然低头看着饭缸里的汤,并不去看海棠红,但是,他的心却都放在了身边的这个人身上了,几个月不见,海棠红更加的美丽了,并不是容貌上的变化,而是从内心里透出来的漂亮。她更加坚定了,内心不再彷徨,整个人散发成熟而乐观的气息,她象是一枚秋天熟透了的果实,饱满而丰盈。
齐在耳边的短发更显出她的历练,原本就清澈如水的眼睛,更加增添了一些坚定,还有那盈盈的笑意,自信的挂在她的脸上。
她现在已经出落成了一个开过花结成果又经历过风霜洗礼的海棠果。那份深在心底的爱慕在见她之后,又冲破层层理智,呼之欲出了。
所以,他不敢多看她,他怕自己的眼睛泄露了自己的秘密,如今的他,已经不能再象当今的那个青年,勇敢的站在她的面前,对她表达心底里的爱慕。
他现在的工作,随时要面对死亡,牺牲是在每一分钟都可能发生的事情。他,不能再害了这个历经磨难的女人了。
她值得一个更好的更能给她照顾与温暖的人,站在身边。
“噢,还会再走吗?”海棠红有一搭无一搭的与阮皓然闲聊着,她并没有看出来阮皓然内心中的忐忑,看到他平安的回来,她很高兴。而且,现在她也明白了,她与阮皓然之间,是同志,是战友,所以接触起来反到比较与以前更加的坦然与自在了。
“嗯,还要走的。”阮皓然点头答应,只是目光依然停留在直线的位置,心里依然在不住的挣扎。
他想把她介绍给巫仁莆,他们其实是很登对,很般配的一对,又有相同的志趣,真可以说是金玉良缘。
只是,想到这,他的心里钝钝的一痛,他也是真的爱着她的呀。
“对了,明天我想介绍一个同学给你认识。”阮皓然可以说是忍着疼,给海棠红说的这话。
只是海棠红依然不知不觉,虽然忙了一天,身体很累,但是,阮皓然难得回来,所以,她还是很高兴的继续与他交谈,“什么同学呀?”海棠红笑着问道。
“噢,这个人,你一定想认识的,他是一个编剧,对京剧呀,昆曲呀,也都很有研究的。”
“噢?编剧?”战地医院待久了,现在海棠红的心里面对唱戏,可以说是一点念头都没有了,她觉得当护士挺好的,救助那些在战场上受了伤的同志,这样多光荣呀,所以,对阮皓然后面说的那些,根本没有听进去,只是编剧两个字惹到了她的注意,因为高红的原因。
阮皓然倒不知道这里面还有这个典故,还以为海棠红这就感兴趣了呢,心里更是一阵酸涩,带了些苦涩的笑道:“是呀,而且是个很有才华的编剧呢,还受过首长的表扬呢。他姓……”
“巫!”海棠红一下子抢着说道,听高红说那个巫仁莆就受过中央首长的表扬。
“啊?你怎么知道?你认识?”阮皓然有些吃惊的看着海棠红,相当难以置信的样子。
海棠红顿时咯咯的笑了起来,趴在腿上的后背,起起伏伏的颤着,明亮的眼睛在月亮下熠熠生辉。
阮皓然不禁的又感叹了一下,她真的变的溢发的完美了,随即感慨,如果不是战争,他一定要好好的追求她的,哪怕她心里还住着另一个他。
“看你吃惊的样!象只呆头鹅似的。他在我们医院住过院,而且,在延安他是顶顶大名呢。”海棠红笑道。
“噢。”
“再告诉你。”海棠红直起身子凑到了阮皓然耳边小声说道:“我们医院的高护士在追求他呢,所以呀,他在我们这更加的有名了。”
说完又笑了起来。
阮皓然这下子彻底乱套了,海棠红认识巫仁莆,而且她的同事还在追求巫仁莆。而看海棠红的样子,还好象很高兴似的,那,证明,她根本就没相中他。
看样子,他这个媒婆似乎当不上了。于是,他也跟着海棠红呵呵的笑了起来。
但是,第二天,他还把巫仁莆领了过来,正式的介绍了他们俩个认识,因为,巫仁莆自从听了海棠红的故事,说什么也要跟海棠红好好的认识认识,他想把海棠红的故事改编成剧本,正好完成上级领导给自己安排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