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都说是说破无毒,就象是疖子不挤破了,永远都是在里面不断的烂着,一碰就疼。但是,挤破了,顶多出点脓出点血,很快这个伤口就会结痂,然后愈合。
阮皓然望着心情一天比一天好起来的海棠红,心里安慰了不少,这比前些天,海棠红那面表情装做平静无事,但是实际却满腹心事的样子,让人看着安心。
但是,海棠红还是在担心着他的工作,这个聪明的女人似乎已经对自己的身份猜出了那么几分了,但是,会不会真的就猜准了,还不一定。
他的拿着钢笔不停在桌面上有节奏的敲着,他的办公室桌临窗,一转脸就能看见窗外繁华街道上的人来人往。还有,他这是三楼,而他的对面则一个二层的建筑,他坐在窗前,就能很清晰的看到街对面的二楼里,从左侧数第三个窗户里,所有动静。
是的,他的工作不是一个报社的记者,他现在坐在这里,是组织上给他的一个身份的掩护。他来的太原的目的,就是为了等一个人,一个叛徒,他是来做清理工作的。
这次行动之后,他马上又要走,他下一站的目的地是上海。他不知道,他结束这个任务之后海棠红该怎么办。
再让她一个人那样的漂泊下去,他做不到,一想起她所经历的那些往事,他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要爆开了,曾经在落雪的庭院中倚栏轻唱的她,曾经在桃花灼灼下灿然而笑的她,一回想,就在眼前。
这样一个看似象清风,象浮云一样的女子,命运怎么能让她曾经那些,那样残酷而且残忍的事情呢。
阮皓然更加为难起来,他的身份不允许他可以跟一个党外人士,而且,还是他的故人,随时可能让他暴露的人生活在一起。
但是,他又不让就这样把海棠红一个人再次扔到这茫茫乱世,任由她再一次去承受那些痛苦和危险。
下班的时候还没到,他同屋的小李姑娘就已经开始收拾包了,这是每天快要下班的一个讯号,只要对面桌的小李一开始不抬眼睛的收拾桌面,那面就是距离下班就只剩下五分钟到八分钟了,然后,她开始往包里装东西,再转过身体,弯腰擦鞋,然后她站起来穿她的外衣,拿起她的帽子。
这时间,你再抬起手来看表,一点是时间指向的就是下午的五点三十分钟整。
于是阮皓然也起身了,推开椅子,拎起他的公文包,走出办公室。
他住的旅店,就在报社不远的地方,其实是就是穿过一个胡同,再走几步也就到了,他上了二楼,进了自己的房间。他住的这个房间,与对面的那个两层楼建筑,是正对面的。
只是看到的窗户,并不一在面,白天那面对着的是客厅,而旅店这面对着的是卧室和书房。
那个房子里面生活着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小女孩,女孩今年九岁了,是那个叛徒的女儿,阮皓然曾经因这个女孩,而错过了一次绝杀那个人的好机会,因为,他不想在一个九岁的女孩面前,杀死她的父亲。
“皓然,我借这里的厨房,做了两个小菜,今天晚饭我们就不用到外面吃了。”听到阮皓然回来的声音,海棠红就端了洗脸水给阮皓然送过来了。
夕阳的那种橙红正好映在海棠红的脸上,清秀中又多出了一种艳丽,多年来一直埋在阮皓然心里的那份感情,在他回首间这一瞬,又撞了一下他的心门。
看阮皓然那样出种的望着自己,海棠红也有点不自在了,尴尬的退了一下,然后将水匆匆的放下,转身就向外走,边走还边说:“噢,你先洗洗脸,我去下面把饭菜再热一下。”
也说不上是被阳光照的,还是怎么,海棠红突然感觉脸上烧的厉害,把手覆上去,冰凉的手心顿时传过来炽热的温度。
下楼梯的脚步都有些乱了。
捂着脸走到了厨房,方才慌乱的心,才渐渐平静,一颗心放下,自己不禁哑然失笑,真是的,自己在瞎想什么,阮皓然怎么会是那么想,他又怎么会是那样的人,再者说了,退一万步讲,自己也不想一想,皓然是什么人?青年才俊,富贵公子,自己是什么?原来不过是一个戏子,如今呢,连戏子都攀不上了,几乎是一个要饭的花子了,还是一个破落的昨日黄花。
海棠红自嘲的一笑,将刚才的那种想法抛于脑后,又将菜热了热,然后下了两碗阳春面,都放在托盘上,端了上去。
饭吃到中途,海棠红半低着头,眼睛看着碗里面,跟阮皓然说:“皓然,我决定明天就走了。”
阮皓然吃了一惊,抬头看着海棠红,嘴里还含着长长的面,挂在下巴那,象是滑稽的长胡子。
“啊?为什么?”阮皓然胡乱的将面咬断,含糊的连嚼带咽,边说着话,因为嘴里有面,话都说的囫囵不清的。
他之所以这么惊,这么吓,是因为,他以为刚才海棠红看到了自己的失态,看透了自己那点羞人的心思。
海棠红慢条斯理的挑了面,说道:“因为我还想去告状。”
阮皓然呼的松了口气,原来,不是因为那个。阮皓然调整了一下情绪,刚才的紧张让他脑袋都涨大了,这会才能好好的,正常的思考。
他想了一下海棠红的话,摇摇头,坚决的否定了海棠红的决定:“这件事不行,第一,你没有证据,第二,你要到哪里去告状?还去大帅府?”
海棠红摇了摇头。
“那去哪?”
“去找他们最高的长官去,就象过去找皇帝,告御状似的。反正不能让他们都白死了。”海棠红又上来了那股倔强劲,实际上她一直是一个很倔强的人,对一件事情,认定了,但不会再变,原来她师傅也总是说她,认死理,太犟了,早晚要吃亏。她不知道,她这些年吃的这些亏跟犟有没有关系,但是,这件事,她觉得,自己是一定要犟下去的。
因为她现在连梦里,都是万乐村的那些人,李伯,李婶,三小子,还有刚几个月的狗蛋……那些荒坟枯冢里,都是死不瞑目的眼睛呀。
阮皓然吃不下了,他把筷子放在了桌上,很严肃的看着海棠红,海棠红也看着他,“海棠,我想我有必要跟你好好讲讲现在的社会情况了,还有,你的现在和你的将来。”
海棠红突然间感觉有些奇怪,阮皓然从来没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过话,好象他要跟自己一个很大很严重的事情。
她不自觉也凝起神来,专注的,而不再是象刚才那种带着抵触情绪的看着阮皓然。
“海棠,你还记得刘雷吗?”
“当然。”给她那么深刻印象的刘雷她怎么会不记得,她还记得他说过的很多话,也是他的很多话,才让她有力量一下从那些磨难中坚持下来。
“好,那咱们就从刘雷说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