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后花园一侧的这个小跨院现在被修葺的已是另一番样子,早不似当初海棠红住在这里那样的朴素,月亮门外高挂着一个大红的灯笼,映着地面上素白的花岗石阶上一片红影在不断的摇摇荡荡,飞雪渐密,打在红影中,象是无比曼妙的舞者,竟然飞扬。
春桃悻悻的捱进院子,看见那灯火通明的房子里,人影时而晃动,知道两个人还没有休息,只能一咬牙,端了汤过去叫门。
“老爷,”春妮叫完就顿住,在五太太门口说自己是四太太派来送参汤的,这好很明显的邀宠挑衅呀。
“谁呀?”屋里的人等了半天,见没下文了,忍不住问道。
“啊,老爷,我是,我是四太太屋里的春妮。”
杨震江一听四太太眉头就是一皱,语气马上不耐不起来,问道:“什么事?”
“呃~”春妮本身就是怯懦,这一喝,更加的畏缩起来,期期艾艾道:“我,,我,不是,是太太,不是,是四太太,对,是四太太让厨房里煮了参汤……”
“不用!你拿回去让她自己喝吧!哼!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贱种。”杨震江不屑的瞪了一门外,伸手搂住了芩玉兰,向屋边走去,对着芩玉兰的脸上,表情马上换成了喜笑颜开的样子,点着芩玉兰的鼻尖说道:“你刚才说的那个戏过两天我就带你去太原,咱们去看去。”
芩玉兰就妩媚笑了起来。
“老爷,,,,老爷,,,,”那个畏畏缩缩的声音又在外面期期艾艾的响起。
杨震江就是一皱眉头,不耐的斥道:“又怎么了?”
“太太,太太还说,,,,后天,,,后天,冬至,,,,请您过去,,一起过节。”春妮说完这一串话,长吐了一口气,有一种差点要被憋死过去的感觉,她舒出了那口压在胸口的浊气,软软站在门口等着里面的人看有什么回话。
里面一时间有些静,至少春妮感觉着,里面分外的安静,没有刚才那种甜腻的气氛,她在门外都好象感觉到了那种违和的冰冷从里面向外渗出来。
不知道怎么,里面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不知道什么瓷器被砸在门上,咣哐,一声剧烈的破碎,然后从屋里传出来杨震江愤怒的喊声:“滚!什么他妈太太,滚出去!”
春妮象一只小耗子似子,被吓的心惊胆颤的一溜烟的从那个小院跑了去了。
回到前院的二楼门前,春妮又为难的站住了,这话让她怎么回?
夜越发的深了,雪越下越大,春妮踩着门前那层薄薄的雪上,踌躇着不敢挑开这枣红的门帘。
“喵~”
门帘的角一动,一只白色的小猫从屋里面钻了出来,紧接着门窗一挑,小红也从里面探出头来,冲着猫咪叫道:“白白,别出去了,下雪了。”
扭头却看见春妮在门口站着呢,还是平时那副畏缩的样子,头发上落着一层雪,脸被冻的通红,看样子是在外面站了好久了,小红白了她一眼,没好气的问道:“你不进去,在外面傻站着干什么?”
“噢,噢,,,”春妮慌乱的答应着就要迈步往屋里进,小红又一只手将她推住:“先别进屋,去把白白叫回来去,太太怕它雪再冻坏了。”
“噢,噢,……”春妮又答应着转身延着猫的爪印去找白白去了。
等春妮抱着白白回到屋里的时候,大太太已经又躺在贵妃榻上开始吸烟了,春妮知道这时候谁都不可以过去打扰的,只好把白白放在地上,任由它去哪了。
自己垂着头蹭回到海棠红那屋,硬着头皮去回复刚才吩咐。
春妮吭吭吃吃的将这话回复完,偷偷的抬眼,想看看海棠红是不是被气着了,但是,偷眼望去,海棠红依然那样平静的表情,白白在她进来就已经先她一步跑了进来,这会在海棠红的膝盖上眯着眼睛被海棠红挠着下巴,正舒服的欲仙俗死的样子。
海棠红看着白白那享受的小模样心面也平静安宁了下来,刚刚被杨震江闹的那通然后又被辛氏在耳边叨咕了那阵,这些烦闷的事情似乎都在心里一点点的变轻了。
春妮说完了,半天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海棠红有些纳闷的抬眼瞅她,一看这丫头还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眼睛顶着地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海棠红就笑了,这个小丫头呀,从小一定是受了不少的欺负,所以个性一直是这样,别人大声打个喷嚏她都会吓一跳,说话做事,总是偷偷的看着别人的脸色,谁要是稍稍有点情绪不对,她立刻就吓的象朵含羞草似的,想将自己卷缩起来。
哪怕这半年多来自己对她从来不打不骂也不训斥她,她的性格却依然如此,看来真的是吓怕了,已经从骨子里怕了,无法改变。
“春妮,下去休息吧,你水仙姐姐还给你留了点心呢,快去吧。”
她和水仙住一个屋,听了这吩咐,才感激的看了一眼海棠红,通红的小脸上绽开了一丝天真的笑容。
海棠红不由的心疼,这个苦命的孩子,不过是一句好话,就被感动成这个样子,真是被这些人压榨的,连最最普通的平常对待,都感觉是别人对她的施舍,然后分外的满足。
海棠红看着那娇小的背影,忍不住摇了摇头,指尖又在猫咪的下巴上轻轻的搔痒,猫咪舒服的咕噜了一声,用头在海棠红的怀里拱了拱,又舒服的闭着眼睛睡着了。
两天过后,冬至就到了,对于杨家这种大户人家,这一天祭祖是件大事,一大早各房的太太们就都开始洗漱,准备好一起去祠堂。
海棠红开始还是坚决的不去,但是拗不过大太太的一再劝说,生拉硬扯的一起出了门。祭祀的供品早已经摆好,人一到齐,看守祠堂的老仆人就把杨震江领了进去,杨震江的男丁已经只有他自己了。
女眷们都跪在院子里,前面的人说完祭拜的祭词,杨震江接过香,进行叩拜,外面的女人也都跟着一起磕头。
海棠红心里这个忿忿,这本来与她没有什么关系,她却得在这里给一些不相干的人磕头。别别扭扭祭完祖,一行人又都回了府。
海棠红刚把自己身上这套颜色深沉的外衣换掉,就听见外面春妮在结结巴巴的行礼道:“老爷,,,,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