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一想吧,英斯基普。你年纪大了,但脑子还行。是安吉利娜提醒了我。克里安特人只有不断扩张才能生存,否则就会灭亡。但在他们自己的星球上,他们没有足够的资源和粮食供他们不断地进行扩张。因此,他们征服一颗行星,再利用被征服行星的资源进一步扩张,来征服下一个星球。现在,他们不可能再侵略下一个行星了。虽然目前还有不少星球在他们的掌握之中,因而他们还有相当的资源。可是,如果他们无法把战争资源运输到需要的地方,这些资源又有什么用呢?这样,扩张只得停止。飞船越来越少,他们就得撤退,一直撤回到他们自己原来居住的星球。那一天,也是他们帝国的末日。任何一个星球基本上都可以自给自足,但作为一个星际帝国,如果星球之间没有贸易就无法生存。一年之后——绝不会超过一年,克里安特将重新成为星际联邦中的一个落后的偏远星球。你认为怎么样?”
“我认为你这一次又成功了,我的孩子。我知道你会成功的!”
他冲着我高兴地笑了。我向安吉利娜眨了眨眼睛。我们一起举杯干掉了杯中的酒。
我们正准备离开飞船时,一个军官匆匆上来递给我一份电报。
“别看电文,”安吉利娜厉声说,“英斯基普这老滑头又想取消我们的假期了。”
“别急,亲爱的。”我迅速将电文瞧了一遍,“我们将继续享受我们的假期。电文是泰丝发来的。”
“她说些什么?”
“她告诉我,克里安特人撤离后,她们妇女党在第一次竞选中击败了男人党。妇女重掌政权,泰丝被选为作战部长。电文还说,她们政府授予我俩最高奖章——蓝山奖章。下次我们去布拉达,她们将隆重欢迎我们,并举行授奖仪式。”
我们一打开飞船的密封门,军乐队演奏的迎宾曲就飘了进来。天空晴朗,蔚蓝的天际飘着朵朵白云。一架直升飞机拖着一条大标语上面写着:“欢迎!欢迎!”
“太棒了!”我说。
“啊,啊!”博利瓦叫着。可我自己也弄不清到底是博利瓦,还是詹姆斯。他俩长得一模一样,连安吉利娜自己都难以分辨。航天港人头攒动,旗帜飘扬,乐声阵阵,呼声振天。
“看来确实很热闹。”安吉利娜说。
“这个欢迎场面与我上次来这儿可大不一样!”我说。
我们走下飞船,两旁的仪仗队组成一条欢迎的长廊,足有1公里长。
快走到长廊尽头时,我注意到一个士兵,高高的个子,笔挺的身子,特别大的下巴,冷漠的眼光,看上去似乎有点面熟。我向他走上一步问:
“我认识你吗?”
“可能认识,先生,我在许多星球上服过役。我以前是上校。”
啊,我想起来了。他就是克莱伊派来监视我的那个上校。当我们刚在布拉达星球着陆时,他还想一枪打死我呢。我把我俩认识的经过告诉了安吉利娜。
当帝国崩溃时,他们都回到了克里安特。这时他们发现,在侵略战争期间,他们耗尽了星球上的矿产资源和能源,他们要么去种田,要么就挨饿。那些穿灰军服的人都离开了。
“我们是来这儿旅游的,他们怎么把我们当贵宾接待了?”安吉利娜问。
“这样的消息是很难保密的。”我说。
我们在贵宾室里略微休息,就驱车前往城里。我仍住在市内最豪华的旅馆里,那是我第一次访问该市住过的旅馆。门卫的殷勤、登记处服务员的好客,都与上次不可同日而语了。
“欢迎你来克里安特,詹姆斯·迪格里兹将军、夫人和两位公子。”登记处的一个服务员说。
带着头衔旅行省去了不少麻烦,尤其是在克里安特。我环顾了一下前厅,然后看了一眼站在柜台后的服务员。
“奥特洛夫,是你吗?”我问。他向我鞠了一躬。
“是我,先生。你怎么认识我?”
“啊,对不起,你上次见到我时,我是经过改容化妆的。现在是我的本来面目。你最后一次见到我时,你以为我是克莱伊;在这之前你叫我瓦斯卡。”
“瓦斯卡——这能是你吗?啊,是的,我相信你。你讲话的声音我听出来了。”这时,他突然低声下气起来,“我希望你能原谅我。当时我也觉得,我不该帮助克莱伊抓你。尽管我昏迷了一两天,但当我得知你逃脱后,心里是非常高兴的。”
“别说了。事情都已过去了。我只记得,我们是同室好友,一起畅饮,度过了好多美好的时光。”
“你太好了。我可以握一下你的手吗?”
我们握了握手,然后我好奇地打量着他。
“你变了,变得更有精神了,还胖了一点儿,言行举止也更有修养了。”
“谢谢,瓦斯卡,你太客气了。戒酒后,我得注意饮食。我也不必整天提心吊胆地去执行飞行任务了。我家祖传是开旅馆的。我能回到我熟悉的行业上来,深为庆幸。”
“注意,情况紧急,你不要回头看。旅馆门一开,就有一个人跟在你后面进来了。这是克莱伊的人,他手里有武器,他是冲着你来的,此刻正在你后面。他穿着红茄克衫。”
我是来度假的,身边没有带武器。危急中我想起安吉利娜,笑着对她说:
“亲爱的,我不想麻烦你。但我得告诉你,我身后那个穿红茄克衫的家伙是个杀手。你能不能对付他,有可能的话抓活的。”
“谢谢你照顾我。”她哈哈笑了。
我向柜台旁挪动了一下身子。只见她若无其事地笑着,举手整理头发。
说时迟,那时快。当她不慌不忙放下手来时,背后传来一声惨叫。我一转身,只见那穿红茄克的杀手已倒在地上。
“这也是我们度假的节目吗?”她笑着问。我知道她心里是十分得意的。
“你又获得了一枚奖章,亲爱的。特警队会照料好这家伙的。我想从他口中他们会知道那些穿灰军服的人到底来自哪个星球,然后一举解决他们的。”我转向奥特洛夫。
“谢谢你救了我的命。”
“没什么,先生。我很高兴能报答你。我现在带你去房间好吗?”
“请吧。我们还可以一起喝一杯,好吗?”
“啊,就这一次开戒。这是一个特殊的场合。我得祝贺你,你夫人像你一样聪明能干。”
“我们是天生的一对儿。以后有机会我好好和你吹吹我们恋爱的经过。”
四、机器人的标记[美]J·T·麦克因托史
一对新人
当罗德里克·李夫康把他的新娘抱进自己的家门时,没有一个人在旁观看。他们只是一对漂亮而讨人喜欢的年轻人而已——罗德里克是心理学家,艾丽逊曾经当过广告撰稿员。他们还没有成为新闻人物,还没有任何迹象可以看出李夫康这个名字将在全世界家喻户晓,成为一场脍炙人口的官司的代号。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关心谋杀案、贪污案和间谍案,然而李夫康的案件却是人人都会关注的。
趁好事的人群尚未围住他们之前,让我们先抓紧时机好好地端详他们一番。罗德里克身材魁梧,威武有力,根本不把他妻子那一百五十磅体重放在心上,但是他把她抱在怀里时,那样子却丝毫没有不把她放在心上的意味,就好像是在大风头上抱着一堆一百万元的小额钞票一样。他低头看她时,两眼脉脉含情。他长着一头乌黑的头发,一对深褐色的眼睛。人们一望可知,他可以把任何一个他所喜爱的姑娘抱进家门。
艾丽逊像小猫似地偎依在他怀里,陶醉得眯合着眼,双臂挽着他的颈项。她生得细嫩白净,金发碧眼,长着一对美丽得出奇的大眼睛,且不提她容貌的其他令人向往之处。然而,人们与她初次见面时便可看出:除了容貌秀丽之外,艾丽逊还有别的长处,也许是智力,也许是勇气,也许是把她磨练得像钢铁一样的坚强的辛酸艰苦的阅历。人们一望便知,她可以让任何一个她所喜爱的男人抱进家门。
他们进了屋子,故事应到此结束。不过,我们偏要标新立异,把它说成故事的开端。
早晨,他们在平台上吃早点时,局面还没有发生什么根本变化。那是说罗德里克与前面略微有点不同,下巴上长着青胡子茬,睡眼惺忪,身穿棕色法兰绒浴衣。艾丽逊与其说穿着,还不如说披着一件浅绿色睡衣,模样儿有较显著的变化。不过,至此为止,他们彼此愉悦的眼神丝毫未变。
“有一件事,”艾丽逊漫不经心地说,一只纤细的手指描着缎子桌布上的图案,“也许我应该告诉你。”
两分钟以后,他们俩就抢起电话机来。
“我要给我的律师打电话。”罗德里克吼道。
“我要给我的律师打。”艾丽逊回嘴道。
他拨了一半电话号码,停下来对她粗声粗气地说:“你不能请他,你的律师就是我的律师。”
像往常一样,总是她先软下来。她开朗地笑了笑,提出建议:“我们来猜字谜儿决定谁请他好吗?”
“不行,”罗德里克粗鲁地说。哈,那使他神魂颠倒的伟大的爱情哪里去了?“律师钱是我付的,你根本付不起。”
“好,”艾丽逊同意了。“我自己来打这场官司。”
“我也自己辩护,”罗德里克大声说道,一面撂下了听筒。过一会儿,他又拿起来,说:“不,还是需要他替我们把手续办起来。”
“想跟他串通一气吗?”艾丽逊温柔地问道。
“哼,真是低级,卑鄙、龌龊、丑恶、阴险、下流、令人作呕,存心不良,到这个时候才……”
“才什么?”艾丽逊问道,那模样真是天真到了极点。
“机器人!”他恶狠狠地冲她骂了一句。
她再也抑制不住,眼睛里不由怒火直冒。
机器人与天然人离婚案
报纸上不仅提到这场官司,还大张声势地渲染道:天然人控告机器人,提出离婚要求。标题不做惊人状,因为人们自然会纳闷:为什么一桩天然人控告机器人、要求离婚的案子值得登在头版上,世界人口毕竟有半数是机器人呀!每天都有天然人与天然人、天然人与机器人、机器人与天然人、机器人与机器人离婚。对这么一道标题,很自然的反应是:“那又怎么样?谁管它呢?”
然而,人们不需要具有特殊智商就会察觉到:这场官司内中必有奥妙。
报道是这样写的:
埃佛顿,星期二讯。自最近赋予机器人以完全平等的法律权利以来,今天破天荒第一次发生天然人与机器人离婚案。提出离婚的理由为:婚约的一方事先并未得悉对方是机器人。离婚案以此为理由者亦属首次。此案之所以成为可能,是由于平等法作出了新的规定:婚约中的任何一方不再承担说明自己是否机器人的义务。
鉴于这一今后势必影响千百万人的试验性案件的重要性,《昼夜报》将此案(星期五开庭)作详尽报道。王牌记者阿诺娜·格里厄和华特·霍尔斯密司将向读者介绍此一历史性审判的全部经过。格里厄是天然人,霍尔斯密司是机器人……
报道接着提供了这一重大试验性案件中诸如有关各方姓名等细节,并顺便提到:虽然截至提出离婚为止,李夫康夫妇结婚只有十小时十三分钟,而登记册上尚未有比这更短的结婚记录哩!
《昼夜报》就此巧妙地打发了成千上万封急切地询问“此案是否创记录”的读者来信。
生育问题
艾丽逊回到她的单身公寓,躺在长沙发上,两眼望着天花板出神。她在想什么呢?
她倒并不怎么难过,忧愁、怨恨、想入非非一向与她无缘。她总是用逆来顺受、甚至诙谐的态度来对待生活中的悲剧。
“顶着吧,”她坚定地对自己说,“他伤了我的心。我原希望他会说,‘没关系,那有什么两样?我爱的是你这个人呀’——诸如此类的爱情小说里男人常说的话。可他却说什么来着?臭机器人!”
不错,生活跟爱情小说不一样,不然那就不能成其为小说了。
她还不如开门见山地对他说,她依旧爱他,这样可以把她的感情表白清楚。
她早应该告诉他自己是机器人。也许,他有理由认为:她是想等到“尚已成婚”不能再成为离婚理由时,再倒在他怀里自鸣得意地说出她是机器人。(可是那样做到底对她有什么好处呢?)
何况,事情并不是那样!她没有告诉他,是因为他们俩得慢慢熟悉后才会碰上这个问题。一个人被介绍给别人时不会马上就说:“我已经结过婚啦,”“我曾经因盗窃罪坐过五年牢,”或者,“我是机器人,你是吗?”
要是在她起初认识罗德里克的那几个星期里在谈话中提到过机器人,她是会谈自己也是机器人的,但并没有遇到这种情况。当他向她求婚时,她确实没有想起告诉他自己是机器人的事,这问题有人在乎,有人不在乎,而那时却好像属于后一种情况。罗德里克为人既聪明又开通,没有脾气时也很随和。因此她以为他一定不会介意的。
她从来没想到他对这事会介意。她只是随便提了一句,就像人家说:“我每天早晨喝冰咖啡,你不会介意吧”一样。唔,差不多就是这样。她只是随便提了一句……
于是,幸福就此了结。
她思潮的愁波上忽然泛起一个念头:罗德里克究竟是真想打这场官司呢,还是只是想证实什么事情?他要是只想证实什么,她愿意欣然承认他已经达到目的了。
她需要罗德里克。她不太明白究竟出了什么事儿——也许他会提出这样的条件:先让他在脸上踩一脚,然后再把她接回去。即使是那样,她也干。只要他把她接回去,她甘心挨他一顿骂,让他对所有的机器人狠狠出顿气,把他不知在何处莫名其妙积累起来的偏见和仇恨通通发泄出来。
她伸手到后面拿起耳机,拨罗德里克的电话号码。
“喂,罗德里克,”她高兴地说,“我是艾丽逊,别挂上。我问你,你为什么恨机器人?”
电话里半天没有声音,她知道他在进行周密的考虑,包括应该一言不发地把电话挂上在内。罗德里克可以说是一个谨慎的人,对什么事都要三思而行。
“我并不恨机器人,”他终于吼道。
“那末,你只讨厌机器人姑娘?”
“不是!”他嚷道,“我是研究心理学的,考虑问题直截了当。我并没有沾染上种族仇恨、偏见、狂妄自大等——”
“那么,”艾丽逊轻轻地说,“你只讨厌某一个机器人姑娘啰。”
罗德里克的声音也突然放轻了。“不,艾丽逊,这跟那没关系,只是为了……孩子的事。”
原来如此,艾丽逊不由热泪盈眶。那是她唯一无能为力的事,她想都不敢想它。
“你是说真心话吗?”她问道,“这就是你要提出的离婚理由吗?”
“是。这就是我要提出的离婚理由,”他回答道,“我说的是实话。艾丽逊,问题是你碰到的事是事先无法预料的。大多数人是要孩子的,但当他们发现自己不能生育时,只好自认晦气。我家兄弟姐妹八个,我是最小的。你一定以为我们这个家庭稳如泰山吧?”
“现在,其他的全都结婚了,有的已经结婚多年。一个哥哥,两个姐姐结过两次婚。不算我,加起来总共是十七人。但他们在生育方面的总成绩却是零。
“这是一个家庭的传宗接代问题,你明白吗?我们这伙人中间哪怕有一个孩子——一颗延续香烟的种子,我看我们也就不在意了。可是,一个也没有,只剩下最后这个机会了。”
艾丽逊颓然倒在椅子上,她从来没有这样接近于伤心过。她听明白了罗德里克说的每句话和它的含义。如果她有生孩子的机会,那末,为了一个人或者是说一个人的爱情,她是决不会放弃这种机会的。
可惜,她永远也没有这种机会。
罗德里克在沉默中挂上了耳机。艾丽逊低头注视着自己美丽的身体,这一回却丝毫没有沾沾自喜或心满意足的感觉。相反,它使她恼火,因为它永远不会生孩子。虚有外表,徒有性的机构而没有它最实在的功能又何济于事呢?
但是,她决不愿打退堂鼓,不愿对这场官司听之任之,不作辩护。她有办法可想,总可以采取什么步骤。打赢这场官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也许还有一线希望可以重新赢得罗德里克。
法庭上的辩论
法官颇有点自命不凡,这在一开始就很明显,在契约法庭这种制度下,他拥有相当大的权力,而且打算按自己的办法审理这个案件,从中得到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