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根不合法的电线用胶布粘在验磁器的电线上,很难发觉,同电线一起钻进了金属盒的一个小孔。穆拉德迅速拧开四只菲力浦头的螺钉,拔出锃亮的铝合板,以便检查验磁器内部。现在这个异常物件看得很清楚了:它是一只用人造革制成的烟草色中型手提箱,外面的电线接入箱内,另一根从内部沿着墙壁通到天花板的一个缝隙,在那儿消失了,无疑同室外天线巧妙相接。
“这是什么?”列昂诺娃问道,又因自己缺乏技术知识感到羞愧。
“发报机。”胡佛边说边打开箱子。
他不得不惊叹它精湛的技艺,把如此复杂的装置浓缩到一个小箱子里。它不用交流电,只用了一只蓄电池和一只变压器供电。但是小体积也限止了它的寿命和发射距离,它不能发射到1000公里之外。
胡佛检查了发报机电池,发现几乎用完了。毋容置疑,它早已把《论文》的内容发射到南极或离南极不远的一个接收者那儿了。
这可太荒谬了。为什么几小时后就要公布于众的秘密,他要窃听呢?逻辑提供了一个可怕的答复。
如果有一些人要将佐兰方程占为己有,他们就不会让任何人看见《关于宇宙法律的论文》,为了达到那个目的,他们装了这个发报机,把论文的图片送到某个地方,还会毁掉录制了图片的所有磁带;毁掉摄下蚀刻文字的原带;毁掉刻下的文字;毁掉保存17种译文的翻译机记忆室;杀掉科班。
“上帝啊!”胡佛叫道,“你把胶卷放在哪里了?”
穆拉德急速把胡佛和列昂诺娃带到录像室,打开铝制保险箱,一把抓起用作胶带储藏器的、形似双层馅饼锅的容器,弄破了一个手指头,才把它打开,看到了里面的东西:一团粘乎乎的东西散发出淡淡的烟雾。
有人往每个胶卷盒中泼了酸,原带和磁带都成了一堆臭哄哄的糊团,从金属上被酸腐蚀出的河中渗漏出来。
翻译机的记忆库是一条长达100英尺的走廊,左右墙壁上嵌有金属栅格,每万分之一平方毫米都装饰着小孔,每个小孔是一个记忆细胞,总共有一亿亿个。
穆拉德、胡佛和列昂诺娃冲进走廊,发现金属墙上吸埋着四只形如胶卷盒的圆罐——地雷,像保护金球人口处的那四颗。如果有人想把它们撕开,就会把整个翻译机炸得粉碎。
“天哪,”胡佛说,“你有左轮手枪吗,穆拉德?”工程师说没有,胡佛便转向列昂诺娃:“把你的给他。”
“不过——”
“快给他!上帝啊!你也不想想,现在是争辩的时候吗?”列昂诺娃把枪递给穆拉德,胡佛说:“穆拉德,把门关上,到外面守住,不要让任何人进来。如果有人坚持要进来,就毙了他。”
“如果地雷爆炸了呢?”
“那么你同它们一起上西天,你不会一个人上西天的!卢科斯在哪儿?”
“在金蛋里。”
“来,妹妹!”他拉上列昂诺娃,冲了出去。
但门口的卫兵不让列昂诺娃和胡佛出去。没有任何保护地出门,那是必死无疑。风会吹得他们睁不开眼透不过气,会把他们卷走,最终又会在可怕的茫茫白色中迷路。
胡佛猛地夺过卫兵的安全帽,套在列昂诺娃头上,又抢了这人的风镜、手套和棉衣,把小姐裹在里面,拉上一辆装满啤酒瓶的电卡车。他用枪对准卫兵:“开门!”
卫兵吓坏了,急忙按电钮,门开了。狂风卷着一排积雪,扫到了走廊尽头。卡车慢慢开进了暴风雪。
“可你呢?”列昂诺娃在风中尖叫道:“你没有穿防护衣。”
胡佛大声喊道:“我有我的肚子!”
周围一片白茫茫,卡车把鼻子伸进了咆哮的白色海洋。胡佛感到冰凉晶莹的雪片落到脸上,冻住了耳朵和鼻子。金球入口的升降梯就在前方。约100英尺处。而此刻哪怕只走三四英尺,也极可能迷路,并被狂风吞没。但胡佛什么也不想,只是笔直开着卡车,忘记了脸、耳朵和鼻子,他的头发变成了一顶冰帽,帽子下的头皮也开始冻结。风从右面吹来,肯定把他们吹离了正确的方向,他顽强地坚持着。
仍看不到电梯门。是还没到,还是已经走过头了?
他突然认定他们走过头了。
风雪全力吹打着卡车,把它吹离了地面,列昂诺娃吓得叫了出来,胡佛搂住她。卡车掉转方向,背对着风。风却又一次把它掀翻了,他们被抛人冰雪中。突然他们撞上了一个垂直的红色平面:升降梯的门。
升降梯里的暖气开始融化衣服里一层层的冰。列昂诺娃暖和过来,脱下手套,胡佛往手上呵着气。他得马上行动,但他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了。他伸手去摸手枪,手枪掉到地上。
他看着列昂诺娃。
“把它捡起来,”他说,“我不行了。”
她的眼睛流露出焦虑和担心:“你的手……”
“把那家伙捡起来!知道怎么使吗?”
“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她很自信地摆弄着武器,这是一把职业杀手使用的重型手枪。
“打开保险扣。”胡佛说。
“难道你认为——”
“我很担心……千钧一发啊。”
希思和另一个人正站在升降梯外面,守卫着地雷。他们惊愕地看着浑身湿透、头发蓬乱的胡佛走进来,双手耷拉着。列昂诺娃走在他身边,挥舞着黑色的大左轮手枪。
“怎么了?”希思问。
“没时间解释了。给我接复活室,快!”
希思恢复了平静。给复活室挂电话:“胡佛先生和列昂诺娃小姐要进来——”
“等等!”胡佛叫道。他想夺过电话筒,但他的废手却没抓住。列昂诺娃把它捡起来,给他举着。“喂,我是胡佛,你是谁?”
“莫伊索夫。”一个声音用法语说道。
“告诉我,科班还活着吗?”
“是的,还活着。”
“守着他!监视房间里每一个人!有人想杀科班!”
“但是——”
“我想同福斯特讲话。”胡佛对福斯特,然后对勒博再次重复了这个警告。然后他问道:“金蛋内情况怎么样?”
“我不知道,”勒博答道,“摄像机坏了。”
“坏了?天啊!排除地雷,快!”
列昂诺娃把话筒递给希思,红灯停止闪亮,说明地雷已排除。
他们走向连接升降机井底和金球入口的楼梯。“我们现在下去,”胡佛说,“希思,你不要让任何别的人进来,懂吗?任何人。”
胡佛伸开双手,不让疼痛的手碰到任何东西。他走下楼梯,列昂诺娃紧随其后。
金蛋内,一个人倒在地上,另一个人站着。倒下的人胸口插着一把冰刀,血在地上流成了一个小潭,另一个人戴着焊工头盔,罩住了脸和肩。他双手举着一桶强溶剂,把火焰引向凹凸的墙,墙上的金子正在融化,溶液流到地板上。
列昂诺娃右手举起枪,她怕握得还不够紧,又加上左手,扣动扳机。
前三枪打得那人扔下了强溶剂,第四枪打中了手腕,几乎把它打断。这一枪吓得他趴在了地上,脚伸进强溶剂火中,他尖叫起来。胡佛冲上前,用肘关掉了电流。
胸口插着刀的男子是伊藤。
胡佛踢掉另一个头盔,露出卢科斯汗津津的脸和深陷的眼睛,脚上烧伤的剧痛使他晕了过去。
“西蒙,你是他的朋友,你去试试!”
西蒙去了。他弯腰看着躺在病房里的卢科斯,请求他说出如何排除连接着翻译机记忆库的地雷,是为了谁干这件蠢事的。卢科斯没有回答。
恢复知觉后,他就一刻不停地受到胡佛、埃伏里、亨克尔、希思和列昂诺娃的审问。他明确说,只要一碰,地雷就会爆炸,如果不去碰它,最终也会自动爆炸。他拒绝说出爆炸的时间,不愿回答任何其他问题。西蒙弯腰察看那张聪明瘦削的脸,那双黑黑的眼睛没有畏惧、没有羞愧、也没有蔑视。
“为什么,卢科斯?你为谁干的?”卢科斯望着他,仍然一言不发。“你不是为了钱,对吧?你不是个狂热分子吧?嗯?”卢科斯什么都不说。
西蒙回忆起卢科斯当时怎样同时间抗争,怎样竭尽全力破译三个能救活埃莉的词,做过那样辛苦、创造性的工作,那样无私的奉献,他怎么可能去谋杀一个人,同人类对抗呢?为什么?为了谁?卢科斯看着西蒙,依然一言不发。
“我们是在浪费时间,”胡佛说。“给他打一针喷妥撒,他会乖乖地、毫无痛苦地把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
西蒙站起身,正准备离开床边,卢科斯伸出未受伤的那只手,一把拔出西蒙皮带上的手枪,对准自己的头部开了一枪,他脑壳顶部洞开,一半脑浆喷到墙上。
南极探险站的头目们有些分歧,但仍决定,请求在海上巡逻的国际部队找出、捕获或歼灭任何可能收听到了秘密广播的人。可能有一艘小型潜艇或两栖战斗机溜过了保护网的网眼。
值勤最高军官罗什富和哈斯顿上将通过无线电交换了意见,哈斯顿命令所有飞机及军舰进入待命状态。但在猛烈的风暴中,飞机无能为力,航空母舰全身披挂着冰,潜艇海王星1号躲在水下,不可能在风暴中行动。哈斯顿极其痛苦地承认,手头唯一能使用的是苏联潜艇小舰队。如果卢科斯是为他们在工作,让他们去搜捕真是天大的玩笑,但如果卢科斯是美国联邦调查局的特务,而五角大楼对此又一无所知,让苏联狼狗去搜捕西方和西方文明的保卫者们,这不是太骇人听闻了吗?
一名军人,不管军级多高,总能在纪律中找到安慰。哈斯顿不再给自己出难题,他停止思考,按规定执行计划。他叫醒同事——苏联上将伏尔托夫,告诉他形势的最新发展。伏尔托夫没有片刻的犹豫,马上发出紧急命令。23艘原子潜艇和150艘巡逻艇往南进发,逼近海岸,用一组电子检测仪器搜索水下每一寸岩石和冰块。
狂风仍然在吼叫,但云和雪消失在蓝天深处。海王星1号接到命令,准备行动。它将船头探出滚滚波浪,从底舱推出两架直升飞机,但螺旋桨还未发动,就被掀到海中。海王星1号指挥官,德国上将文茨,拿出最后的武器——两架隐蔽在管子中的火箭飞机,每架飞机携带一批小型H型炸弹,头部下方装有立体收发摄像机。飞机像子弹一般射入风中。
海王星1号的所有高级军官都在观察哨所。哈斯顿和伏尔托夫上将也冒着生命危险呆在那儿,还互相监视着。突然,右边屏幕上出现了两道白色的箭光,朝一个点会合,然后一起随图像从屏幕左边移向右边。
“停!”文茨叫道,“放大到极点。”
桌上显出一个平面屏幕,他透过立体镜,看到海岸线变得越来越大。海湾尽头一个内倾的小湾内,在清澈冒泡的水下几码处,有一个椭圆体,形状很规则,一动不动,看来不可能是条鱼。
两个人挤挨在一艘袖珍潜艇内,满是汗和尿的臭味。因为没有卫生设备,他们只好憋着。暴风雪把他们逼在20英尺的水下已经12个小时了。要想走出海湾,必须将潜艇升高,越过水下6英尺处的一个暗礁,只要把船露出水面一点点,就能越过去。但在如此狂风中,这太危险了,成功的可能性像让抛起的硬币落下来立住一样小。艇内,录有翻译机秘密谈话的珍贵的电视接收器占了三分之一的空间,他们甚至无法做45度转身。此刻,他们口干舌燥,汗水浸透了衣服,氧气罐也发出轻轻的咝咝声,氧气只能供应两小时了。他们决定,不惜一切离开这个地方。
国际部队的船上没有排雷专家。卫星发出呼叫后,惊动了苏联、美国和欧洲部队的专家,他们乘喷气式飞机赶往南极探险站。但飞机太大了,无法在南极站着陆,因此只能停靠在悉尼,转乘小型飞机。但在这么恶劣的气候下,小型飞机困难重重。
为基地提供电和能的原子反应堆的总工程师麦克斯韦尔拜访了希思,希思曾同卢科斯一起去欧洲购置武器。他问了一些不带感情色彩的问题,是关于翻译机上地雷的爆炸强度的问题。希思无可奉告,因为是卢科斯同一个比利时商人做的交易,但卢科斯曾告诉过希思,每颗地雷有3公斤PNK。
麦克斯韦尔听说过这种新型美国炸药,比TNT炸弹的强度大1000倍,三颗地雷的总量相当于九吨n盯。如果一个九吨的炸弹在翻译机内部爆炸,对附近的原子堆会有什么影响?从理论上讲,厚厚的水泥层,再加上几十码厚的冰,能使它抵挡住震动,但震波可能影响原子堆的建筑,会造成裂缝,泄漏出放射性液体和气体,还可能导致无法控制的铀反应。
“二号站和三号站必须撤离,”麦克斯韦尔说道,声音不高也不低,“实际上,最好整个基地都撤离。”
几分钟后,从未响过的紧急警报响彻三个南极站。喇叭和耳机通知“紧急撤离,准备立即撤离。”
外面的风暴仍很猖獗。天空晴朗,风速每小时132英里。
勒博一小时前才离开复活室,刚睡着,亨克尔就冲进来,把他拉起来,告诉他出事了。头发蓬松、疲惫不堪的勒博给手术室挂电话,电话的另一头,莫伊索夫用俄语在骂娘,然后用法语说:“不可能!你完全清楚。你要我干什么?不可能!”
是的,勒博完全知道,按科班目前的状况,把他带出复活室就像切断他的喉管一样,意味着死亡。
这时,勒博和莫伊索夫想到了同一点:可以用输血抢救科班,埃莉的验血结果是肯定的。
当科班的情况开始好转时,医生们曾决定,除非病情恶化或发生紧急情况,否则不输血。现在出现了紧急情况,如果马上输血,可以在一二小时内转移科班。
“如果原子堆爆炸,那怎么办?”莫伊索夫叫道,“地雷随时会爆炸!”
“让它们爆炸吧!”勒博也喊道,“我要征得这姑娘的同意。”
他和复活组的其他人员一直住在医院内,离埃莉的房间只有几步路。埃莉的护士正慌乱地收拾东西。
“这样更好,”西蒙对埃莉说。“把你留在这里太可惜了。现在你终于要了解我们的世界了。我们的时代不是一块冰,我的意思不是说这是一个天堂,但——”
“天堂?”
“天堂就是一要解释好长时间,太复杂了。不过,我不是带你去天堂,我是带你去巴黎!他们喜欢说什么,就去说吧,我要带你去巴黎,那样……”
他没有想到危险,他不相信危险存在,他只知道他要带埃莉远离冰凉的坟墓,进入有生命的世界。
“它是……你会看到的,它是巴黎!”
“我不懂。”
“你不必懂,你只要去看。巴黎会治愈你的伤痛,巴黎会让你忘记过去的!”
这时,勒博到了。“你愿意给科班一点血吗?”他问埃莉,“你是唯一可以救他的人,这不太痛。如果你同意,我们在撤离基地时,就可以把他安全地转移。如果你拒绝,他就会死去。献出一点点血对你不会有任何伤害的。”
西蒙勃然大怒。不行!他不允许!太可怕了!让科班去死吧,不给一滴血,不再逗留一秒钟,埃莉将乘第一班直升飞机离开这儿。
“我愿意。”埃莉说。
抢救的代价
基地十分忙碌。科学家、技术员、厨师、护士匆忙地把自己的物品塞入鼓鼓囊囊的箱子,逃离二号和三号站。雪地狗等在室外,把他们带到一号站的人口处。一到这冰山的中心,他们的呼吸又正常了,心跳减慢了,相信自己安全了。
麦克斯韦尔知道,这里并不安全。
“很简单,”麦克斯韦尔重复着上一次的话,“我们必须撤离。”
怎么撤?直升飞机无法起飞。只有雪地狗能冲进风暴。一共只有17条狗,其中3条得留给科班、埃莉和复活小组。
“最好留4条,尽量多挤些人。”
“整个基地有1749人,得跑几趟?
“七八趟。”
“好,可以。成立一个穿梭护送队,放下乘客,再回来。”
“放在哪里?最近的是苏格兰基地,离这儿375英里。如果路上不出什么岔子。得跑上两星期。如果把他们放在屋外,他们会冻死。除非风停下来。”
“那怎么办?”
“我们只好等待。”
“等?等到那个家伙爆炸……”
“你怎么知道会爆炸?卢科斯说过,即使没有碰,地雷也会爆炸。但有什么证据证明他说的是实话呢?也许只有受到震动。它们才会爆炸。所以别碰他们!即使真的爆炸了。我们能肯定原子堆带来破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