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没错。一经他指出来后,就很清楚了。她很恼火,自己竟然没看出这一点。埃莉和科班座位上发现的武器形状像手套,都是为左手设计的。就在这时,大屏幕正显示出埃莉和佩肯在一群贡达瓦人中,这些人在训练使用同样的武器。他们都用左手射击,被打中的金属靶子突然飞上天空。这是一项技巧和控制力的训练,因为G武器上三个弯曲的手指头如果受到不同的压力,能压弯一叶草,粉碎一块石,击倒敌人,甚至击溃敌军。
一架大学飞机出现在训练场上空,盘旋片刻,轻轻地着落在射手们背后。这是一架速度极快的机器,形状如枪尖,机舱透明,机身上印有佐兰方程符号。
从飞机内走出两名大学男卫兵,上穿绿色胸铠,下穿绿色裙子,腰带左边别着G武器,右边佩着s手榴弹,脖子上挂着氧气面罩。他们开始在射手中间走来走去,向他们问着什么,射手们惊讶而忧虑地望着他们,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全副武装的大学卫兵。
这两名卫兵正在找埃莉。
“我同她一起去。”佩肯说。
卫兵没有接到其他指示,于是同意让他一块儿去。他们的飞行器剑一般穿过湖面,飞人进出口,然后垂直下降,穿过通向大学的海峡,飞到实验室门口。门开了,飞机一进去,门又关上了。
大学的街道和建筑物十分简朴,同城市其他地方的繁华形成了强烈对照。这儿只有光秃秃的墙和屋顶,没有花,也没有草,不规则四边形的门没有任何装饰,白色的街道上甚至没有一滴水珠,天上没有一只小鸟。移动平台上有专门制作的椅子和金属扶手。这是一个严谨洽学的地方。
埃莉和佩肯诧异地发现下面的街道异常活跃。大学卫兵身穿作战服,头发夹在脑后,头上戴着钢盔。移动平台上挤满了这样的卫兵,门上一闪一闪地亮着各种颜色的信号,人名和编号在空中回荡。身着橙红色长袍的实验室工作人员奔跑着,长长的头发包在密封的头巾里。这是实验研究区,这儿的学生没有一个赤脚或露出短发的。
飞机停在一个星状交叉路口。一个卫兵领着埃莉到了51号实验室,佩肯也跟了进去。他们被带进一个四壁空空的房间,一个穿橙红色长袍的人正等着他们。长袍右边印着一个红色的佐兰方程,这说明他是实验室的负责人。
“你是埃莉吗?”他问道。
“是的。”
“你是谁?”
“我是佩肯。”
“你来这儿干什么?”
“我要求和埃莉在一起。”
“我也要和佩肯在一起。”
实验室负责人思索片刻,“没有叫佩肯到这儿来,”他说,“科班想见的只有埃莉。”
“我想见见科班。”佩肯说。
“我会告诉他你在这儿,请你稍等。”
“我和埃莉一起去。”佩肯说。
一阵沉默后,那个男子重复道:“我会告诉科班的,不过在埃莉见科班前,必须进行体检。请走到房间里去,埃莉。”他打开一扇半透明的门,埃莉看到一个标准的房问,在这种房间里面,贡达瓦人至少每年进行一次心理状态检查。
“有必要吗?”她问道。
“是的。”他说。
她走进房间,在一条凳子上坐下,门自动关上了,四周的仪器都亮了起来,彩色的灯照着她的脸,分析机嗡嗡响着,综合处理机“卡嗒卡嗒”走着。体检结束了,埃莉站起身,想把门打开,但打不开。她十分惊诧,又加了一把劲,门依然纹丝不动。
“佩肯!”她焦急地喊。
她听到他的声音透过门缝传进来,她再次试图把门打开,心里越来越害怕。她喊道:“佩肯,开开门。”
他冲上去,她看到他的身影撞进了半透明板,体检室颤抖起来,被打破了的仪器摔到地上,但门依然紧紧闭着。这时,她身后的墙开了一个口子。
“进来,埃莉。”科班说。
两名女子站在科班面前,一个是埃莉,另一个是皮肤黝黑、比埃莉更丰满的美女。埃莉吵着坚持要求让佩肯同她一起进来。那个女子坐在一旁,默不作声,同情地看着她。
“等等,埃莉,”科班说,“等到你了解情况后再说吧。”他穿着一件朴素的橙红色实验室工作袍,衣服上有一白色的佐兰方程。他在办公桌和墙之间踱来踱去,赤着脚,像个学生。墙上打着许多洞,洞内装着无数阅读盘。埃莉知道再争下去也是白费劲,便静静地等着科班开口。
“人们都不知道贡达1号发射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说,“不过我将要告诉你们,贡达1号改成了太阳武器的发射场。不管我怎么反对,委员会仍然决定,如果埃尼索发动攻势,我们就使用太阳武器。我的联络人员告诉我,埃尼索已决定向我们发起攻击。在我们还没来得及用上它之前就把我们摧毁。如果我们的武器发射出去就会像太阳落到了埃尼索土地上一样,岩石会燃烧、融化,整个地球都会感受到震动,我相信,这意味着世界末日的来临。”
在说这话的时候,他停住了脚步,现在他又开始踱起来,就像被囚在笼子里的野兽那样焦躁不安。“如果埃尼索人能阻止武器的发射,”他继续说道,“他们就能打垮我们。他们的人数比我们多十倍以上,而且他们更霸道。至今我们唯一的对抗办法是吓唬他们,但我们把他们吓过了头反而导致了他们要向我们进攻。
“他们打算用一切可能的东西来攻击我们,我们把他们惹火了,吓怕了。如果他们赢了,我们都活不了。就是为了这个原因,每个贡达瓦人都分到一颗黑色种子,被俘虏的人可以自杀,免遭埃尼索的毒手……”
埃莉挑衅地站起来。“太荒唐了!防止这次战争的爆发是完全可能的,你们难道除了抱怨,就不会干些别的吗?把武器销毁!去找埃尼索人,他们会听的!”
科班严肃而满意地看着她:“选你算是选对人了。”
“干嘛?”
但他仅仅回答了她第一个问题:“我是在努力,在埃尼索有我的间谍,我已同埃尼索知识区的科班学家联系上了。埃尼索也有人懂得这次战争的冒险性,如果这些人能掌权,他们就会维护和平,但我们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我准备劝说委员会不使用太阳武器,并把此事通知埃尼索。但军队反对我。同时还有制造武器的赞助人,那个莫兹伦部长,他想看到它发挥作用!
“如果这些措施都失败,我将做其他准备。为了确保人类不被毁灭因此我选择了你们两个人。
“如果太阳武器比预计的多工作几秒钟,地球就会剧烈晃动,海水会倒倾,陆地会被撕碎。谁都不知道灾难将何时结束。莫兹伦从来不敢试验武器,连小规模的试验都不敢,但我们必须做最坏的打算。”
“请注意,科班!”一个声音说:“根据刚收到的消息,埃尼索驻扎在月球上的部队已经入侵国际区。从贡达3城开往我方月球区的军人护送队,在登陆前遭到埃尼索部队的阻截。我们的部队击退了一部分敌军。战斗仍在继续。我们的远程观察器证明埃尼索收回了太阳归道上的原子弹。完毕。”
“这只是一个开始呢。”科班自言自语道。
“我一定要回到佩肯身边去,”埃莉说,“如果我必须死,那也跟他一起死。”
“不过请你听听我的打算。”科班说,“我建造了一个能抵挡一切的掩蔽所,里面储藏了种子和受精卵,这些东西放到培养器内,我能使它们成活。我收集了上万个知识盘,许多文明的复制品,还有建造文明所需要的所有工具。在掩蔽所中心,我将放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中心计算机选了五位身体和心理正常的妇女。一号昨天遇难了,四号目前正在埃尼索旅游,不能按时返回,五号住在贡达62城,虽然我已派人去叫她,但恐怕她也不能按时到达。二号是洛娜,三号是埃莉。”
他顿了一下,勉强笑着,然后转向洛娜:“掩蔽所内只能有一个女人,这将是你,洛娜。”洛娜站起身,正待开口,一个声音传来:
“注意,科班,二号洛娜的体检显示出新陈代谢有所变化,激素失去平衡,看来她已怀孕两星期了。”
“我为你感到遗憾,”科班说着摊开手,“这就意味着你被排除了。掩蔽所的温度要降至绝对零度,里面的人进入冬眠状态,可以想象你的状况可能会对成功带来威胁,我不能冒这个险,请回家吧。我对你说的话,在24小时内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的丈夫。24小时内,一切将安排就序。”
他对门口的两个卫兵打了个手势,他们退到一边,让洛娜离开,然后科班转身向埃莉,“那么就是你了。”
埃莉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木头人。过了好一会儿,血才重新在血管里咆哮,脸涨得通红。她强作镇定,科班又说:“计算机把你描绘为平衡、灵敏、坚强、大胆。”
这时她发现她的舌头会动了:“你为什么把佩肯关在外面?没有他,我不到掩蔽所去。”
科班摇了摇头:“几年,甚至一二个世纪后从掩蔽所内走出来的那个人,必须熟悉盘内所有的知识,还可能要知道得比这更多。他必须能使世界重现生机。佩肯很聪明,但他的知识有限,他甚至不能解释佐兰方程。”
“那么,谁是被选中的男子?”
“计算机选了五男五女。”
“谁是第一选择?”
“我。”
绝望的逃逸
“那么美国就是埃尼索了,”列昂诺娃对胡佛说,“从那时起你们就是帝国主义者。”
“亲爱的,”胡佛说,“我们美国人只不过是移居到美洲的欧洲人,是你们漂洋过海的堂亲表亲。我真希望埃莉能告诉我们第一批美国人究竟是怎么样的。到目前为止,我们只看到了些贡达瓦人。”
埃莉给他们看了埃尼索人。她和佩肯曾去过埃尼索首都地亚杜霍旅游,参加那儿的云彩节。她把自己的回忆展示给科学家们。
他们同埃莉一起透过一架远程飞机往外眺望,只见地平线上群山巍峨,连绵不断,稍靠近时,才发现山和城其实连为一体。城市的建筑物用巨石筑成,城市依附着群山,笼罩了群山,以它为基石。并将它最高的塔尖送入云霄,那是寺庙的石柱,其顶部终日云雾缭绕,难见真身。
他们看到埃尼索人在工作、玩耍。人们的需求如此之大,以致于在像云彩节一样的节日。人们还得继续工作。建筑工人不停地扩大着城市,在山坡的处女地上开出街道和楼梯,筑起挡土墙和新居。埃尼索人的脖子上挂的金色项圈上垂着一个火蛇雕像,一直挂到胸前。火蛇是埃尼索人宇宙能源的象征,这不仅仅是一个象征,它还是佩带者借以控制强大的自然力量的器件。国际南极探险队的科学家望见巨大的屏幕上,埃尼索建筑工人举起几吨重的大石头,一块块叠上,对准,用手掌将它们抹平。这一切轻松得就像做泥土模型。
被邀来参加云彩节的外国客人不允许着落,他们的飞机只能盘旋在地亚杜霍的四面交界处。飞机在空中层层叠叠,成圆形排列,看上去像一个奇异的露天运动场的彩色石阶,在空中漂游。
对面是寺庙,它那箭一般的尖塔高耸人云。仅仅是一块石头,却超过了现代最高的摩天大楼的高度。岩石上刻凿了一条巨大的阶梯,阶梯环塔盘旋上升。一大批人在阶梯上攀登,已经有好几个小时了。他们绚丽多彩的服装把这支队伍装扮得像条盘着的火蛇。蛇身紧紧地缠住尖塔,慢慢地蠕动。队伍可能超过100万。透过飞机敞开着的窗户,可听到音乐伴着“火蛇”蠕行,这是一种刺耳、缓慢的喘气声,似乎发自群山,同塔上、街上和其他阶梯上人群低沉的声音汇融一片。
当蛇头终于到达云层时,太阳正落下山去,蛇头钻进了暮色中的云层。几分钟后,天完全黑了下来,城内所有探照灯一齐对准尖塔,音乐和合唱的节奏加快了,尖塔开始动了起来,或许是云在动。节奏越来越快,天空和大地神奇地融为一体。
空中盘旋的飞机也随着节奏起伏。地上的工人们停止了工作,在公寓、宿舍和街道上,男人和女人任意配对,互相拥抱,一起就地躺下,随着地动山摇的节奏摇晃着。山豁然裂开了一个大口子,山城拔地而起,越升越高,直插云霄。云层冒出火焰,一时间雷电交加,然后火焰熄灭了,云层隐入黑暗的天空。山城又垂落到山上。尖塔上已空无一人,巨大石梯上的人流不见了,成对躺在地上的人们松开臂膀。一些人站起身,各自走开;一些人躺在原地,睡着了。就在这瞬间即逝、令人窒息的一刻,他们分享了宇宙的欢乐。
国际南极探险队的科学家们开始询问埃莉,塔楼上的人们出了什么事?
“尖塔把他们送给了云层,”埃莉说,“云层把他们送回到宇宙能源。不过那些登塔的人都是自愿去死的。他们的命运在孩提时候就已决定,这些人要么身体或智力有缺陷,要么比一般人更聪明、更健壮、更美丽。他们长大就是为了去殉难,而且他们一直盼望着这一天的到来。虽然他们有权拒绝死,但这种人为数甚少。埃尼索每年用云彩节来摆脱不受欢迎的人,但这远远不能抵销节日那天剧增的人口。云彩节那天怀孕的埃尼索人比在尖塔上杀死的人数多出20倍。孩子由国家抚养,他们永远不知道父母是谁。”
埃莉的飞机离地面很远了,但透过窗户的放大玻璃,还能看清人群中一张张脸,埃尼索人有平直的黑发、细长的眼睛、突出的颧骨和鹰钩鼻,鼻子底部呈扁八字,他们无疑是玛雅人、阿兹台克人和其他美国印地安人的祖先,也许还是日本人、中国人和蒙古人的祖先。
“那就是你所谓的帝国主义者!”胡佛低声对列昂诺娃说。
“你想拯救的不是人类,也不是文明,而是你自己的性命。”埃莉说,“你让计算机挑出大陆上最美的五个女子,从中挑选一个,和你一起逃命。”
“我愿意选谁一起逃命,呆会儿我就给你看。”科班悲伤地说,“可惜我没这个权利。”他发出一道光束,桌子上方出现了一张像,这是一个长相极像科班的小女孩,正跪在深层9号湖边的草坪上,抚摸着一只小鹿,长长的黑发披在她肩上,修长优美的双臂抱着小鹿的头颈。
“这是我女儿多娃。”科班说,“她今年12岁,她这个年纪的女孩早该有伴了,但她一直是一个人,像我一样,没有被选中。计算机一直找不到能受得了我的女子,多娃的母亲也未被选中。
“多娃长大了,到了选择的年龄,却被计算机拒绝了。她是个感情丰富的孩子,智力超过我,超过世界上任何人,如果她活下去……”科班的声音听不见了,他关掉了图像。
“难道你不认为我爱多娃就像你爱佩肯一样深吗?”他继续说,“难道你不认为我想把她一起带进掩蔽所吗?难道你认为我想同她呆在一起,让下一个被选择的男子来代替我吗?但我知道这个人,知道他知识的价值,也知道我自己知识的价值。计算机的选择是对的。不存在爱情或感情或自我的问题。我们面临的责任太重大了。我和你必须活下去,重建世界。”
“仔细听我说,科班。”埃莉说,“我根本不关心什么世界,没有了佩肯,对我来说世界和生命都不存在了。让我把佩肯带进掩蔽所吧,我会终生为你祝福的。”
“不。”科班回答。
“把佩肯给我!你去同你女儿呆在一起,别抛弃她!”
“我不能这么做。”科班低声说。他的脸既坚定又悲伤。他的内心已经历了一场战斗,使他精疲力竭,但他一旦作出决定,就再也不会更改了。科班没法把掩蔽所造得更大些,政府对他的项目不感兴趣,虽然任其发展,但没有提供任何帮助。为了建筑掩蔽所,大学提供了能源、机器以及实验室,但它的财富只够建造一个能容纳两个人的掩蔽所,再增加一个人,甚至一个小孩,比如多娃,三个人就会全部丧命。
“选其他妇女吧!”埃莉喊道:“有成千上万的妇女可以选。”
“不,”科班说,“没有那么多人。只有五个,现在只剩下你了。我们别再讨论了,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