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今天是校庆日,下午只有一节课。拉迪和我一起上的课。由于鲍勃到下课时都没有从司令官办公室回来,拉迪和我一起离开了教室。
拉迪·安吉尔犹豫了一下,问道:“你愿意——愿意去看一样东西吗,杰姆?”
我说:“看什么?”
“这是一样你可能愿意看的东西,杰姆。不是什么保密的东西,是大卫制作的一样东西。它不但不保密,还挂在墙上让大家看,也许在我把它收起来之前你应当看一看。”
好,为什么不?虽然我和大卫·克雷肯并不很熟,我把他看作一个朋友,而且我对拉迪所讲的东西感到好奇。我们来到他和大卫同住的宿舍,我一眼就看到了它。
大卫·克雷肯的床头挂着一幅小小的没有边框的水彩画。
“那是他自己画的,右下方角上签着大卫·克雷肯名字的英文缩写DC。”
这是一幅海底景色。一只全身布满鳞甲的海底动物突然出现在茂密的海底植物丛中。
画中的景色很少有熟悉的或令人可信的东西。这些植物是我从未看到的巨大的肥厚的叶子,在黑色海水的背景下似乎在发光。那个全身布满鳞甲的动物同样奇怪得很,它长着很长的脖子和弯扭的齿状脚蹼——
这个同样的动物我在1100英尺深的地方一如果说我曾经看到了什么的话。
当我把画看得更仔细的时候,我看见除这个海怪外还有东西,竟然有一个像人模样的东西正骑坐在海怪的背上,用长长的刺棒戳它,就像一个象夫骑在大象背上那样。
好一阵子我完全惊呆了,不得不相信这世界上真是无奇不有。那是海蟒!
但是海蟒上的人使我又不能相信。我也许相信过海蟒的存在;也许想到这张画是一种证明,证实了自己曾经看到过的东西,证实了声纳人员认为他们发现的东西以及大卫的那个故事。然而这个骑在海蟒背上的人形——它使得这张画变得荒诞无稽。整张画不过是一个从马里尼亚来的年轻人用来消磨时间的游戏之笔罢了。
我感谢了拉迪让我看了这张画,然后离开了。
我吃饭回来,还是没有看见鲍勃。我以为不过是问问他关于大卫失踪的报告,但是这绝对不会需要这么长时间的。
坐在那里担心也不是个事儿。我从拉迪那里得到大卫·克雷肯父亲在马里尼亚的地址,便坐下来开始给他写信。
地址是这样的:
马克尼亚,柯马德克堡
摩根·温斯利先生
转交
J·克雷肯先生收
我并没有许多东西要写,但我决心要写点什么。
最后,我只写了这些内容:虽然我认识大卫时间不长,但我有一种强烈的失落感。他是个勇敢而技术高超的深海运动员。如果我可能做些什么,您可以尽管告诉我。
正当我把信封起来时,鲍勃进来了。
他很疲倦,但准确地说并不焦虑,兴奋是更恰当的词。我连珠炮式地向他提问。
他笑了起来,这使我放了心。“杰姆,你太多虑了。他们问了我大卫的事,就这样。我说我什么都不知道,这也的确是真的。”
“用了这么长的时间?”
他的笑容消失了。突然间他兴奋起来,但是又摇摇头,“不,杰姆,”他说,“那用不了这么长时间。”
这是他所说的全部的话。
我没有再问他任何问题。显而易见,我想,布莱曼教官肯定狠狠整了他。
我越这么想,越觉得这是肯定无疑的。
而我越是肯定无疑,越是大错特错一当我明白过来时那是很久以后了。
汤加珍珠
到了10月份。
几个星期过去了。我收到了从柯马德克堡寄来的用摩根·温斯利信笺写的短信。我的信他已经收到了。信将被转交给克雷肯先生。
有一阵我几乎开始忘记大卫了。
说真的,我们没有一个人有时间来回想往事。上课,集训,检阅,运动。我们每分钟都很忙。轮到我们有个把小时可以自由支配,鲍勃·埃斯科和我就下到浅海去,练习徒身潜水。
鲍勃的努力见效了。
几个月的时间过去了。春天终于来了。
我们几乎忘记了大卫·克雷肯——那个从海底来的奇怪的不幸青年!到了5月,将举行马拉松游泳测验。
我们一吃过中饭就上了训练船。自从大卫失踪后,无论鲍勃还是我,这是第一次上训练船。在鲍勃和我背靠护栏,回头眺望百慕大海滨的地方,我和鲍勃的眼光相遇了。“可怜的大卫。”他说,接着就停住了。
对他来说,这是全部的回忆了。对我来说,还有我在搜索护栏上看到的另一个东西——那个从海底深处朦胧出现的,长着三角形大脑袋的巨大爬行动物。
我们得到命令,全体到甲板下面去。舱口被关闭,训练船进行下潜前的平衡操作。信号发给拖轮后,我们下潜了18米,在水下继续我们的航行。我们到目的地的距离是10海里,对于以9节的速度前进的训练船,这需要1小时多一点。
我们将游回这段距离到达基地,这中间我们必须保持18米的深度,直到抵达浅海。
行程过半时,我们得到命令,穿戴上潜水装备:脚蹼、护目镜、电子水肺机和抗寒服。抗寒服会减慢我们的速度,但我们_不得不穿上它。在18米(60英尺)深的水下,压力并不是敌人,寒冷才是最危险的。是的,寒冷!即使是在晚春的百慕大海也是如此。人体的温度是华氏98度多一点,这里现在的海水温度只有70来度。
是什么在维持潜水者的生命?当然是他们体内产生的热量。因为人体离不开热量,它时刻在消耗能量来补充损失掉的。但是为了补充潜水员前进时肌肉消耗的热能以及寒冷的海水所耗去的热能,在10海里的距离中,人体过分的热能消耗将会耗尽它的储备而超过临界点。
我们在训练船上共有161人。军校的传统是,船上的每个人都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当我们爬在通往海闸的绳梯上时,我碰了碰鲍勃的手臂,“你会成功的!”我轻声说。
他露出牙齿朝我笑笑,但笑容中带着忧虑。“我必须成功!”他说。这时我们已经到了海闸。
闸门开了。
训练船在调整了压舱物后平衡地静止在18米处,161名徒身潜水员以班为单位从坦克里面鱼贯而出。
头顶着上方朦胧的绿色的阳光,我们默默地开始做5分钟的水下体操作为热身。接着我们听见深海教官布莱曼在控制台通过扩音器传来的隆隆的震颤的声音。“各班注意!听到信号后,以班级为单位,出发!”
鲍勃和我是最后一个班,由罗杰·费尔夫带领。我决心不让鲍勃独自一人行动。我们的正常编队几乎立刻打散了。我可以看见10个,20个,甚至30个潜水员分散在我周围的水域中,很像一群淡绿色的水鬼,用军校教我们的太空式泳姿向前打水前进。我找到了鲍勃,游近他,眼光始终不离开他。
第1海里。军校生船长费尔夫游近我们,气愤地摆着手。我们俩人远远落在其他人后面,他要我们追上去。我坚决地摇摇头,同时指了指鲍勃。罗杰的脸气得变了形,追上去,又回来。在漫长泳程中他始终绷着脸游在我们的附近。作为一班之长,他的责任是督促那些掉队者——而我们正是掉队者。
第2海里。鲍勃的步调不错。我们的速度没有加快,不过他仍然游得有条不紊。
第3海里。寒流渐渐逼人,我们都开始感到紧张和疲倦。所有的其他人现在都看不见了。鲍勃在每次有规律的、不慌不忙的蹬打动作后都要停顿1秒钟。他做了个背部翻滚和伸腿——
他完成了一个水下慢速的翻筋斗。
罗杰和我都为他担心,快速赶了上去。可这时他又伸直了身体,还露出牙齿冲我们笑笑——这次的笑是确定无疑的!——还用手做了个“V”字形的动作。
我第一次意识到这几个月来的漫长训练见效了,鲍勃将在成功的路上一步步向前迈进。
我们从军校校区海滨大约1英里处的拍岸浪中游上来。现在天快黑了,其他参加游泳的军校生想必早已回来了。
我们虽然又累又乏,鲍勃和我还是兴奋地互相拍手祝贺,罗杰不耐烦地站在浅水处等我们,高声嚷叫着不耐烦的话,但我们不理他。鲍勃终于成功了!
罗杰打开腰上的防水皮盒,取出信号枪。他朝着大海上空打出信号弹,报告我们安全到达。“赶快!”他不满地叫着。“我们在离开岛的半路上。现在快到吃饭时间了!”
鲍勃和我拉下护目镜和呼吸管,深深地吸了几口温暖、清新的空气。我们脱下抗寒服,站在原地互相笑着。“赶快!”罗杰又叫了起来。“你们在等什么?”
我们朝他走去,把水趟得哗哗响,一路笑个不停。我们可以看见军校后面的游览区大宾馆的黄色光亮以及汉密尔顿镇上空的灯光。一轮满月已经高高挂在地平线上。此时军校的船坞方向升起报平安的红色信号弹——说明我们发出的信号是最后一个,现在每个人都完成了泳程。
罗杰怒气冲冲地叫道:“清醒清醒,好不好?你,埃斯科!动作快点。你拖了全班的后腿了,你这个笨鸭子——”
他突然停住,看着我们之间的水面。
一个浪头把一个东西冲过我们的脚下,冲向海滨上水线的最高处。是一个微微发着蓝光的物体。
这是一个小的金属圆筒,比一只海上训练时用的食品罐略小一点。浪头碎开后退了回来,把小圆筒也带了回来。
鲍勃虽然极度疲乏,仍然好奇地弯腰将它捡起来。
我们立刻围过来看。发着微弱蓝光的竟然是“压得耐”的徽光!
“喂,杰姆!”他叫道,“它还涂着抗压膜!这究竟——”
我们盯着它看。它外面涂有一层“压得耐”!它只能是从深海来的东西——“压得耐”是专用于高压潜水的一种构造。我从他手里拿过来。在空气里,“压得耐”发出的光是非常微弱的,不过圆筒里微型电场发生器无疑仍工作着。
“让我们打开它,”我说。“从这条纹路一定可以拆开它。”
罗杰赶了过来。“你们在那儿捡到什么东西?”他问,他的脚碉踢打着沙子并陷进了珊瑚沙中。“让我看看!”
我本能地把圆筒还给了鲍勃。他犹豫了一下,交给了罗杰——不过并没有松手。
罗杰一把夺过去。“拿来!”他高声叫道。“我先看到它的!”
“慢着,”鲍勃平静地说。“在你看见它之前它就滚到我脚髁下了。当时你正在不停地骂我笨鸭子——”
“它是我的,我说了!”
我插嘴了。“我们这么吵来吵去干什么?为什么不先把它打开,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
他们都看着我。罗杰倨傲地耸耸肩膀。“很好。不过记住我是你们的班长。如果里面的内容颇为重要的话,我有责任保管它。”说着他把圆筒递给我。
我抓住圆筒的底部用力旋转。它比我想象的更容易就打开了。几乎就在它转动的一瞬间,“压得耐”的微光闪烁了一下就完全灭了。内部微型反应堆的连接已被断开。
金属盖掉了出来,我把圆筒倒过来摇晃。
首先倒出来的是一卷厚厚的纸。我们看得发呆——那是钞票!接着是一封信——是卷起来放人筒的。信的未端有一个黑色的绒小袋。我解开袋口的绳子,朝里看了看。
我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是什么?”罗杰不耐烦地大声问。
我无言地摇摇头,把丝袋里的东西倒在手掌上。霎时13颗硕大的珍珠,像月光下乳白色的“压得耐”一样在我手掌熠熠生辉。
13颗珍珠!
它们看上去像月亮那样又大又亮。它们洁白无瑕,每颗都一样大小。它们在我手上似乎是靠本身发光的。
“珍珠!”罗杰喘着气。“汤加珍珠!我——我有一次曾经看见过一颗。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它们是无价之宝!”
鲍勃盯住它们看,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汤加珍珠,”他重复着。“想想看——”
每个人都听说过汤加珍珠——但很少有人真的见过。而这里有13颗,又大又圆!它们是海洋里最珍贵的珍珠——也是最神秘的。
“我发财了!”罗杰·费尔夫得意地叫起来,兴奋之极。“发财了!告诉你,它们中的每一颗都值几千美元!而我有13颗!”
“慢着。”我高声说。他眼睛中的得意神情消失了。他眨了眨眼,突然抓住我的手。我用力把手挣脱了。
“它们是我的!”他咆哮道。“伊登,你这个畜生,把它们给我!是我看见它们的!别信埃斯科那小子的鬼话!如果你不把它们给我,我父亲的律师——”
“慢着,”我说。“它们完全可能是假的。”
鲍勃·埃斯科深深吸了口气。“它们是真的,”他说。“这种光泽不会有假。这样,我的父亲没有什么律师,不过我想三人都发现了它们。我认为我们三人应该都有份。”
“埃斯科,你这个臭小子——”
我马上止住了罗杰,免得各自拔出水手刀来。“等一等!你们都忘记了一件事——它们并不是我们的。至少现在不是。有人丢失了这些珍珠,他们可能会把它们要回去。”
“嘘!”
是鲍勃止住了我。
他在看着我背后的海滩下方。他的眼睛警觉地眯了起来。
他小声说:“恐怕你是对的,杰姆。有人丢失了珍珠,而且,这个人正走过来要要回这些珍珠!”
深海怪客
鲍勃朝着大海看着。随着黄昏的降临,大西洋黑黝黝的,只有上空一轮满月发着光亮。
这时鲍勃指了指,我看见一个男子从黑暗的水面趟过来。
罗杰尖声说:“他是谁?一个军校生?”
“不。”我知道这不可能。
他没有任何深海的装束——除了身上那条罕见的、发出金属光泽的游泳裤。他踩着潮湿的沙子向我们大步走来,越走近,他看上去越古怪。他身上的某些东西给人的感觉就是古怪,没有语言可以形容这种感觉。
他的皮肤显得太白了,是一种没有血色的鱼肚白。他走路的样子,不知怎么的也很奇怪。我起先以为他穿着脚蹼——等他走近,我才看到他什么也没穿。
最主要的是他那双眼睛里有着某种奇怪的东西。它们在月光下发出乳白色的光像冰洁的珍珠,中央是乌绒般黑的瞳孔。
我迅速将珍珠倒回到小丝绒袋里,放进装了“压得耐”的圆筒中。我把筒盖旋上,“压得耐”的涂膜闪烁出微弱的蓝光。
陌生人在距离我1英尺的地方站住了。他那古怪的眼睛盯住“压得耐”圆筒。我看见他游泳裤的皮带上别着一把长长的水手刀。
他呼吸急促,几乎是喘着气说:“喂!你们拿了我丢失的东西,我看到了。”他的声音里有一种沙哑、平坦的怪音调,根本没有重音。
罗杰挑衅地说:“那是我们的!你这么轻易就想得到这些——”
“如果你丢失了东西,”我插嘴说,“你一定能够形容它吧?”
在月光下,有好一阵,他的脸由于莫明其妙的愤怒涨得通红。但很快他就和解地笑了笑,我注意到他的牙齿长得洁白无暇。
“当然,”他表示赞同。“我为什么不呢?”他用一只长得很奇怪的手指了指。“不过我不需要把我丢失的东西形容得很清楚,因为你们手上就拿着它。就是那个‘压得耐’圆筒。”
“不要交给他,”罗杰厉声说。“让他说说自己是什么人。让他证明这是他的。”
陌生人握紧的手在水手刀的刀柄上摸了摸,他的喘气声在夜里听得很清楚。奇怪的是他似乎比刚遇见我们时气喘得更厉害了。他气喘吁吁,就像是刚游完20英里……
“我可以表明自己的身份,”陌生人说。“我的名字——叫乔·特伦奇。”
“你从哪里来?”
“离这里很远很远,”他说,停下来喘着气,眼晴看着我们。“我从柯马德克来。”
柯马德克!那是贾森·克雷肯住的地方一远在地球那头4英里深的海下,在新西兰和柯马德克海沟之间的海底高原上。“你离家可够远的,特伦奇先生。”我说。
“太远了。”他气喘着咳嗽了几下。“我不习惯这样的陆地,它和柯马德克太不一样了。”
奇怪的是他说“柯马德克”而不是“柯马德克堡”。我心里想,这也许是当地的习惯问题。不管怎么说,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了解。“你能解释一下你到这儿来做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