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春分到了,暖风一吹,2012年的陈雪迅速开始融化。走在校园里,隐约可以嗅到泥土味了。花儿草儿们都蠢蠢欲动,企图在某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一起蹿出地面。最近,西安连着几天好天气,虫儿鸟儿们都活了,桃花开得一树一树地,远远看去,整个山头都是粉红色的。人也活了,心情好了,操场上放风筝的人增加了好几倍。春风把别人的生活装扮得喜气洋洋,自己的生活却愈加冷清。何思雨当然不会去放风筝,她期待着一部一千级的电视剧,真有的话,她宁愿把自己的活动范围缩小到床那么大。
侯晓暖去买饭时顺便买了一个风筝,拉何思雨一起去放。何思雨说不去,但还是去了。好天气,风力足而温柔,风筝放多高也不怕断线。何思雨不断转动着线轴,风筝高过了梧桐树,高过了灯塔,高过了宿舍楼。看着风筝越飞越高,何思雨渐渐陷入了沉思——一年前的那个春天,她在兰州和李俊辉一起放风筝,也是在风筝飞到这个高度的时候,李俊辉故意剪断了线。何思雨质问李俊辉为什么要剪断,李俊辉煞有介事地告诉她说,风筝落地的地方,就是梦想起飞的地方。两人到处找,最后在十七号公寓楼楼顶发现了。那天,何思雨在楼顶画了大学的第一幅画。何思雨想,待会儿,她也要剪断线让风筝为她选个梦想起飞的地方,她要在风筝落地的地方画自己蛇年的第一幅画。这样想着,何思雨得到了一些安慰,她必须开始新的生活了,让这只风筝来为她寻找重新开始的地方。
下午四五点钟的天空总是风云多变,一瞬间就能从艳阳高照变成黄沙漫天。体育馆后面的那片树林子里潜伏着一阵狂躁的风,只要坏人一个号令就会窜出来作乱。何思雨拿出指甲刀时侯晓暖看见了。两人目光相对,何思雨感到尴尬。侯晓暖微胖的脸上,酒窝浅浅地,看起来还是那么可爱。她没有不高兴,仰头看着天空中像片叶子一样大小的风筝说,你愿意的话就随你吧。何思雨没有说话,她轻轻地点点头,用捏在拇指和食指间的刀子剪断了线。
风筝刚一剪断,就被一股龙卷风裹挟着飞得不知去向了,风是刚刚起了势的,就在何思雨剪断风筝线的同时。似乎何思雨的举动就是一种信号,告诉藏了很久的风快快出现。一定找不到了,不知会被带到几里外,也不知会落在污水沟里,落在楼顶上,还是挂在电线上。总之不知去向了,带着何思雨的新起点,逃出了她的视线。
有时候,我们与其把天意说成是巧合,倒不如把巧合说成天意。我们甚至可以断定,就是上帝,在暗地里作弄着我们。侯晓暖长长地叹口气,不知是在为风筝叹息,还是在为何思雨叹息。或许在她看来,何思雨同那只被戏弄了的风筝一样都是值得同情的,所以一直以来,她的同情心都迫使她无私地照顾着何思雨。
何思雨疯了,她想大声喊叫,大声哭泣,想大口呼吸,但这些事情对此刻的她来说那么难,她哭不出一滴泪,叫不出一丝声音。她跪在草坪上,身体抽搐着,红指甲被春草染成了绿色。她揪乱了自己的发,柔顺饱满的发丝缠在她绿油油的手上,绿油油的手抓破了她的脸,连伤口也是绿油油。侯晓暖拍打着她的背,紧紧抱着不让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