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俊辉一身军装站在大家面前,所有人都吃了一惊。他比之前壮了很多,黑了很多,当然,也更加帅气了。绿色一直是他最适合的颜色,与他的肤色、体型和脸型都是绝配。可是,眼前这个穿着深绿色军装,打着浅绿色领带,穿着黑色皮鞋的高个子男孩,怎么看都不像两年前的那个同班同学。
“看我的肩章!”李俊辉用大拇指指着自己的肩膀对蓝天和邵子丰说。
“就知道你了不得!”蓝天说着,伸手去摸那半个书名号。
“过得好吗,李班长!”唐梦雪问。
“每天过同样的生活,到今天一共重复了五百遍,没什么好不好,不过每天都很充实。”
“对以后呢,有什么打算?”
“继续当兵,继续重复同样的生活!现在发现,只有这里最适合我。”
“看样子你是如鱼得水啊,”史小婷说,“下次见面,估计就得叫你李师长了!呵呵,也不知道当了师长还能不能见面呢。”
“那可不一定,说不定下次见到我,是在哪里摆地摊!”
“女朋友呢?”一直沉默的邵子丰突然问。
李俊辉盯着邵子丰打量了半天,冷笑着说:“哪里有什么女朋友,又不像在学校,在这里见个女孩都难。”
“不会吧!”邵子丰说,“就算只有一个女孩,那也该是你的!”
“有也不找了,没意思,过两年找个合适的直接结婚就是了。”
“别说这个了,”唐梦雪打断他们说,“都当班长了,就不想带我们去哪里看看?好不容易来一次,得让你好好破费一下。”
“好啊,XC你们都玩过一次了,也没什么新鲜地方,带你们去见个人吧。”
“什么人?”
“我女朋友!”李俊辉说这句话的时候,嘴角带着一丝无奈的笑。
“就是嘛!”蓝天说,“你怎么可能两年了还单身,鬼都不信!”
“没必要见,我不想认识,”邵子丰不耐烦地说,“你难道不知道我们今天是来干嘛的?”
蓝天不说话。
唐梦雪摇摇头。
“走吧!大老远来一趟,今天不见,以后会后悔的!”李俊辉说着,已经搂着邵子丰的肩膀转身走开了。
所有人都跟着。
走到布宫广场,大家都以为到了,李俊辉却伸手挡住了一辆出租车。
“还要打车去吗?”邵子丰说,“你让她过来见我们不就行了!这么多人去找她一个,你们谁爱去谁去,我不去!”
李俊辉冷着脸不说话了,其他人也都默不作声。
“班长夫人,架子当然大一点嘛,我们过去也一样!”唐梦雪劝邵子丰说,“子丰,你别这样。”
邵子丰不言语,但从他的表情看得出,他还在生气。
“这个人你们都认识!”李俊辉说。
“不会是刘静吧?”蓝天问。
“肯定是,”邵子丰气呼呼地说,“我们都认识的还能有谁!”
“去了你们就知道了,我保证你们在五百米之外就能认出她。”
“是嘛!难道他会发光?”史小婷说。
李俊辉再不言语,把邵子丰推上车,把蓝天推上车。又帮史小婷、唐梦雪和江涛三个人搭了另一辆车。
出租车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到,一下车,所有人都惊呆了。
“原来是她!”唐梦雪话没说完,泪已经止不住了。
史小婷也跟着哭了起来。
蓝天和邵子丰都在强忍着,但泪珠子还是使劲往外窜。他们万万想不到,李俊辉把她们拉到墓地来了。
“何思雨!”这个名字离我们多么遥远。虽然我们在梦里无数次地梦到过,我们无数次看她的照片,但毕竟是遥远了,遥不可及。昨天,用尺子量量,少说也有几万英里了!一转身,它竟然就在我们面前。
“我为她买了墓地,立了碑,之前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现在,只有我和你们知道。希望你们不要让更多人知道!尤其是不要让她家人知道!好了,都到跟前去看看吧!”
“应该买束花。”史小婷说。
“不用了,我每周都会来换。”
“不一样,”唐梦雪说,“应该每人带一束!”
“行,”李俊辉左手指着西面的草地说,“那边空地上有油菜花,可以随便采。”
何思雨的墓比前后左右的都干净许多。纯白色,白得让人无法坚持长时间看。照片发了黄,但依旧清晰。何思雨留着齐耳的短发,肌肤洁白,永远帅气又漂亮。需要很仔细地看,才能发现刻在墓碑上的字——“画家何思雨之墓”。
画家!她终究如愿以偿地成为画家,她可以带着画板去任何地方。她坐在草地上画星星画月亮,她坐在街头画人来人往,也或许,她就坐在这块墓碑上,为眼前的人画肖像。她可以画一切了,抬起头看看,离我们最近的那朵云,兴许就出自她手。
唐梦雪觉得手里的盒子那么沉重,她的脑海里浮现出报到那天帮何思雨拿包的情景。那天,尽管走得非常辛苦,但她们是开心的。唐梦雪小心翼翼地放下盒子,跪坐在草地上,那种舒适感让她心酸。她对着盒子说话,就像对着何思雨。“为什么呢!小雨!为什么要这样!”唐梦雪一遍遍地重复着,她把自己说哭了。
“俊辉,我们一直以来都对不起你!”,邵子丰哽咽着说,“其实你一直承受着比我们都大的痛苦!”
“你错了,说实话,当我得知那个消息的时候,我并没有感到痛苦。甚至在她父亲在法庭上扇我耳光的时候我都没有感到痛苦。直到到XC当兵,生活完全恢复安静以后,我才忽然发现,我是那么爱她,而这片草地,让我觉得她离我那么近。”
“她父亲把那一份骨灰交给我时,我也有这个打算,还等着过段时间稿费下来办呢。”
“你哪里来那么多钱?”邵子丰问。
“海波把红草地所有的转让费都打给我了,我把那钱和自己的积蓄都花在这里了。只能做这点了,如果不这么做,我这辈子都不会心安。我一直在想,我们是不是还欠她什么。”
“我们欠她一个梦想。”唐梦雪抽泣着说。
“对!是我毁了她的画展,我应该为她补办一个。”
“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邵子丰对李俊辉说,“她离开兰州时还不断地告诉我说他爱你,爱得不顾一切!”。“还有你们!”邵子丰又对蓝天和唐梦雪说,“她把你们当成自己最好的朋友。可是在她最绝望的时候,谁都没有去看她,没有去安慰她,甚至连一条信息都没有。现在要弥补,怎么弥补?!迟了!太迟了!”邵子丰的眼圈红透了,泪珠趁他不备,纷纷滚落下来。
“我想在这里为她补办一个画展。”李俊辉说,“那些残缺的画都在我手里,这两年已经陆续修补完了,一共五十九幅。虽然都不全,但还可以用。”
看样子李俊辉早就准备好了,他打了一个电话,很快就来了两辆大车,一辆车上下来五六个个穿绿背心的士兵。另一辆车上是桌椅和帐篷。
画展规模比上一次还要大,虽然只有几十幅残缺不全的画,虽然没有专业嘉宾,一共不足二十人参加。
乌云和阳光在天上僵持着,天空忽明忽暗。但这一次,阳光它似乎占了上风,天上久久没掉下一滴雨来。音响把草原的空气弹奏得格外灵动,十几个绿色的帐篷一字排开,显得很气派。画全部挂在绳子上,随着微风轻轻摇摆,像是活了一样。几人趴在桌子上,为每一幅画写评语,贴标签。
下午三点,一股烟灰飞上天空,几十幅画和厚厚的一沓评语一张张地随着草原风,飞到何思雨那里去了。就在众人做完了一切将要离开的时候,那场雨还是没忍住,瓢泼而下。
这一次,太阳忘了回避,看这场太阳雨,雨珠落地,红黄蓝绿。你看那五彩缤纷的雨珠,那么晶莹剔透。那是仙女身上的宝石,顺着鲜嫩的肌肤滑落下来,滴滴答答,潮湿了我们的心。雨珠,敲打着万物,万物无动于衷,一不小心,行者的心被敲得隐隐作痛。关于这个钢铁林立的世界,总想说些什么,但每次都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