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萨伊投出后被修维斯避开的短剣,这个女人徒手就抓住了吗。
不只是这样,她还在不被修维斯察觉出动静的情况下,悄悄地靠近了他的背后。
我有关于那身体被黑和白色的衣装包裹住的身姿的记忆。
而且,是不久之前的新记忆。
在记忆中那女人,是自称为萨伊的男人的随从。
就在不久的刚才的,这容姿和这声音,既不可能看错也不可能听错。
像豪宅的佣人一样的打扮,出现在这里大概有点不合时宜。
而且,……这身打扮手里却握着一把短剑,感觉就更不相称了。
被剑抵着的修维斯,身体连一动也不能动。
如果对手是门外汉的话,即使被其用剑突袭了,通过读取对方的呼吸也不难颠覆状况吧。
更不用说是这相当有手腕的男人。
但是。
―――这女人,完全没有破绽。
她的样子,让我再次想到之前发生的事。
那个女人把正要打到萨伊的我,给轻易地扔飞了。
就算我再怎么大脑充血也好,也不会让门外汉那么容易就插进来。
这女人……,相当厉害。
并且,超过能和执法者势均力敌的程度。
「……。什么人。」
「……不是个名字值得一提的人。」
对修维斯简短的质问,她保持着无表情的样子淡淡地回答道。
她的眼神虽然绝对算不上锐利,但却具备万物无法动摇的强悍。
「只是―――,您暂时,需要在这里安静一会儿了。」
「……就是说,你做好了这样子交战也在所不辞的觉悟了吧。」
「是的。」
修维斯的话,让我终于注意到了。
用剑抵着人的,并不只是那女人。
修维斯他,也正用剑抵着那女人。
用左手反握的剑,向着在他应该看不到的背后的女人。
从我这里看过去,正好是修维斯身体上存在死角的位置。
在被女人从背后突袭的瞬间,修维斯也能够对这做出反应吗。
真是如神技般的反射神经和爆发力。
互相用剑抵着,掌握着彼此命的缰绳……,修维斯和女人完全处于均衡状态。
看到这以后,叫萨伊的男人重新转向了我这边。
/p一歩。
两歩。
男人踏着新雪走了过来。
「……」
我从这步伐里甚至能感到压力,后退了半步。
「这样,终于能跟你慢慢说话了。」
萨伊那悠闲的气氛,让我停了下来。
感受不到敌意。
明明如此,这压迫感究竟是―――
「……真的是,萨伊……吗……?」
「所以,我都说是了。……还是不能相信吗。真是无情的家伙。
你的话,应该是不会看错的。」
「但是……,萨伊他……」
「应该已经死了,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样子出现并站在这里的我,是什么人?」
对我表示根本的疑问的话,男人一笑置之。
「对存在于眼前的东西,和传到你耳里的东西,还是相信为好。
这就是现实。对你而言的真实。
有错吗?」
「……」
……就算不用他再说我也明白。
因为这确实是我的现实。
但是,疑问不会这么简单就消除。
相反在真实面前,选择消除疑问是很难的。
「……罢了,在这时候,我是谁也无所谓了。重要的是,你好不容易找到了「真実」这点。」
萨伊在我面前威严而有力地站着。
他的样子,简直是站在我面前的,被称为真实的墙壁。
「已经理解了吧?
你十年前,就在这里。然后,亲眼目睹了在这里发生的惨剧……一心想从这里解脱而否定一切。」
噪音再次响起。
萨伊的声音虽然很平静,但却像抨击我一样扎在了我身上。
为了要把我脆弱的部分揭露出来。
为了保护我而覆盖在身上的铠甲,正一块、一块地被剥下来。
「……停止。」
「无法阻止现实,所以拒绝。
全部……不管是什么都胡乱地抛开。
不只是拒绝面对现实,就连自己的过去都舍弃了。
准确的说,是以为绝对不想起就能解决了……」
「停下!」
停下。
已经,太多了。
不要更多地把我的过去―――不要揭露我―――!
「承认吧。
你,很软弱。
软弱又无力。
为了保护你软弱的心而否定一切,把过去的一切都忘掉,和真实背道而驰。
而且,你为了不注意到事实而伪装自己,在好不容易找到的地方使自己委身于安宁之下。
这种什么也不敢做胆小鬼。
―――这,就是你。」
「……呜!」
我的精神惨叫起来。
不愿承认―――该说不能承认。
已经,想起一半的过去的种种。
但是,还不是全部。
全部事情连接起来、点与点交接成线,这被我全身拒绝着。
在这里,发生了什么吗……我不能不知道它吗。
在绝路面前,固执地着做最后的抵抗。
只有这些,是绝对不能触碰的―――
萨伊定睛看着还想要抵抗的我。
同时……用低低的声调嘀咕着。
「注意到了吗?
你为何……,会对那女的有怀念之情。」
这,比任何的话都要沉重、强烈、严峻。
这一句话,就要从根本上推翻我了。
「―――那……是……」
比起萨伊为何会知道这一点来。
被指出的事实,更让我愕然。
―――我一直,都丧失着过去。
能想起的,只有在黄昏之中,始终在这废墟里站着这件事。
我,是从这里开始的。
应该是这样。
本该是的。
但从来到这里开始,就「想起来」了。
在这废墟之都的生活。
出现的执法者,无数的虐杀,然后―――是萨伊的死。
这些无法找到整合性和证据的事情,说是虚构的又太过于活生生了。
而且,尽管是东拼西凑起来的,但简直就像是本来应该在有的东西一样,渐渐融合起来。
这完全就是……记忆。
我应该已经丢失了的,我的过去。
所以。
用不着否定,我只有接受这些。
这些是已经丢失的东西―――如果说是本来就是应该有的东西,对于找回它们,是没有必要犹豫的吧。
―――我是这样觉得。
但是。
那么―――,当时,萨伊带回来的少女。
然后,在病床上的少女―――阿雅身边低着头的我。
―――那些情景。
那些都是我的过去,也就是现实吗。
―――承认了吧。
那男人这样说。
对……。
即是说在那个时候―――我已经理解了。
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
这样的话―――
为什么,我会忘了这些记忆?
为什么,既然有了熟悉的感觉却不去究其原因?
为什么,我要拒绝承认这些过去?
为什么―――
「你,很软弱。
所以,逃走了。……从痛苦,难耐的「现实」那里。」
好象看穿了我内心的斗争似的。
男人放出了话。
―――逃走了。
从「现实」那里。
这,是什么样的「现实」啊。
是怎样的,无法承受的现实啊。
快想起来―――
―――红色,红色的世界。
―――正在失去的东西―――生命的灯火。
―――她―――
一瞬间,意识有了缝隙。
插入了这缝隙的,不确切的映像<幻影>。
……什么,刚才的是……!?
刚才的―――「那个」―――,就是「现实」的真身吗―――!?
呼吸止住了,喉咙干渴了,心脏收紧了。
没有比这更讨厌的,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恐怖。
……不行。
不能触碰这个。
无论如何,只有这个绝不能―――!
「……要像这样逃避,否则保持不了神智。
因为软弱,所以这应该是剩下的唯一的手段了。」
在这绝妙的时机,萨伊说了这句话。
「―――」
这是决定性的。
就算不能得知这「现实」的真身。
从「这里」逃走的事实,是不能推翻的。
理由很明白。
就像萨伊说了很多次的那样……,我,已经理解了。
没有理由,是靠本能。
只是……,不能承认这个而已。
因为软弱,所以连我自身都不能承认……。
―――我,很软弱。
在那遥远的一天的,痛苦难耐的「现实」。
并且,大前天的,在我眼前发生的凄惨的「现实」。
从以前开始。
现在也没变。
我,不能正视「现实」,一直在逃避着。
不能正视现实的,逃走了的―――胆小鬼。
这―――就是我。
手在颤抖。
不,不只是手。
胳膊,脚……,全身都在颤抖。
在我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噪音消失了。
相反的,「世界」直接扎进了我大脑里。
吹雪的寒冷刺激着肌肤。
风的浪涛冲破了鼓膜。
虚构的铠甲,已经全被剥落下来了。
已经,不管我想再怎样欺骗自己,也无法成为保护自己的办法了。
对着这样的我,男人毫不留情地把话语泼过来。
「因为软弱,所以不承认自己的弱点。不知道自己的弱点的人,不可能克服它。
……理解了吧?为何,你赢不了那个执法者。」
这些话,好象并不含有这样的嘲笑。
而是平淡的,像是叙述事实般的口气。
正因为这样,我就不得不以为,这就是真实。
「赶走过去的现实,并否定过去,如今只能依靠<现在>的你―――,没有未来。」
这是。
歪曲的象征―――我的形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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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再说一次吧。」
萨伊对发愣的我继续说着。
「你,再次知道了。
知道自己是个胆小鬼。知道自己的无力。」
「……」
萨伊的眼睛把我抓住了。
在那昏暗的双瞳里,我不知底部在哪。
它如此的深邃,甚至让我产生了要被吞噬的感觉。
「这样的话。你应该能想起来了。
以前,你所追求的东西。
想起推动着你的冲动―――」
咕咚一声。
响起了极大的心脏跳动声。
这不是谁的声音,而是我自身的声音。
是我自身正在回应男人的话吗。
「十年前……。想起那时的你吧。唤醒你那一瞬间的冲动。
你,是怎样得到力量的。你又是怎样,打破充满痛苦的现实的。」
「那是……」
男人的一句句话,让无法言喻的不安涌起,缠住了全身。
十年前。
十年前的那个时候―――那种感觉,那种疼痛,那种困苦,都想起了吗。
那个时候,发生了什么吗。
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吗。
我,做了什么吗。
「―――没什么好害怕的。
事实求是地接受一切,是正确的。
同时,变强。」
那样子,像是看穿我的心情一样。
男人用让我感觉很亲切的声音说道。
「然后,这次别弄错了。你应该做的事。」
一边说着。
男人向着我,又跨出了一步。
「来,欢呼吧。
因为今天,你迎来了新的诞生。」
这一瞬间。
「―――!」
看不到的手,猛地抓住了我的心脏―――抓住了作为我的存在的中心―――
―――确实是这样的感觉。
同时,为了回应这个。
在我里面,有「什么」在蠢蠢欲动,正在膨胀着。
「……呜!」
骤然涌上的不对劲感觉,让呼吸停止了。
有什么,完全是「异质」的东西,正侵蚀着我的内部。
而且。
―――我知道。
这种感觉。
这是,所谓「不好」的东西的先兆―――!
「……停下!」
我竭尽全身的力量,拒绝着。
我不能接受这样下去,从内部被「那个」全部涂黑。
也许我确实是胆小鬼。
也许我是无力的。
即使这种。
「那个」的话。
只有「那个」。
绝不能把我的身体献给它……!
「……不要反抗。做这种事情已经没有意义了。
你的话,无法击退它。不,是没有击退它的理由。
因为这是无力的你想要活下来,所剩下的唯一手段。」
「……!」
萨伊那无法动摇的话响起。
这,是残酷的。
「你,正在重生。已经,没有从任何地方逃走的必要了。
你正在被授予强悍。那不可侵犯的,绝对的力量。」
―――同时,也有甜美。
舍弃一切,事实求是地接受现实的话。
能够解脱了吗。
能像萨伊所说的那样,获得力量,并从这痛苦中得到解放吗。
正要苏醒的过去没什么值得害怕的。
没有不安,也没有值得动摇的东西。
只要看着前方。
就能继续前进了吗。
在该堕落的时候堕落的话,什么也不会失去的话,也就没有什么好烦恼的了。
「―――是啊。」
―――是啊,原来如此。
一直在逃避的我,终于知道了。
软弱的我。
这样的选择,是最合适的吧―――
在我这样想着……产生松懈的一瞬间。
黑色的东西一口气从我内部把我涂黑了。
暗。
漆黒。
虚无。
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
也对。
一直在逃避的我,已经什么也没有了。
什么也。
现在,什么感慨都没有了。
什么犹豫都。
什么后悔都。
什么都。
有的就只有―――
无边无际的,虚无而已―――
―――
――――
―――――
……。
……真的。
真的。
……什么也……没有剩下吗?
……真的。
什么后悔都没有吗?
……。
……是的,对了。
什么也,没有了。
全部都,失去了。
从那时开始,不就是这样吗。
我,失去了一切。
从现在开始我,手里什么也没有了。
漫不经心的生活。
刹那间就被撕碎了。
什么都,哪怕任何一点,都得不到了。
只有,什么也不做。
只是逃避也开始觉得有趣。
什么也没有的我。
不可能,什么都没剩下。
对―――,应该是不可能的。
……。
……。
……是这样的话。
既然是这样。
……我所听到的,这声音是什么?
在呼唤我的,这声音是什么?
为何。
为什么。
我不能无视这声音?
为何。
我被这声音吸引住了?
为什么。
我对这声音恋恋不舍?
而且。
……在那里看到的,是什么?
在那里显露出的影子……,是什么?
……。
如果说什么也没有剩下的话。
如果说什么都没有的话。
为何,看到了这样的幻觉?
……。
……。
……。
……这不是当然的吗。
这种东西,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我全都明白。
因为还残留着。
因为我在后悔。
因为我不能舍弃。
那个。
因为,我不能没有那个。
什么都失去了。
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都得不到。
尽管如此,如果注意到的话,我是一直都怀有的。
这个,思想。
这个,想法。
不管我怎么样都好。
我,没有这个―――没有这家伙什么的。
我,不能失去这家伙……!
————————————————
「我还―――我还不能……」
「……嗬……」
萨伊对想要抵抗的我,扬起了眉毛。
「都到了这一步,却还想抵抗吗。你明明应该,已经理解这是多么愚蠢的了。」
萨伊用嘲笑和愤怒掺半的声音说着,同时定睛看着我。
我被侵蚀的教训变得更深刻了。
难以忍受的不快感,让我全身都惨叫起来。
停止了的自我,又找回了时间。
像要裂开般的头痛又复燃了。
精神仿佛要被烧焦一样。
眼看心就要被折断。
早就已经超过界限了。
「……呜啊啊……!」
对。
已经,理解了。
无力又软弱的我想要反抗,是怎样的愚蠢。
把一切都抛走舍弃掉,是怎样的轻松。
……。
……可是。
……但是。
不行。
这样不行。
这我做不到。
「我」很清楚。
这,意味着什么。
―――挥舞的黒之刃。
被挥洒的鲜血。
「我」很清楚。
这,会招来什么样的结局。
―――丧失重要的人们。
丧失自身。
丧失所有东西―――丧失一切。
同时。
「我」很清楚。
那样的话,一定要完成的事情有……。
―――约定好了。
你不会死―――,我不会让你死。
我,一定要拯救你。
……所以。
所以―――我―――……!
「……瑞文!」
这时。
再次传到我耳朵里的是。
毫无疑问―――,那是多次把我「唤回」的声音。
突然传到我耳朵里的,第三者的声音。
我和萨伊,都把头转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