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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楔子 那个孤独的怪物

楔子那个孤独的怪物

这里是一片巨大的废墟,断壁残垣随处可见。紧挨废墟的,是一座高耸的黑色山峰。

黑暗的山巅,黑发的男孩坐在看不见废墟的另一边的悬崖边,面朝黑月。

这片空间的天空十分奇特,但是奇特中透着诡异。似乎是以男孩为界限,划分开来。

男孩面前是黑夜,天上繁星点点,夜月漆黑而冷冽,说不出的恐怖气息弥漫在整个夜空下,即使它的另一半已经落入地平线下。

男孩身后是白昼,朝阳鲜活,但是感受不到暖意,亦是刚好升起一半,另一半隐没于地平线以下,天空微蓝。阳光照耀着废墟,透着凄凉。

那个男孩就像一把刀,割开了白昼与黑夜,朝阳与黑月,废墟与黑山。

这是蓝魅所见的一切,她刚刚在废墟中降临。作为幻汐门的下任门主,她从小所见的景色必然不少,可如此怪怖荒诞的幻境实在太过迷失。这一切简直就像是一位才思迥异的画师才会创造出来的作品。

蓝魅摸了摸一面透着古意的石墙,手感冰凉,而石墙似乎承受不了这一丝微小的力量,“轰”得一声碎裂,塌了,溅起一阵烟尘,迷住了蓝魅的眼。蓝魅惊讶不已,因为不论是触感,听觉还是视觉,全都十分真实。她本应该作为旁观者,看完祀影内心深处潜藏最深的记忆。可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在向她表示,她成为了祀影记忆的一部分!这超越了常理,没人听说过这种情况。魅术没有这种能力,窥心术也没有,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蓝魅看向山巅上的男孩,那背影是那么落寞,透着一股孤独。

一阵风吹过,废墟尘沙扬起,暂时遮盖了山巅。

蓝魅走过废墟,从山脚下开始攀登。作为一位命尊,她是可以暂时凭借命力浮空的。但是她并没有,她不知为何,不想使用那种力量。似乎是怕突如其来,吓到男孩。

她终于登上了山巅,回头望去,废墟沐浴在初阳下,黑山隐没于黑月中。

一丝丝透骨的凉意入侵着蓝魅本就暴露的衣着,她只能将控制命力在全身流通,想要以此生出点点暖意。但是她失败了,无论命力流通速度多么快,那股寒意总是挥之不去。就像影子,死死地,傻傻地跟着你,赶都赶不走。

蓝魅站在男孩背后,静静地看着男孩,男孩似乎没有注意到她,依然抬头向月。

蓝魅心中无由地产生了一种怜爱的感觉,这是不应该的,她是幻汐门的继承人,应该是那种外表火热浪荡魅惑天下,内里冰冷无情杀人如麻的可怕存在。可她现在居然对一个小孩子起了可怜的心思!这在幻汐门人的眼里,只会是废物的表现。但是这种感觉就是无法驱散,如一头百年孤独的恶兽,紧随着她。

蓝魅走到男孩身边,也坐下,用短裙的后摆作为垫子,看向那个男孩的脸庞。

男孩的容貌与祀影有七分相似,很像祀影幼年的模样。但是那双眼睛,是二者最大的区别。

祀影的眼睛是黑色的,那种非常清澈的黑色,如潭水一般,令人不禁对他产生好感。可这个男孩的眼睛,是冰蓝色的,浑浊而美丽,可却满是悲伤,那么纯净的悲伤,那么单调,那么弥漫。就像是一个被抢走糖果和玩具的孩子,而那二者,是小孩子的一切。那孩子的一切都被夺走了吗?

她把白皙光滑如玉的右手伸向男孩的黑发,想要抚摸抚摸,安慰一下这个悲伤的孩子。

夜空中流云逝去,黑月依旧。

男孩在此时突然开口,她的手停在了半空。

“你是谁,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声音很干枯,应该许多天没有喝过水了。

男孩终于把视线从寒月上移开,看向蓝魅。

“快离开,这里的一切都很危险。”

那双冰蓝色的眸子占据了蓝魅全部的视野。此时她的眼中只有那双眼睛。直视了这双眼睛之后,其中的悲伤,完全暴露在蓝魅的眼前。

那哪里是悲伤,简直是绝望。透着死亡气息的绝望啊!猛烈的寒光时不时一闪而过,当蓝魅见到那寒光时,她忽然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寒冰地狱之中,那么冷漠,冷冽,冷清。

蓝魅被这双眼睛惊到了,以至于居然暂时说不出话来。

“离开吧,”男孩挪开了眼睛,望向夜空中漆黑的寒月,眼中悲伤更浓,简直要化泪溢出。

蓝魅恢复了神智。不敢出言,只是执着地坐在他的身边,显得有些倔强,无声地陪伴着男孩。

夜空中,流云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反反复复,却透露着几分天地之间最根本的大道规则。蓝魅注意到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天空一丝未变,该流逝的事物依旧留存,该出生的事物依旧停滞。那道规则禁锢了时空!这是要多么强大的规则才有如此强大的禁锢之力!

但是蓝魅转念一想,这里可能是祀影的内心深处,能够控制时间的流逝应该也不算什么。幻汐门的记载中,大约一百年前,当时的幻汐门门主参加一场庆生宴席,在宴席上对那个孩子悄悄使用了窥心术,结果陷入了一场恐怖的轮回幻境,宴席结束之后才恢复神智。可惜对于那个幻境到底有多么恐怖,并没有相关的记载。门主只是口述道:“一次一次的死亡,复活,死亡,复活……这是轮回。”

男孩再次开口:“他们来了,你走吧。”语气淡然而可悲。

“他们?”

男孩伸出右手,食指指向山下废墟。

蓝魅顺着看去,瞳孔不由得一缩,恐惧蔓延在心上。

原本无人的废墟中出现了无数命修,他们境界各不相同,但是最低都是命尊。他们神态各异,有人紧张,有人吼叫,有人悠然,有人一边恐惧一边大呼……他们都没有动,宛若塑像,但是他们都唤出了命灵,使用了各自最强的杀招,向着黑山,不,山巅上的悲伤男孩冲来,杀气聚集,汇向男孩。万千杀气压得蓝魅喘不过气,蓝魅还只是在旁边坐着,没有被直接针对。

最让她惊惧的是,天上的那三位大人。

三人分别是少女,大汉,老人。少女扶着古朴的凤凰火木琴,弹奏着,琴上暗藏杀机;大汉双手持着通体血色的三丈长枪,杀气与血气染红了四周的空气;老人双手各拿一柄白铁剑,看似普通,可剑之法则却隐隐萦绕其身,仿佛能够斩裂一切。

凤凰琴女,血枪霸王,铁剑至尊。百年前消失的三位命王!

蓝魅认出来了三位命王,更加恐惧,以至于猛地站起身来。什么样的男孩值得三位命王为其出手?命王的气势是各自不同的,各有各的特点,若不是亲眼所见并且亲身经历过,是模仿不出的。而命王是骄傲的,为何向祀影出手?明明此时的祀影只是一个无助而孤独的孩子……

“姐姐你啊,快走吧,我是一个怪物,”男孩看着黑月,目不转睛,“怪物就是应该被杀死的。”他语气平淡,像是在说着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一件事。但是眼中的悲伤却化为冰晶,夺目而出,滴落悬崖,黑暗中泛着光。

蓝魅却再次坐下,伸出手臂,将这个有些不知所措的男孩搂入怀中。

“姐姐?”不再有月光的照耀与掩盖,男孩的眼眸暴露无遗,冰蓝色深处是浓郁的灰,而且没有一分神采,原来他早就看不见了。之所以一直看着寒冷的黑月,是因为觉得自己已经属于冰的黑暗,还有那种冰与寒之间的亲近感吧。

想到这里,蓝魅将男孩搂得更紧,仿佛是想要替男孩分担一丝痛苦,即便那些威压随时有可能把她化为碎片。

男孩是那种体质,果然就是祀影。

“姐姐啊,”男孩轻言,“我是一个孤独的怪物,一出生就被家人封印,从小到大只有姐姐真心待我。”他的脸上罕见地浮现了一丝笑容,但是转瞬即逝,”可是,后来啊,那些人来了,带着恶梦与不祥。”

“现在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自己的家化为了废墟,家人都不见踪影,姐姐也早就忘了我,甚至将我视为宗门大敌。”

男孩说,声音嘶哑,听不出起伏:“现在我要死了,因为我是怪物,怪物就该孤独地死去。”

“因为我是什么都没有的怪物……”

“为什么啊?”

男孩终于怒吼了起来,却有着浓烈的悲伤掺杂其中。

“我,我已经,我已经……”

“一无所有了啊……”

废墟中的无数命修与天空的三位命王动了起来。少女琴声撩人,杀意隐伏。血枪凭空刺来,可怕万分。铁剑二生三,三生万,划过虚空,要斩灭男孩。

男孩挣扎着逃出怀抱,对蓝魅说道:“姐姐,你不是怪物,但你和那些怪物一样……”

但他忽然笑了起来:“但是其实你们也不一样。”

一样,却又不一样,人就是这样。

刹那间,寒气弥漫在整个空间内,如一头恶兽,要将一切吞噬殆尽。

蓝魅呆呆地跪坐在地上,其余人都被巨大的威压压迫,无法移动半分。

那是天地的力量。那股力量属于天地。那才是真真正正的『冰』。

蓝魅明白了,那个男孩,爆发了。而那个男孩,本身就是『冰』。是冰之本源。

他不是魔体,是源体,也可以说是道体。蓝魅有些迷惘,祀影将自己藏得很深。若不是卫修也不会暴露冰体。那么原来祀影也是源体吗?这个男人身上究竟还有多少自己不知道的秘密呢?

冰蓝色的眸子完全碎裂开来,寒风将从空旷的黑色眼洞中流出的鲜血瞬间冰封。寒风化为巨龙,在废墟上,黑山上,天空上肆虐。

男孩一直在压制体内冰的爆发啊,终于,他坚持不住了。

寒风将所有人掀起,包括蓝魅。蓝魅摔下山巅,撞在一块石碑上,失去意识前,看到碎裂石碑上的只字片语。

“祭祀之影……”

啊,原来如此啊,他,是燕族人啊。

蓝魅合上眼睛,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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