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桃花妖,生活在这灵迷谷已经很久很久了,久到早已忘记了年月。我喜欢一个人坐在谷口的穹桑树下痴痴地望着谷外,一望便是无数个昼夜。穹桑树青离曾经打趣我说,阿夭,你这般模样真是像极了人间倚门等待情郎的怨女啊。我白了他一眼,继而沉下眉目,心里有着一种被青离戳中心事的无措感,好像我真的是在等着某一个人的到来,而我却并不知道要来的是谁。
我是一只有着悲喜的桃花妖,高兴时我会笑,伤心时我会哭,只是哭的时候从来没有眼泪。青离说,眼泪?那是人才有的玩意儿,你还是不要有的好。人只,在我的梦里才会出现,那是一个眉眼如画的少年郎,嘴角的笑意和煦的就如三月暖阳,拨乱我的心弦,可他腰间悬挂的那柄剑冒着凛凛寒气却常把我从梦中惊醒。
我的胸口镶嵌着一颗血红色的小珠子是我的好姐妹柳絮才知道的秘密,那红珠长在我的肌肤里,与我血肉相连,没有人能将它剥离出来,同样也只有我知道在柳絮的掌心有一颗类似的绿痣。有一次,柳絮盯着我胸口的红珠看了很久,半晌才低低的说道,阿夭,你这红珠如泪滴一般形态,倒像是人滴在你胸前的泪水幻化而成的。我沉默着没有说话,忽然就想到了梦中那个少年郎,他,会是那个流泪的人么?
穹桑树下日升日落,这日黄昏时分,灵迷谷刮起了大风,一幅画卷落在我的脚下。我弯腰拾起,徐徐展开,画中是一个明艳不可方物的少女,弯弯柳叶眉,轻描淡画的红妆隐隐含笑。我把画紧紧拥在怀里,胸口的红珠突然发出灼灼光芒,我无心在穹桑树下坐下去,便辞别了青离,转身的一刹那风中似乎传来了青离若有似无的一声低叹,我不明白却无心去问。彳亍在灵水湖畔,不经意低首我看见水中自己的容颜,竟然变成了画中的女子,一阵天昏地暗袭来,我突然失去了知觉,也就是在这一瞬,我忽然记起了你,那梦中的少年郎,也记起了我和你的两世情缘。
我叫夷梧,十六岁那年,我在灵水溪边舞剑,你恰好骑马路过,勒缰束马,就那样静静看着,待我舞完,你看着我温润的笑着,掌声连连。不过半个月,你就用一乘软轿将我接进你的府中。你对我很好,你说,如果不是怕让我招来你妻子琦玥的嫉恨,你会用大轿接我进府的。
那晚,你把青殇剑交到我手上,说,夷梧,帮我杀了宰相,我知道你可以的。没有半点犹豫,我接过青殇剑趁着夜色潜入相府,我不害怕,因为这对我来说再简单不过,得手后,我连夜逃回你的府邸,以为你会如往日那般拥住我絮絮耳语,然而你只是把青殇剑稳稳地刺入我的胸口,很疼,可是那股刺痛却抵不过你对琦玥说的那一句话,你说,玥儿,我只不过把她当成一柄可以杀死仇人的利剑。眼泪涌出眼眶顺着脸颊流下,最后琦玥帮我合上了眼帘,我的瞳仁映照出她的掌心。那颗绿痣是如此的刺眼,原来琦玥竟然是柳絮。这是我与你的第一世,一世成殇,冰凉带着微微的刺痛。
第二世的我是一只桃花妖,你是一个书生。进京赶考的你路过灵迷谷时失足坠崖,我救活了你,后来你金榜题名十里红妆将我娶进府中。可是不曾想,你被山上的一个道士迷惑,说我是桃花妖。我从来不会担心你会伤害我,从来不对你设防,于是你把那道士给你的青殇剑刺入我的胸口,我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你抱着我哭干了眼泪,最后从你眼中滴出来的竟然是滴滴血泪,一颗颗落在我的胸前。这是我与你的第二世,而我也终于相信我胸前这颗嵌入肌肤的红珠真的是人的眼泪幻化而成的。
现在,是我和你的第三世。我拾到的画卷上的女子正是你的未婚妻,你们曾经相约三年后你到她家里提亲,可惜她的父亲以死相****着她另嫁他人。你听说消息后便一病不起,我躲在屋子外透过半开的窗户悄悄注视着你,勾勒你的模样,心底的思念几欲喷薄而出,正想着推门而入,撒谎告诉你,爹爹已经答应了我们的婚事,不料门却被另一个与我一般模样的女子推开,她巧笑倩然的说道,沐郎,阿爹已经答应了我们的婚事,你可要快些好起来哦。那女子推门时我看见了她掌心的绿痣,她,果然是——柳絮。
我最终还是一个人回到了灵迷谷,穹桑树下,青离对我说,阿夭,你和他本有三世情缘,可是这三世的结局,都,都是你死在他的青殇剑下。而柳絮却不一样,她和他虽然只有两世情缘,可他们两世都是恩爱相守直到白头..。。我知道你爱他,可是,阿夭,假如上天再给你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你会如何抉择?我哭了,而这一次我竟然也流出了眼泪,不过却是红红的泪水,又冰又凉。
青离伸手接住我落下的眼泪,苍凉的声音随着灵迷谷里的风晕散,阿夭,你终究还是看不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