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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爱者之贻

还记得那个仲夏的夜晚吗?我和你斜倚在桥栏上,看满江的灯火灿燃。殷勤的水风一点点拂去黄昏的余热,舔在脸上,比小狗清润的舌头还要柔软。从船坞那边传来嬉戏的笑声,是那些尚未归家的孩子,用瓦漂逗起一溜溜水花,他们正乐此不疲。俯瞰宽阔的江面,流水湍湍,我们似乎听见了岁月奔腾的潮音由远而近,又由近而远。灯火沿两岸一字排开,像外科医生的手径直掏向夜的深腹。岸边亭亭的水柳在光影中婆娑起舞,丝毫没有倦意,她们也如同希腊神话中自恋的美少年那喀索斯,日复一日地顾影自怜,最终憔悴而死。

大桥上,各式各样的车子发足奋跑,像一窝受惊的大甲虫,显得那么滑稽可笑。

我和你默守着这一刻的岑寂和热闹,像是两座凝然不动的石雕。

许多年,我一直期待着这个时刻,与女友在透明的夜色里无言地并立。

一只游船穿过了桥洞,上面有助兴的歌舞和消闲的茶局,游客在水花飞溅的船舷边从容自若地谈笑。游船扮演着一位风流情圣,它解开大江的衣襟,身后留下一道白色的水痕。波涛拍打厚厚的石堤,激起哗哗的水响。

游船开向月亮岛,去那个名字很美的地方。

我真想告诉她,我们所处的位置恰到好处,活泼而恬美的风景俱陈眼底。如果我们伫立在河堤上,会迷恋彼岸的灯火;如果我们置身于游船中,则会为远方的小岛所诱惑。握紧了手吧,相倚在桥栏边,周围的景色犹如一盘水果沙拉,反而不再招惹我们。

谁是爱者?谁是被爱者?今夜无须分别。我和你走出如火如荼的夏季,远离晦明晦暗的舞池,在大桥上,让我们感动于恬然如画的夜景,感动于心心相印的默契吧。天际划过一颗流星,它坠落在何处?一簇簇行星和恒星在无垠的大宇宙中无休无止地运行和燃烧,这些亿万斯年不灭的灯火照临我和你的爱情,那便是上帝许诺的永恒吧?

月亮今夜未圆,但那上面的阴影清晰可辨。小时候,童谣里说,月亮上有一个葡萄园,而只有那些善良的人才能去收获甜蜜的果子。让我们瞩望今夜的明月,瞩望葡萄园里的浓荫吧。但愿所有美好的心灵中都有一架茂盛的葡萄,都有一个醇香的酒窖。今夜,我们在桥上,醒着的世界即将睡去,而我们领受八面来风,内心烛照着不眠的情感。

幽蓝的夜,在灯光的映衬下,宛如质地透明的轻纱,遮覆着整个入寐的城市。那些被暑热轰上街头的人们回家了,打开热风咝咝的电扇,在缺乏凉意的竹箪上放置自己的睡眠与梦想。让我们守望流动的大江,守望善意的灯火,守望阑珊的星空吧。

游船返回了,远远的便放出小号和喇叭的声音,这一趟水上的奔波使它多少有些疲惫。在月亮岛,甲壳虫乐队给游客演奏了一支又一支仲夏夜梦幻曲。这些无所用心的人啜着冰镇饮料,把空空的瓶子扔到大江里去,扑通扑通的水响使他们开怀欢笑。真有他们乐的,这掷手榴弹的游戏。

让我们感念今夜的清风,今夜的明月,今夜的游船,也让我们祝福城市光影里那些安睡了的人们。夏夜的微风撩起一叶叶窗帘,依稀可见上面美丽的图案。生活就在创造者伸手可及的地方,只待我们走过去,它就是勃勃怒放的花丛。

让我们在大桥上再伫立一刻吧,星河璀璨,大江奔涌,一切力量似乎都汇聚在这里,我们的血液也遍体欢流。还可能有别的心愿吗?在这深睡的夜里,愿爱者有美好的梦,像一座幽静的花园那样敞开。

走下桥头,重新成为生活中的涓滴,但我们不再自怜,也不再自卑。人间的真爱者,一颗水珠就足以呈献整个世界。

让人间的爱者有自己的礼品,也有自己的奉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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