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洛菲走出机场，不知为何，感觉心里慌慌的。两天前，艾琳说有急事找她，所以迫不得己才离开何慕烬回了趟法国。
走出机场刚刚打开手机，忽然接到乐黎的电话，语气焦虑而惊慌：“洛菲小姐，你在哪里？何董突然昏迷，我们现在在医院里。”
她忽然心悸，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惊惧与恐慌。
问清了医院的地址，立时赶过去。
幸好并非是高峰时段，道路并不拥堵，洛菲赶到医院，乐黎出来接她，眼睛红红的已经哭过，说：“医生说情况很不好，董事长夫人已经赶过来了。”
洛菲觉得恐惧到了极点。
她一直跑到病房去，穿过长长的走廊，两侧无数病房的门，她拼命往前跑，洛菲在后头追着她：“在ＩＣＵ。”
何慕烬在ＩＣＵ里，只能隔着大玻璃窗，看到医生护士忙碌的身影。
“昨天你没回来，何董一整天都没有说话。今天早上起来，他说不太舒服。他从来都不说不舒服的，他从来再疼都是忍着的。我去打电话叫医生，结果电话还没打通，他就已经倒下去了。”
洛菲痛悔交加。如果不是她，如果不是她犹豫了那么一天，也许事情就不会发生，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是因为她懦弱，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她腿发软，扶在墙上，仿佛只有这样，才可以站稳。
张秘书走过来，轻轻跟洛菲说了几句话。乐黎转过脸来对她说：“夫人要见你。”
洛菲心如刀割，因为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惊惶，人反倒有点发木，麻木地跟着人走，一直走到一间会客室去。
她视线模糊，看到沙发上的人，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低头无语。
何慕烬的母亲嗓音略有些沙哑，神色疲倦而憔悴，这一刻，她也只是个平凡的母亲。
她说：“我向慕烬的父亲提过你，说你对慕烬很好。”稍停了停，她说，“我知道你们的事情，慕烬都告诉我了，还有晨晨，是一个很可爱的孩子。那天慕烬给他父亲打电话，他父亲没有同意你们的关系。主要是考虑慕烬病着，而你还年轻，只怕耽搁了你。”
她不知道何慕烬是怎样和他的父母说的，但是这些都不重要。她终于落泪，说：“不是。”
哽咽着，又说：“是我不好，我没能及时回来，让他担心。”
再多的话都是苍白无力，她恨不得自己死了才好。
“眼下这个样子，你能回来，我就很高兴了。”
她默默垂泪，何夫人洞若观火，显然对一切都了然于胸。
“你是个懂事的孩子，而且善良。有你在，我放心。”她轻轻地在洛菲手上拍了拍，“医生说他会醒过来的，希望你能让他安心。”
何慕烬是晚上醒来的，在他自己的坚持下，转出了ＩＣＵ，住进了特别病区。
他的脸色并不好，因为用了镇痛剂，精神尚可，看到她还是吃力地笑了，说话的声音仿佛有一点哑：
“你回来了？”
他说得很慢，几乎每说一个字，就要停顿一下。
只不过几日不见，他就似乎瘦得脱了形，躺在那里，越发显得瘦。
她伸手握着他的手，因为一直吊着点滴，他的手很冷，她用两只手捧着，用自己掌心的体温暖着。
他说：“你别担心，我就是晕了一下子。”他说话很慢，也许是因为疼，可是还是笑着，“比上次还丢人，上次是在浴室里滑倒的，这回就在客厅里，被地毯绊的。”
何夫人说：“你就是不听话，如果肯乖乖住院，哪会有这么多事，现在不住也得住了。”
“妈，我好着呢。”他慢慢说，“不信我爬起来，跑三圈给你看？”
何夫人嗔怪：“还贫嘴。”
“您怎么来了？”他停了一下又问，“没惊动我爸吧？如果惊动了老爷子，我罪过可就大了。”
“你病成这样，妈妈能不来吗？小乐在电话里急得直哭，幸好我这两天在国内考察，所以能这么快过来。你爸还不知道呢，你呀，尽让我们操心。”
何慕烬似乎很疲倦，跟母亲说了一会儿话，就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洛菲不敢动，还是乐黎走过来，轻轻将何慕烬的手，从她手中抽出来放下。
她却一直不敢动，也不敢多说话，只怕自己会哭。
过了许久抬起头来，才发现乐黎望着自己，那眼底分明有泪光。
而她连哭都不敢。
她只怕他突然就离开，在她刚刚明白，在她刚刚觉得，一切都还可以再开始，他却就这样，决定离开自己。
她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她一直不敢动。
只怕惊醒了他，可是却更害怕一种无以言喻的恐惧。
她不能动弹，像是小小的蚁，在无穷无尽的黑暗里，蜷缩成最小的一团，只是希望，能有一线光。
可是光明却永远不能笼罩她了。
她觉得害怕极了，她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一直怕得发抖。
何夫人还要赶回纽约去，因为行程安排，第二天有外事活动。
乐黎和洛菲送她离开医院。
临上车前，她握了一下洛菲的手，语气感伤而郑重：“菲菲，谢谢你。”
洛菲心中一恸，几乎失态：“阿姨。”
她握着洛菲的手，过了很久一直握着，最后才轻轻拍了拍，上车离去。
乐黎神色也十分憔悴，洛菲劝她回家去休息，她却说：“我饿了，你也还没吃饭吧，你能不能陪我去吃点东西？”
乐黎其实同何慕烬很像，她是想让洛菲去吃点东西，却会用这种婉转迂回的说法。
乐黎向来同何慕烬一样挑剔吃喝，尤其嗜美食，向来不委屈自己。应该是做他的下属太久了的缘故吧。今天却似乎并不在意，随便顺着马路找了家最近的餐厅，就坐下来点菜。
洛菲一直怕她会说什么，自己会无言以对，谁知她什么话都没有讲，只是默默吃饭。
乐黎吃了很多，她一直吃，默默无言，反倒是佳期几乎没有吃下什么。
最后，乐黎才说：“好饱。”
洛菲说：“我有一个朋友，曾经说过，吃饱了就会比较不难过。”
乐黎叹了口气：“你那朋友说得不对，如果真的难过，即使吃得再饱，也不会觉得好过。”
洛菲说：“是啊，可是能吃饱我还是尽量吃饱，因为如果饿着，我会更难过。晓雪教过我，即使再苦再难，也要努力对自己好。”
乐黎说：“可是你都几乎没吃。”
她说：“我已经努力了，只是吃不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