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她向身后看过去。
秦漠正微笑着倚靠在车前，插着裤兜，斜睨着他俩。
她忙在本子上写着。
「我跟他只是路上碰到，我不认识他」
没料，秦漠缓缓走了过来，看向谦灏：“你好，我叫秦漠，当时我看到她在闯红灯挺危险的，问她她也不说话，就写给我这个地址，我就顺便送她来了，你是她亲属吧？”
“我是她老公。”
“哦。”
“走吧。”谦灏头也没回地拽起凝香的胳膊，她抬头看到他的脸色阴郁着并不好看。
他带她离开了很远一段距离，她再回过头去时，秦漠依然倚靠在车前，低着头想着什么。身边的谦灏捏紧了她的手腕，低语：“我先去忙，你在那边的休息处坐会吧。”
她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搭起来的简易塑料棚下，有几张凌乱的桌椅，不少人在她眼前快速经过。
她点点头，默默走了过去，坐了下来，再去看谦灏时，他正忙着指挥着那些人。
“小李，那个灯管再调高一点！”
“这些架子还没搭好吗？都两个时辰了！”
“一小时后集合！”
……
她默默地注视着他，低下头去，手里紧紧抱着的那只保温瓶还散发着热度。此时，她的耳边传来一阵嬉闹声，抬起头看过去，一群活泼好动的孩子们。
“沈谦灏。”
乔梦暄向谦灏那边喊了声，凝香早猜到了，她默默的转到别的方向。沈谦灏在听到那句叫唤后整个人不易察觉地紧张了下，不同于对别人的态度，尽管他之后依旧以礼貌性的微笑冲她打了声招呼。
“你从哪的幼儿园找来的小朋友？”他指着跟在乔梦暄身后的五六个孩子，都睁着天真的眼睛望着他们俩。
“就附近的啊，院长还挺好说话的，一听我们要搞慈善活动就借给我们了，哈哈。”
“哦，那带他们去化妆间吧。”
凝香是第一次见到她，并不只是因为她长得秀气而令凝香心生嫉妒，是她和谦灏曾经是一对情侣的缘故，想不到他们挺有缘的，过了若干年还能在异地相遇。
想着想着，她的大脑一股涨热。
她小小的眯了会儿的功夫，就听到谦灏的声音：“凝香，醒醒。”
睁开眼，他释然地笑了。
结束了？
她正挠着后脑勺，四下环顾着，现场的人员陆陆续续地散开，分布在角落里的简易篷布下吃着盒饭。
谦灏说：“布置得差不多了，这会儿都在吃午饭。”
乔梦暄跑过来对他说：“我这边还不是很熟，要不你带我去吃饭吧。”
靠，什么意思，当着我的面泡我男人！
凝香黑着一张脸瞅着她，紧紧咬着牙。
“这旁边有几家面馆，你可以去看看，我自个儿带饭了，不好意思。”
听到谦灏这么一说，凝香突然失落地垂下头，望着手中的保温瓶发懵，他带饭了？那她忙碌了一早上也就…
“想啥呢，凝香，带啥好吃的犒劳你老公啊？”
她抬起眼，只看到乔梦暄悻悻而去的背影，正疑惑着，谦灏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似的，又补充道：“你不是给我带饭了么，我们还分彼此吗，呵呵。”
顿觉心里暖暖的，她松了一口气，忙把手里微热的保温瓶放在了塑料圆桌上，他轻轻打开盖子，脸上瞬时露出惊喜的神色：“哇，凝香，这是你做的吗？”
她点点头，又递给他小调羹。
他舀了一勺放嘴里，不停地赞美着点头：“好吃，真的好吃，终于能尝到媳妇儿的手艺了，我是有多幸福呢。”
她不屑地白了他一眼，但看着他吃得津津有味，一抹欣慰的微笑挂上了嘴角。
“来，”他舀起一只虾仁，凑到了她的嘴边。
她乖顺地张口接住，能吃到自己的劳动成果也是种幸福，她赞美地连连点头。
“方案设计得差不多了，舞台布景都可以运营了，就等下午的排练了，”他把嘴里含着的粥给咽了下去，侧了侧身子，指着舞台那边给她讲解，“到时候，那些小朋友们会乔装打扮好后从台下冲上舞台，每个人手里都有道具枪，跳一些我们设定好的游戏舞蹈动作，紧接着呢…”
她伸手阻拦，他才停了下来，她对他皱了皱眉摇摇头。
“不喜欢我的方案吗？凝香。”
她忙摇头，「不是，听你讲那么多还不如到时候我看呢，你讲得我都晕了。」
“呵呵，你这次做了这粥，我妈有说你啥，夸你没？”他充满期待地看着她。
她无奈地摇头。
“你也别放心上昂，我妈就那样儿，刀子嘴豆腐心其实呀，心里早已感动不已了。”
她轻轻苦笑。
他没有让她失望，把保温瓶里的粥全部吃完了，她不禁凑过去看，底下躺着好多虾仁和海参还有一些鱼片，她不解地抬头看他。
他微笑着说：“有营养的当然给媳妇儿吃啦。”
说完他一口一口地将虾仁喂给了她，她瞅着他真挚的眼神，只觉得鼻子酸酸的，她想如果她能说话，这个时候也是说不出话来的。
十七
晚上起风了，车里开了暖气，凝香窝在副驾驶座上睡着了。沈谦灏把她推醒，她才意识到到家了，下个星期就是圣诞节了，也是慈善活动，她决定花店关门一天为的就是去看谦灏的创意方案。
推开门就听到文青梅在打电话，聊得很开心的样子，笑起来鱼尾纹全部化开，见他们来了便匆匆挂断了电话，走到沈谦灏身边，替他摘去了围巾：“搞那么晚回来，累了吧。”
“还好，妈，刚和谁通话呢？”他问。
“额，没有谁，就是多年没联系的一个朋友。”随后，她的注意力挪到了凝香的身上，突然就责怪我：“凝香，我觉得你该去找一份工作。”
她愣住。
谦灏忙说：“妈，凝香她自己开店，不是挺好么。”
“如果哪天店倒了呢，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所以我觉得你还是再去外边找一份活干，我看电视里那些一个人要干十几份活呢。”
“妈，那是电视。”
“反正你就给我去找份正经活儿干，听到没？”
她正犹豫着，谦灏怀疑地问了句：“您怎么会突然想起让凝香去找工作的？”
“我想了想，你俩要是往日有孩子了消费可高着呐，灏灏，就凭你一个养活家里怎么行，她要没有稳定的工作，每个月的收入那么不稳定，这日子会过得很艰难，所以啊，为了孩子着想，现在就让她出去找工作也没什么错啊。”
“妈，您别操心这个了，等我升到主管位置，工资就翻好几倍，还养不活家里吗？还有…我们还没准备要孩子呢。”
文青梅惊呼：“没准备要？”
凝香从一开始就垂着脑袋，她的花店当时也是谦灏的钱资助的，生意不冷不热，但因为建在居民区和商务楼附近，订花的人特别多，一笔单子最高也会有七千左右，每个月的房租九千，他俩各自分摊，日子还算过得去，但是文青梅说得没错，如果有了孩子，这些钱花完剩下的那些真的养不活。
她见凝香好久没反应，慢慢走了过来，严肃地质问：“丫头你该不会是有问题的吧？好歹你也都奔三的人了，现在不抓紧还想等高龄了再生？”
“妈！…”谦灏在一边替她解释道，“您别瞎操心了啦…”
凝香背了过去，缓缓地做了个深呼吸。
她想起了她的初恋——董灿愈，心里有了这个人以后，她好像再没容纳得下别人，和谦灏结婚也是看重他的本分能给她踏实感，但他们婚后的男女之事也都是做着必要的安全措施。
幸好，她嫁的男人是那么的包容她，她经常在心里安慰自己。
谦灏还在她身后和文青梅争执着，像是在吵架，都是因为她的关系。
不久，她把记事本递到文青梅的面前，认真地看向婆婆。
「妈，明天开始我会去找工作，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她终于缓缓笑了：“呵，这才是嘛，女人必须要有一份稳定的工作。”
晚上，他俩坐在被窝里，僵持了许久，她偷偷看他，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前面的电视机上，脸色很是难看。
她深深低下头去，慢慢地钻进了被窝。
他突然叫了她一声。
凝香抬起头去看。
谦灏说：“你真的没必要那么听从我妈妈，她并不了解你，做你想做的事，如果店真的哪天垮了起码还有我养你呢。”
她想了想，「真的没关系的，我也早想上社会实践实践了，看看外面的世界嘛。」
“我只是担心…”
她忙起身，凑过去吻住了他的唇，没让他继续说下去，她知道他担心什么，但既然我决定这样做了就不会后悔，他微许错愕后看向她，她报以微笑地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目光，郑重地点了点头。
尔后，他俯身抱住了她，深深吻住了她的脖子，顿时一阵酥麻遍布她的全身。
外面寒冷的冬夜，但此刻的他们却如同两团熊熊燃烧的火苗，互相炙烤着彼此，她有些受不了，她也明白他更受不了，黑夜里他的喘息声加重。
直到那硬挺挺的东西摩擦于她的双腿间，她咬紧下唇，轻轻搭上了他的手。
“真的…不行么？”
她顿觉羞愧，难道她还放不下那个人吗？褚凝香，请你清醒一下。
他见她发愣了许久，最终放弃，释然地抱住了她微许抖筛的身子，附在她的耳畔低吟：“没关系，我都依着你，一定会忘记他的。”
一定？是么？
十八
第二天，凝香到职介所激活了账号，一回家就上招聘网，但她投了好几份比较感兴趣的岗位，两天过去了，依然没有回音，不是说“不录用”就是简历石沉大海，谦灏一直让她别急别急。
文青梅一直在问：“工作找得怎么样了？”
……
谦灏一直在安慰：“别着急，工作慢慢找，急不来的。”
……
她的压力越来越大，一边找着感兴趣的岗位，一边听着QQ音乐《鸭梨大》来缓解情绪。
果不其然，投上去的第三天，有一家面试单位查看了她的简历，虽然她并没有印象投递过，是人事部主动打电话给她的，接电话的是沈谦灏，他在电话里和人说了后，挂了电话一直兴奋地摇着凝香的肩膀，她都快被他晃晕了，都不知道是谁在找工作呀。
面试单位是一家什么公司，他都没问，一高兴就把什么都给忘了。
无奈她只能独自带着打印好的简历来到这里，抬起头一看公司的招牌，吓懵了，竟然是“鲜美水产”！
这不是那个人的公司么？
她说明了来意后，故作淡定地走进了电梯，心里想着应该不会那么巧又碰到那个人，应该不会的，可是她想错了。
当她推开办公室的大门时，映入眼帘的正是秦漠。
“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他穿着灰色的西装，淡然自若地撑着脑袋。
怎么会和他那么巧，不止一次的偶遇，她突然有种想借口逃走的冲动，刚一转身想走，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她的面前，伸出手臂挡住了我的去路，我惊怔。
“为什么看见我想走？我很可怕吗？”
她忙摇头，不想跟他有什么纠缠。
“你是来应聘项目助理的吧？”
凝香没敢去看他的眼睛，略微点了点头。
他突然俯下身来，凑在她的眼前：“其实我很佩服你的勇气呢，竟然不会说话也能上社会，真的不错呢，如果你真的被我们公司录用，你会好好上班么？”
「什么叫好好上班，请您解释下。」
他看着她递给他的纸，嘴角露出一抹轻蔑的笑，凝香在看到那抹笑之后顿觉这场面试不告而破，又要让文青梅失望了，对不起，她还是继续经营她的小花店吧，那才是她的归宿。
正当她失望之际，他说：“竟然对你未来的上司那么不礼貌，我果然是喜欢你这样有个性的员工，要不你明天就来上班吧。”
这下轮到凝香呆若木鸡了！
这，就算通过了么，可她什么也没做呀，连最基本的自我介绍也没。
“明天早上九点到这里，我给你安排安排，记得别迟到哦。”他郑重其事地对她说。
她说不上是高兴还是难过，未来的日子该怎么过，他会不会刁难于她，她都不清楚，只能走一步是一步吧，她悻悻地走出了大厦，看见不远处谦灏正站在那。
他怎么来了。
正疑惑着，他向她挥了挥手：“凝香，怎样了？”
她摊了摊手掌，「莫名其妙就被录用了，说明天就来报到。」
“真的吗？我媳妇儿魅力那么大，肯定震撼到了领导了，哈哈！”
他牵起她的手，把她送进了车内，才说今天他是请了半天假出来等她面试结果的，他对她的任何事都很重视。
“明天几点上班？”他抓紧了方向盘。
「九点」
他瞥眼看了看本子，皱了皱眉很快便松开：“那我送你来吧，明天也没什么事。”
她长长舒了口气，放低了座椅，缓缓闭上眼。
沈谦灏第二天把凝香送到了这家公司，他俩就分别了，他说今天是圣诞节，也是公司的慈善活动，要赶紧回去准备了，她目送着他的离去。
十九
整个广场热闹非凡，不少路人把门口围得水泄不通。
台上的主持人以动人的音色，深情款款地讲述着关于贫困山区儿童的日常生活，所有人都沉寂了下去，他的身后是一幅幅稚嫩纯真的笑脸，煤灰的脸上多了几份朴实。
谦灏赶到的时候，活动已经开始了一半。
路小虎拍了拍他的肩膀，指责道：“谦灏，上哪去了，自己策划的这个活动却自己迟到，像话么？”
他忙赔笑：“呵呵，不好意思，送媳妇儿上班去耽搁了点时间。”
“咦？你媳妇儿不自个儿开店的么？”
“额，她又找了一份新工作，今天第一天上班。”
“真是不懂满足，还担心你养活不了她？上海的姑娘家都这样，眼界高得很。”
谦灏无奈的笑笑，将视线转回了大舞台：“不说了，活动怎样了？进行得还顺利吧？”
此时，随着游戏的震撼音乐传出巨大的音响，一群乔装打扮的男孩们冲上了舞台，高举着手中的道具枪支，脸上流露出的肃然表情，以及画的妆容像极了游戏里的角色，做着一些彩排好的动作，谦灏连连鼓掌。
“谦灏！”
人群里忽然传来文青梅的叫唤，他回过头去：“妈，你来了。”
“妈妈来看看我儿子的工作成果…”还未说完，她的眼神就被台上几个古灵精怪的小孩给吸引住，不停地拍起手来。“哇，真不错不错！灏灏呀，你说，妈妈何时才能抱上孙子呢？”
路小虎附在他的耳畔，打趣道：“对呢，我啥时候也能做你儿子的干爹呢？”
“去。”谦灏顿时羞红脸。
文青梅这才注意到了路小虎：“你就是小虎吧，灏灏一直跟我提起你，说挺崇拜你这大师兄的，啥都能干。”
“妈，他不是大师兄，”谦灏瞥了一眼路小虎隐隐挺出来的肚子，纠正道：“明明是二师兄，噗。”没忍住，捂嘴而笑。
路小虎勾住他的脖子，埋怨道：“哈哈，你这臭小子说啥呢。”
“好好好，没啥没啥。”
文青梅伸手阻拦，对谦灏说道：“灏灏，这次不知道梦瑄会不会来。”
一提到乔梦暄，他冷下了脸，摆正了姿态，低语：“不知道。”
说曹操曹操就到，乔梦暄忙完了后台的演员化妆，好不容易在喧闹的人群里找寻到了他们几个的身影，忙跑了过来：“谦灏。”
文青梅笑脸相迎：“梦瑄，累么？”
“不累。”乔梦暄乐此不疲地晃了晃脑袋，“能看到大家对这次活动满意也是我最欣慰的地方了，对了，伯母，过会儿结束了咱们几个一起吃中饭吧。”说完，她特地瞅了一眼一边的谦灏。
谦灏则冷冷地拒绝：“我和小虎两人去吃。”
文青梅忙给他使了个眼色：“人家梦瑄难得邀请的，怎能拒绝人家呢，好呀好呀，梦瑄。你一个人在上海工作也怪辛苦的，到时也给咱说说呗。”
“嗯，没问题。”乔梦暄一口答应。
谦灏甩下手，离开了他们的视线。
“谦灏！谦灏！”乔梦暄追了过去。
她在台后找到了一棵桃树，此时的谦灏正倚靠在树荫下，低垂着眉，琢磨着心事的样子。
“谦灏，你怎么跑了？”
“别叫我这名字了。”他缓缓抬起清眸，却盛着冰冷的霜。
乔梦暄有些不解，不由得动了动嘴角：“怎么啦？以前不都这样么？”
“我和你现在没有一点关系，要说关系也只是合作伙伴，请你不要再用以前怎样的眼神来看我妈，好么，乔小姐。”他一字一句说得清晰荡漾。
他狠狠地看向眼前的她，莫名的衍生出一种强烈的恨意，只要她一出现，他的脑海里就浮现起当年她是如何狠心离开的场景，爱情里，他讨厌背叛，只要自己喜欢的爱着的人离开自己，他就会由爱生恨，决然离去。
乔梦暄轻叹：“你还在恨我么？”
他没说话。
“我和他离婚了，没错，他能给我买很多我想要的，但…却买不来我要的陪伴，我也给不了他想要的样子。”她的眼角感受到一丝轻微的凉意，硬是做了个深呼吸。
他插起裤兜，直起身板。
她有些激动：“谦灏，我一个人离开北京来这儿就是为了忘记过去，想不到我们还会再相遇，不管怎样，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他没回话，冷漠地与她擦肩而过。
她如凝结的雕塑，一动不动。
走出树荫后，只听他在身后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世上没有后悔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