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一事增一分累,识一人伤一份心。
谁会知道,谁会记得,他曾经的信誓旦旦……“男人挣钱,天经地义!”“咱们家就应该男主外,女主内。”“老婆,我就爱赚钱给你花!”“你不能太自私,只顾着自己,要全心全意照顾孩子,要懂得为孩子付出。”……
这些话言犹在耳,在那些单调至极的日子,是他的支持让她有了坚持下去的勇气。她也曾无数次置疑自己的价值,可终于因为家庭的需要而臣服。
人是很容易麻木的,比如付出的人,再比如接受的人。很多东西,当你付出到让所有的人********的时候,那你偶尔的懈怠都会成为大家口诛笔伐的理由。
舒应语觉得异样的失落。纵使,为了你的意愿,我已非我,可终不能取悦你。
一明一灭的光映在南成眺的脸上,他的声音低沉有力:“人要有自知之明,你不用担心,我也和小佳谈过了,这次的短信,是她的朋友,为了报复她给你发的,以后她不会再打扰你了。”
南成眺的话既是规劝,也是警告。
舒应语转过脸来,刹那间还没有回过神,“自知之明”,她有些恍惚的看着眼前的丈夫。是自知自己是上不了台面的黄脸婆,还是自知自己是一是无成的笨蛋,还是自知自己是他感情的弃子;他真是再也不怕她伤心了,不管什么话都这样肆无忌惮的说出口。
应语停止了哭泣,她就是再贱,也明白应该适可而止了。一个女人的眼泪,应该只给珍惜自己的人。
她突然有些了悟,也许婚姻关系的维系,也是一个天平。这十年的婚姻,他的砝码不够的增加,而自己的在不断减少,因此现在难免要翻掉。如果今天换自己功成名就,那他还敢不敢如此造次,提出这样的要求,试探自己的底线呢?
可爱情真的是做买卖吗?大家把各自的条件放在秤上量一量,谁重听谁的,应语很困惑。
可她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平静,问:“南成眺,公平一些!你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我要求你,和我的情人和平共处,你能接受吗?”
风吹着他的额发,南成眺深深的吐一口气:“应语,男人就是男人,女人就是女人。”
“男人?”舒应语听着他不以为然的话,嗤笑出声。男人就可以理所当然始乱终弃吗?男人就可以光明正大的不忠不义吗?当然不,应语不是今天才知道男人的人品也有三六九等,可是她今天才知道自己的丈夫是最下品。
如果十年的时间,她才意识到自己的丈夫人品拙劣,那是他的演技好,还是自己没有识人之明呢?她恨自己,恨自己无知无欲的活了这么多年,把自己落入一个任人宰割的地步。
人生最美好的时光,她失去了自己的专业能力,失去了自己独立的经济能力,失去了自己自主的尊严,最后连和自己丈夫平等的权利也一起失去了。
她悔不当初,她不应该牺牲自己成全别人,哪怕她仅仅能养活自己和孩子,她也不用在这里接受他的侮辱。他像一个掌握自己生死的强者,粗暴地践踏自己的尊严,蛮横地决定她的生活。
南成眺认定自己会赢,因此气定神闲地劝解:“小佳是一个简单、善良的女孩子,你放心,她的存在不影响你的位置。”
舒应语冷哼一声,站起来,有点踉跄地往外走了两步,他这么狠,用这样的方式来摧毁她的意志,打击她的信心。就算她真的一无是处,她就要在这里讨一碗磋来之食吗?
早上还是睛朗的天气,到了下午,却阴暗无比,室内的光也暗了下来。
南成眺对这种沉默的拒绝十分抗拒,他拉住应语,眼神犀利地问:“你为什么就不能容下她,她只是爱我,你当年不也是为了爱我,而不顾一切地和我在一起吗?今天你又何必瞧不起她。”
应语一怔,戏剧性的情节出现了,她当年为爱所付出的种种,今日被人倒持干戈,授之以柄。而她自作自受,又怪得了谁。
南成眺责问:“难道你的是爱情,别人的就不是了吗?”
他的话每一个字都似最锋利的刀,刀刀刺在她的心头,刺的她血肉模糊,刺的她痛断肝肠,舒应语抬起头,只觉得百口莫辩。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南成眺的怒意,她不知道是来自于她的固执、不识相,还是对那个女人的维护使然。她只知道,这个男人完全变了,或者他本就如此,她完全分不清楚了。她只知道他像一个魔鬼,他对自己这个妻子,和他生活数十年的妻子,没有一点心疼怜惜,只有不遗余力的打击。他骗她不够,让她牺牲不够,打击她不够,他还要诋毁她的爱情,她的信仰。
舒应语感觉受到了侮辱,难道她的爱和小三是一样的,她为这种比较失控了。她眼睛有着咄咄逼人的光芒,语气强烈而失控,怒道:“你把我和一个道德败坏的第三者,爱慕虚荣、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相提并论,你不是在侮辱我,你是在侮辱你自己!”
应语的喉咙有轻微的灼痛感,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又或者你是完全没有道德底线的人,因此和小三能情投意合,可是你别侮辱我的人格,她算什么东西,如果当年你是有妇之夫,我是绝不会为你做半点牺牲的。”
一个人卑微到什么程度,才能认识到自己的尊严被践踏;一个人被伤害多少次,才懂得自己数伤口;一个人被漠视多少遍,才学会爱自己,一个人被轻视多么深,才会站起来反击。
这一切,舒应语都没有答案,只是现在,她再也不想忍气吞声,更不想委曲求全,她只是觉得可笑。不只是南成眺的绝情,还有自己的有眼无珠。她勉强自己镇定下来,道:“南成眺,时至今日,你这么评价我的感情,是我的失败,更是我人生的耻辱。我们都是普通人,因此没有那么多生离死别来证明我对你的不离不弃。可是,我们十年的婚姻生活,我可以这么说,在这三千六百五十天,或者是八万六百四十小时,再或者是五百一十八万四千分钟,在这些平淡琐碎的时光,我给予你的爱虽然平常但绝不平凡,一菜一饭,一衣一袜,一言一行,寸寸时光,都是我最无私、最真诚的付出。”
客厅里燃着檀香,清雅幽远的香气在空气里弥散。
南成眺哑口无言,良久,才举重若轻地说:“应语,正因为我知道你的付出,才格外的珍惜你,如果我不爱你,也不至于来这里找你。你想想,家里的钱我少给你一分吗,你乐怎么花就怎么花。所有的房产都有你的名子,我并没有一点外心,我能分得清谁是我的妻子。”
此时此刻,南成眺也感觉自己委屈。自己家资几千万,像自己这样的相对成功地男人,那一个不游荡在灯红酒绿的欢乐场。玩的女人一个又一个,防老婆倒像防贼一样。可自己自认有情有义,对老婆不离不弃,对情人颇有节制。可这样,应语还不满足。
应语语气坚定:“从头到尾,我要的就不是钱。”如果没有孩子,应语真想就这样拂袖而去。可是已经有了孩子,如果真的离婚,自己的感觉当然是可以忽略的,可是让自己的孩子没有父亲,于心何忍?因此她怎么能,就这样轻易的放弃。哪怕还有一线生机,她都要为她们的婚姻做努力。那怕她是没有出息的,没有尊严的。
应语的心沉甸甸的,手心发凉,嘴唇发苦。可她还是低下头来劝道:“南成眺,我最后问你一次,如果你对我,对这个家还有感情,你就和她分手吧!算我求你,别让女儿以后以你为耻。”
成眺抬起眼皮,瞥了应语一眼,因为阴天,屋子里的光线很暗,她整个人都在光影中,周身是一层模糊的光晕。南成眺突然觉得有点震动,因为应语整个人瘦的都有些脱相了,原本脸颊上粉润的婴儿肥也不见了,一张脸瘦成了真正的瓜子脸。
他不由得有些心疼,可是想起小佳那张桃腮带笑的俏脸,当下收敛心智,紧闭着嘴唇,摇摇头说:“不行。”
不行,这简简单单的二个字,把舒应语完完全全的推落到地狱里,原来他是这样残忍的人,不给自己机会,也不给女儿机会。从相识到相知,从相爱到背叛,这十年的种种情形就像放电影一样在她的脑海闪过,他的温柔,他的承诺,他的嘲笑,他的鄙视……舒应语身上的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就像被人抽了数十个耳光。
她从来没有想过南成眺如此绝情,哪怕知道他有外遇,她都相信,他对自己有感情。
成眺并不看舒应语的眼睛,他一副正人君子的大义凛然样,想了想说:“我是男人,我不能那么不负责任,她跟了我,只要她不走,我就不能不要她,这是我做男人的仁义,而且就算没有她,也会有别人的。”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已不能沟涌。他不可理喻的理论总是让舒应语陷入有理说不清的僵局,她现在连吵架都提不起力气,问:“南成眺,你知道婚姻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应语有一种陷入绝境的困顿,但她依然不卑不亢地说:“当年你说过,一生忠贞不二,永不负我,是吧!”
南成眺不耐烦地说:“行了,那都是过去的事!”
“过去的事!”应语喃喃自语。岁月是最残忍的手,一步一步,把她们推向最绝望的深渊。她委曲求全到这一步,她知道乞求不回他的心,可是他连一点耐心都欠奉。
她想起两个人结婚的时候,南成眺握着她的手,说过的话“结红叶之盟,以白头为约。”那晚的月光远远的,小小的,分外的明亮。她见证过多少人的人生,看过了多少背弃离合,如今月亮还记不记得她的痴情,感叹她今日的情苦啊!
舒应语感觉非常疲惫,心力交瘁地说:“如果,只是我一个人,我真不再愿意和你说这些了。可是我们还有孩子,她是女孩子,你想以后给她树立什么样的恋爱观,自己的父亲尚且如此,等她长大了,对世界得多失望。因此,为了我们的孩子,求求你,成眺。”
南成眺想到了可爱的女儿,可是女儿,终究不过是一个女儿啊。想到母亲一直以来想要孙子的痴念,倒生出几分逆叛来。
应语的语气已近卑微,她的眼睛里闪动着难以言喻的色彩,她紧紧的盯着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成眺,求求你,看在我们的过往,看在我们的孩子份上,求求你,放弃她,我们好好的过!”
舒应语知道,自己的样子傻透了,她自己也这样觉得。可是和貌合神离的家庭比起来,颜面扫地并不重要。
数十年的感情,终究让南成眺无法做到无动于衷,他有些心慌意乱。可是陈小佳玉体横陈的样子又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她年轻的身体和她的主动实在叫他痴迷。那是保守的应语,永远不可能给他的激情。
女儿才六岁,离懂事还早,他自我安慰着,便轻轻的推开妻子的手。
应语心中的绝望喷薄而出,心一横:“如果我和她之间你只能选一个呢?”
南成眺不由得抬头,他笃定这是威胁,这是十分幼稚,十分不近情理的威胁。二十多岁年轻漂亮,追着自己跑的女孩子多的是,她一个三十多岁人老珠黄的女人,倒不知进退的威胁起自己来了。有一必有二,有二必有三,他必须遏制她这样极端的想法。
他是强者,因此他是自己思想和决定的主宰。纵然留恋花丛,追莺逐燕,那也不过是他数十年辛劳换来的成果。而他现在活着,就是乐呵,怎么乐呵就怎么过,只要他坚持底线,就无可厚非。
他认定舒应语不可能真正离开他,因为没有他,她连生存能力都没有,索性一意孤行起来:“总之我不能和小佳分手,你自己何去何从,自己决定,只是你离开我,你别想拿我一分钱,那都是我辛苦赚来的,和你一毛钱关系也没有。”
共患难易,共富贵难。应语望着茶杯袅袅上升的热气,心事重重的想。原来夫贵妻荣都是错的,他的富贵和她是没有一毛钱关系的。今日只能以黄土做冢,灰心为棺,在此日、此时、此刻,埋葬自己的爱情。
南成眺看应语看似无动于衷,对自己的恐吓似乎丝毫不以为意,更加口气恶劣地威胁道:“你别后悔,更别想回头。”
应语的声音极轻,有着淡淡的悲哀:“一言为定,永不回头!”
爱和恨,善和恶,其实只是一念之间。舒应语现在恨透了南成眺。曾那么用心的爱过他,爱到倾其所有,爱到毫无保留。可他让她心痛,让她绝望,让她无以为继,让她心念成灰。
南成眺看着舒应语灰败的脸色,不能理解她的悲伤。男人很难理解女人想要的。每一个女人,其实想要的都简单。不过是一心一意,可辗转尘世,求之不得。便只能退而求其次。
南成眺为应语的决绝气地暴跳如雷,他喝道:“你够了啊,我已经很让着你了,你到底闹什么!你看看你的样子,我和你离婚还是青年才俊,你一个三十五岁的老女人,要工作没工作,要经验没经验,要样貌没样貌,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士可杀不可辱!
应语抬起头,看着这个自己爱了十几年的男人,从二十一岁到三十五岁,她把人生最美好的年华都给了他。她把自己这辈子最美好的感情,都给了他。可是原来在他的心里,她这样一文不值,他理直气壮的贬低嘲弄、又如此蛮不讲理的评价轻视,气的她简直连五脏六腑都着了火,她瞪大眼,目眦尽裂地看着他,说:“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一无是处。”
南成眺实在有些口不择言了,他的胸口起伏着:“当然了。还离婚呢,你说说,就算我和小佳在一起,你到底损失什么,名份是你的,钱是你的,有保障的也是你,我告诉你,我对你仁至义尽。”
仁至义尽,就像是被人从头浇了杯冰水,太阳穴突突地跳。舒应语忽然清醒过来,她整理一下坐姿。她从末想过会有这一天,丈夫出轨了,并且不思悔改,那下一步,她应该拿他怎么办。
黄昏已至,佳期将尽。
无论是装聋作哑不闻不问,还是忍辱负重屈意成全,她自问都做不到。这一刻她觉得所有的语言都枉然。长相知,才能不相疑;不相疑,才能长相知。今日的她们,再说什么,都已是徒劳。
希望让人克制,可绝望呢,那就是互相伤害。舒应语在这一刻,深深的绝望。她是这个世界是最笨最无知的女人。南成眺说爱她,她就义无反顾的和他私奔。南成眺说照顾好妈妈,她就全力以赴的付出。南成眺要照顾好家庭,她就不计一切代价的放弃工作。她像是他的木偶,为他所操纵,再为他所嫌弃。
但这一切都是她的选择,她只能自己吞下苦水,她问:“我只问你,南成眺,你发的誓,你忘了吗?”
南成眺一愣,什么誓,过往的欢唱如浮光掠影。那里有着说不清的风花雪月,有道不尽的不离不弃。那溶溶月华、清清夜风、丝丝幽霭,是坚硬的牙齿和柔软的嘴唇般的相依相守,而他承诺过给她的,是一生的唇齿相依。
仅有的良知让他有些羞愧,有些无所适从。
应语的脸上没有半点血色,她慢慢地说:“我只怪自己当年太年轻,是人是狗看不清。”
舒应语大笑出声,她的笑声又凄历又绝望,像是插入冰块的刀子:“我不想责备你这样负心的男人有多差劲,我只能怪自己卑躬屈膝,错爱了你这么多年。”
既然一切都已被辜负,都已被否定,十几年的付出注定血本无归,那么又何必保持风度,心魔吞噬了应语的心灵。此刻委地的尘泥,曾是昨天跃上枝头的喧闹;今朝为蝼蚁般卑微存在的鸡肋,曾是昔时倾城的心上人;谁来完成这些过渡,不过是时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