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遥联合其他几家公子硬是诳了宋申睿请客,宋家那么有钱可不能随随便便宜了他,宋申睿刚刚从美国留洋回来,去的时间不长,3年,别的学没学到不清楚,但这性子倒是沉稳了许多,乍一看整个人清冷的气质与当初风流倜傥的性子可是判若两人。想当初那可是能从南京跑上海百乐门一玩就半个多月的主,现在倒是看不出这花哨做派了。
宋申睿在美国这几年经历了什么除了他自己连宋家人都不知道,这次从美国回来宋家老祖宗拉着他的手细细的从上到下看了几遍,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半天,心疼的要死,别人也许看不出,但这自己最疼爱的小孙子那是自己心头的宝有一点点变化都能感觉到,更何况能让一个人性格气质大变,那得吃了多少苦经历了多大的事才会这样。但宋申睿回来后绝口不提在美国的事,这少爷不愿意说的话谁还敢提。
说起这陈子遥也算是宋申睿一起玩大的世家子弟,关系比起别人那是要更加亲近几分的,陈子遥的堂叔父娶了宋申睿的小姑姑,这个圈子里的总是这样每家要是认真算起来都能沾点亲,带点故。不过陈家却是不一样的,陈家在南京城的历史要真的追溯起来那是百年世家公卿,家教做派比起某些掌权门阀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毕竟是从血统里带出来的风骨。这陈子遥吧性格是个两面派,人前是翩翩浊世俊雅的世家公子,人后嘛就是各种的少爷脾气论起风流比当年宋申睿没去美国前也是不遑多让。
陈子遥在江华楼订好了包间,早早和其他人去江华楼的大厅候着了。
宋申睿下了车,抬头看眼前的江华楼,确实有快三年没来了。这几个手可够狠的,说是接风,江华楼是这南京城里的销金窟,最后掏钱的肯定是自己,摆明了要让他找一找以前纵马风流一掷千金的感觉。宋申睿微微笑了笑朝里面走去。
“子遥,你就是这么给我接风的,大厅听曲,再怎么也得定个包厢吧”宋申睿现在越发讨厌人多的地方,无意的皱起了眉头。
“申睿,这你可就不懂了,你那都是老掉牙了,现在江华楼唱的最好的最有名的荣卿,脾气可大着呢,不唱外场,不唱包间。但这歌着实好听,你就跟我们一起大厅听吧。二楼给你订好了包间,她唱完咱就上去玩。”陈子遥一副你不懂,这江华楼早就不是以前样子的表情。
不唱外场,不唱包间无非就是自抬身价的手段罢了,风月场上的人偏要摆世家小姐的姿态。宋申睿瞬间对这个荣卿没什么好感,但荣卿这名字听着却是耳熟。
荣卿昨晚没睡好,眼下一片乌青,上了很多粉才压的不是那么明显。每隔几天就会梦到凤凌,有时候是温柔说话的凤凌,有时候是细心教导的凤凌,有时候是唱霸王的凤凌,可有时候是那一夜,那一夜被人欺辱躺在血泊里双眼呆滞的凤凌。
算算日子凤凌死了三年了,这三年来荣卿几乎没睡过一夜的好觉,不梦的时候会提醒自己要记得报仇,梦的时候又从梦里哭醒这样的日子就这么一日一日的过。
那时候凤凌死了,四喜班的班主觉得对不起凤凌那日自己若是拦上一拦也许就不会这么惨烈。班主是看着荣卿长大的知道这丫头和凤凌的感情本来想留她在四喜班里以后哪怕是唱个青衣也算是有个立命的地方。荣卿抱着凤凌的骨灰坛,面色惨白的拒绝了。
凤凌的家乡在南京,那个书本里烟雨楼台满秦淮的金陵,也只有那样的地方才生的出凤凌这样好看绝世独立的美人。
初到南京的荣卿已是狼狈不堪,上海到南京不算远,但这乱世之下,南边虽已经好了很多,但一个女孩子独身在外又没有人陪同,刚上火车就被小偷盯上了。荣卿出了火车站准备叫黄包车的时候才发现钱袋被偷了,身上的钱也不多,就这么在南京城徒步走了一圈。
一个女子在南京城里无亲无故实在是无法安身立命,自己唯一会的就是读书和唱戏,可是自从凤凌死后,荣卿就再唱不出一句,唱不出声的唱戏人是去不了戏班子的。
无奈之下荣卿去了江华楼,江华楼的名声之大是荣卿还在上海的时候就有所耳闻的。虽说江华楼和百乐门差不多,但不做女人的生意,歌女和客人若有什么也是私下里的事,江华楼不过问不插手,比起别的地儿也算是一个干净的地方了。
荣卿揉了揉眉心,看时间差不多就起身登台了。
荣卿唱歌总是很安静,没有太多话,一个人站在舞台上唱歌,有时候专注的好像所有人都不存在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唱歌,是唱给她自己听的一般。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
江北寒江色问君可有思我
衣衫杏子红高楼望不见
不见飞鸿落问君可有思我
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
红莲过人头问君可有思我
我采莲至南塘秋
莲子藏袖中
莲香存心头
倚栏对月盼君归
天边云海自悠悠
我采莲至南塘秋
莲子清如许
莲香明如玉
执子情意分明处
伴君何以惧悲欢
海水悠悠
梦悠悠
南风知我意
吹梦到西洲
“原来是她!难怪!”宋申睿看着台上唱歌唱到陶醉的荣卿,难怪觉得名字耳熟,原来是那晚百乐门的小丫头。
那年家里人要为他说慕家的亲事,宋申睿哪里是任由别人摆布的好棋子,从南京跑到上海玩了半个月,在百乐门的时候遇到的那个丫头,记得当时她还是倔强的小女孩,这才三年的时间就长开变成江华楼的金招牌了。也对,当时死的那个好像也是个角儿,想来这丫头嗓子也是很好的,现在看来还不是一般的好,把这南京城里的男人都迷成如此这般。当日的惨状宋申睿其实还是有点印象,这个荣卿和那个死掉的角儿都是硬性的,能有这不唱外场,不唱包间的规矩倒是说的通了。
“什么难怪?”陈子遥就坐在宋申睿的旁边,听到宋申睿的话接过话头就问,心想若是申睿看上这荣卿,就想办法把人给弄过来,再怎么有规矩在他们这些人眼睛里也就是个说头罢了,哪还有真弄不到的呀。
宋申睿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这个曲子有点意思。”
“这个荣卿也是有点才华的,她这曲子词都是自己写的,据说刚开始在江华楼是给姑娘们写曲的,后来没多久当红的就是你以前喜欢的那个特丰满的陈伊人,嫁人后这个荣卿就突然横空出来唱歌了。刚开始大家都还有点听不惯她的歌啊曲儿的总是觉得怪怪的,不像戏曲那么入境三分也没百乐门的曲子撩人,但你用心听了还真有那么点味道,这不就越来越红反倒成了江华楼的台柱了。”陈子遥朝着台上扬了扬下巴。
宋申睿看着台上的荣卿眼睛里露出欣赏的光色。看来着丫头当年是跑来南京城了,应该也是吃了苦的,不过进江华楼写曲唱歌确实好过落入其他花花地方要不就这张脸如今不知要糟多少罪。
江华楼若要细细说起来也跟宋家有一些关系的,当年宋申睿七堂哥宋申仪看上了风月场里的一个姑娘叫江秋凉,两人也是真心相爱,宋家规矩立的严外头怎么玩都可以但是不能给家里带。
偏偏宋申仪是爱惨了江秋凉非卿不娶,宋家人才着了急,若是别的女子倒也罢了宋申仪不是嫡支嫡子,悄悄娶进来也就算了。但这江秋凉着实让宋家有点难以启齿,她也是命苦父亲死后小小年纪被后母卖到了花场,在花场的时候被硬逼着出来接客,宋家是商贾之家男人们出来谈事少不得进这风月场合,那几年江秋凉也是南京城里叫的上的姑娘,宋家有几个长辈曾与这江秋凉是有过那么点说不清的东西,所以这若真是进了门,宋申仪先不说家里的长辈却是怎么都坐不住的,这就成了宋家的污点,宋家是坚决不会同意的。
宋申仪,商道学问上皆没有过于出众之地但在这感情上是痴情专一的人认死理,爱上一个女人就是一生的事,真是应了用命去爱江秋凉。宋家人把江秋凉偷偷送去了北边藏了起来,宋申仪怎么都找不到江秋凉以为是被宋家给害了,万念俱灰下饮毒自尽。
当时宋申睿年纪还小只记得二堂叔和二堂婶悲痛欲绝,非要让江秋凉给宋申仪陪葬,还是宋申睿的奶奶出面硬是给拦下了,老祖宗说那江秋凉虽是宋家的祸水,可那更是申仪用命去爱的女人,他自杀就是因为你们干的糊涂事让他以为江秋凉死了才会殉情随了去,这申仪是让你们给活活逼死的,你们这些男人在外面做的污糟事情,害了申仪的幸福,你们怎么还能狠心再害他心爱的女人。
老祖宗让人把江秋凉从北边接了回来,给了江秋凉一大笔钱,江秋凉本来是不要的。老祖宗说这是申仪在宋家应有的,她虽没有嫁进来,但申仪连命都给了她更何况是这些身外物,只是希望她过得好一点能让申仪泉下有知得以安息。
江秋凉是个坚强的女人拿着这笔钱哪里都没去就在南京城里开了这家江华楼,宋家自然是对江华楼的生意多有庇护否则一个女人哪能那么容易就把江华楼开成南京城最有名的风月场能和凝霜阁南北齐名。
江秋凉开江华楼就是要让孤苦可怜的女子在这乱世中有一方容身之所,苦难的经历让她一生坎坷痛失所爱,她在江华楼立下了规矩,江华楼虽是风月场合但只供客人们吃饭娱乐听曲跳舞,旁的事情绝对不会做更不会逼迫姑娘们去做,自然若有什么也是姑娘们和客人们私下里的事,江华楼自然也是管不到,也不会去管,所以这江湖楼里收留了许多可怜的女子,确实也比别的地方干净的多。
江秋凉自此一直孤身一人也没再和其他男人有任何瓜葛,在宋申睿眼里她这一生也是花开繁盛,就此已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