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称王晁通逞愚顽
慈郭姆智捉千里驹
一晃四年,这期间,觉如降伏了杂曲河和金沙江一带的无形体鬼神,广做善事。到了十二月十五日——觉如五周岁生日,黎明时分,格萨尔在天界的姑母、护法神朗曼噶姆在觉如的睡梦中又给他唱了一首预言歌:
“天神之子降生到人间,
具备所向无敌的神通,
若不去征服世界,
要那神通有何用?
降生的地方在美丽的岭域,
居住的地方是黄河之畔,
好地方黄河流域莲花谷,
好日子甲申年正月初一,
好事情神通归掌握,
好部落六族自然到手里。”
姑母唱罢,又俯身贴耳对觉如亲昵地低语了半响,然后飘然离去。
觉如把姑母的话牢牢记在心里。他要遵照天神的旨意,离开此地,到黄河流域去。但要离开岭域,也必须遵照姑母的嘱咐去做。
觉如把自己住的地方幻化成肉山血海,拿人肉当食品,拿人血当饮料,拿人皮当地毯。这种情境,不要说人见了觉得害怕,就连神鬼也会感到心寒,罗刹也会变色。人们纷纷议论,觉如已经变成恶魔,成为红脸罗刹。
嘉洛部落的珠牡姑娘首先看到这可怕的情景,吓得她赶紧跑去,向总管王报告。
老总管绒察查根心中忧虑万分,从预兆上来说,觉如无疑是征服四方妖魔的天神之子。可现在的行为,简直是魔王降世。应该怎么办呢?绒察查根召集岭部落的头人商议,决定占卜问天。
卦辞说:“幼雏的大鹏,暂入人家,若不到如意树上去,主人的房屋便会尘土飞扬。神子变化成为人,诞生之地是吉祥之所,如若不能将降魔基地——黄河两岸来占领,占据着岭部落的家乡又有何益!为洗净岭部落法律的污垢,勿留觉如,快把他赶出去。”
听到这样的卦辞,晁通感到十分高兴,幸灾乐祸地说:“我们应该马上把觉如赶出岭部落,最好是经过黑山贫脊地区,将他驱逐到最穷苦的地方去。”
众头领也纷纷表示应该驱逐觉如。并派嘉察把大家的决定告诉觉如。嘉察感到十分为难。丹玛部落的英雄察香丹玛绛查见嘉察满面悲戚之色,知道他不忍驱逐觉如弟弟,便走上前去说:
“尊贵的嘉察协噶,请您坐在金座上不要动,应该由我丹玛去传话。”
察香丹玛绛查骑马来到觉如的住地,看到的是人皮撑起的帐房,肠子做的帐房绳,人尸和马尸砌成的短墙和一座小山似的尸骨,不禁毛骨悚然。但是他仔细思量,又暗自奇怪,就是把岭地的人马全都杀死,也不会有这么多的尸骨,这些尸骨肯定是变幻出来的。想到这里,他不再害怕,摘下帽子向觉如挥动,觉如马上跑下山坡,请他进帐房。
走到帐房跟前时,那些尸骨像烟雾一样地消失了,不洁净的幻象也没有了。帐房里面香气荡漾,浓郁扑鼻,令人身心愉快,神志清明。觉如以天神饮食款待丹玛,并对丹玛作了许多预言,对自己的真实身份,也作了一些暗示。察香丹玛绛查发愿:生生世世愿为朋友,永不相离。
觉如听了,立即说:“丹玛你先回去,就说你不敢到觉如跟前去,只是喊了一下。刚才我说的话和你看到的事情,除哥哥嘉察外,暂时不要让别人知道。切记!切记!”
丹玛回到岭地,说觉如简直是活生生的罗刹。就在这时,传来消息,又有几个岭人被觉如吃掉了。晁通马上命令:
“大家披甲戴盔,手执兵器!”
嘉察不以为然地说:“用得着这样大惊小怪吗?达绒官人去令他悔罪,驱逐出境就可以了,再不要惊扰他人。”
嘉察将乘马、驮牛等物品并护送之人早已准备停当,只等送觉如和郭姆上路。觉如也很舍不得离开哥哥,他用一种只能让嘉察听见的话对他说:
“嘉察哥哥啊,我此行是按照姑母的预言去成就一番事业。我走之后,您不必担心。护送我的人和物品,都不需要,黄河流域的土地神已经派人来迎接我。”
嘉察协噶猛然醒悟,只见觉如已把脸转向大家,临行前他要向岭部落的人说几句话:
“善良的人们啊,我觉如并没有做什么危害众生的事情,以后你们会慢慢明白。我觉如无罪而被放逐出境,虽不妥当,是叔父的命令;虽不公正,是先业所定。我走后,你们应照善业行事,弄清事情的是非真假。”
说罢,觉如骑上姜噶贝嘎手杖,从吉普地方向北方飞奔而去。郭姆在后面大声呼唤、祈祷:
“愿岭部落的人、物、财三种福祉,一切享受,如同大海汇集小溪、母马后面跟着马驹,山泉奔流似地随着我母子来吧!”
郭姆的呼声在山间久久回荡,当地十三个山谷都向郭姆母子前进的方向围拢过来,表示致意。直到如今,吉普地方的地势,还保留着当时山谷围拢的状态。
郭姆母子从长江上游金沙江出发,历尽千辛万苦,也是天神对觉如的磨练,来到九曲黄河的第一个大拐弯处玉隆松多地方住了下来。
在离他们不远的堪隆六山,被可恶的地鼠占据着。它们挖开了山巅的黑土,咬断了山腰的灌木,吃掉了平原的野草。人到那里,被尘土笼罩;牛到那里,饥饿而死。觉如知道,消灭这些地鼠恶魔的时机已到,遂在抛石器里放上三个羊腰子大的石子,口中念诵咒语,将石子打出去。一阵雷鸣般的轰响,三个石子正好打中鼠王扎哇卡且、扎哇米茫和地鼠大臣扎哇那宛。其余的地鼠也都被石子震得头破血流,纷纷死去。
觉如降伏鼠魔后,又用法力消灭了霍尔强盗,帮助商人们夺回被抢掠的财物。商人们千恩万谢,一定要将财物分一半给觉如。觉如用手一推:
“现在不要东西。今后你们凡是去汉地经商,路过此地,要给我觉如送见面哈达,并献汉茶作礼品。现在,请你们暂时到黄河川的玛卓鲁古卡隆去,帮助我修一座宫殿,一切费用由我供给。从今后,无论你们到什么地方,我都会保护你们。”
商人们有了报恩的机会,当然欣然从命。
在觉如满八岁那年,他知道岭地百姓迁居黄河流域的时机已到,便向他的岳父龙王邹纳仁庆祈求,请他在岭地降大雪。
大雪从十月初一开始,日夜不停地降落,只下得岭地白茫茫一片,山顶上的树,也只露出一点点树梢。
岭地的人们心中焦急,老总管绒察查根心里琢磨:看样子,雪是不会停的,若要继续在这里住下去,岭地的人畜,恐怕一个也保不住,必须马上迁往别处才是。但是应该迁到哪里去呢?老总管遂派出四个好汉,四面察看。结果,他们看中了黄河川地区,但不知这块地方的主人是谁,如果不经允许,便随意迁去,是会引起战争的。
好汉们不知该到何处去问询,这时迎面正好来了几个马帮,他们是去向觉如贡献礼品、赠送汉茶的汉、藏商旅。好汉们忙上前问道:
“善良的人们呵,你们这里的主人是谁?要借地方,该同谁讲?”
“此地以前是霍尔强盗经常出没打劫的地方,后来来了个叫觉如的小孩,他人小志大,神威无限,降伏强盗,这个地方才得到安宁。我们向他敬献财物,以求得他的保护,才能够昂首扬眉地来往通行。你们要借地方,应该向觉如请求。”商人们说完,赶着骡马走了。
好汉们一听这地方是觉如的,面面相觑,觉如是被岭部落驱逐出去的,怎么好去向他借地方呢?于是,他们赶回岭地,向老总管报告情况。总管、嘉察及丹玛心中明白,按照预言,岭部落迁徙黄河川的时机已到,但三人表面上却佯装不知。
嘉察说:“迁往黄河川势在必行,而那里的主人却是觉如,我提议大部落各自派出一个代表与我同去,向觉如求情。”
大家点头同意。是夜,嘉察与岭各大部落的六名代表立即启程向黄河川进发。
觉如早已知道他们要来,为了煞煞这些好汉的傲气,当他们身裹锦缎,出现在玉隆嘎达查茂的时候,觉如昂首挺胸地迎面挺立,手拿抛石器,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何方来的盗匪,竟然擅闯我觉如的领地?我要将你们全部葬身于此!”说罢,觉如抛出手中的石子,将远处的石崖砸得粉碎。
嘉察协噶立即跳下马,从怀里掏出一条雪白的哈达:
“尊贵的阿吉觉吉(注1),啊!长命百岁的觉如啊!你不认识哥哥嘉察协噶了吗?还有岭地的六智士,我们来到此地,是因为岭地已被大雪覆盖,欲向觉如你,求借黄河川之宝地,……”
不等嘉察说完,觉如早就跑上前去,抱住了哥哥嘉察。
“原来是哥哥协噶和岭地的亲人们。我没有认出来,请不要见怪,我母子俩住在这个强盗横行、魔煞霸道的地方,只能小心从事啊!”说罢,把一行七人让进帐篷。
觉如又听嘉察等人把详细情况叙说之后,给七个人每人一条“吉祥圆满”哈达,一枚金币,同时高兴地答应了嘉察等人的请求。
一行七人很快返回岭地,召集岭六部商议移居黄河川。告诉大家,那里水草丰茂,物产丰富。
按照觉如的意思,岭人可随意住在那里,没有时间限制,也无需缴纳地租。觉如将汉、藏商旅建造的宫殿城堡,也都无偿地送给岭地百姓,作为见面礼。
岭地的首领们一致同意,尽快移居黄河川。老总管绒察查根决定,十二月初十,岭地全部人马在黄河川的德雅达塘查茂会合,等候觉如给大家分配领地。
每个人都是喜气洋洋的,却又捉摸不透觉如将怎样给他们划分领地。特别是晁通,心中更加惶恐不安,只怕分到不称心的领地。
十二月初十,岭地人马在德雅达塘查茂会合了。觉如头戴礼帽,身穿礼服,足蹬闪亮的马靴,站在岭地六部人马面前,精神振奋,神采飞扬,令人崇敬而又畏惧。
觉如首先向大家介绍黄河川的地理位置,接着,开始分配领地:
“黄河川则拉色卡多,是八吉祥(注2)圣地,这是最好的地方,我把它划给尼奔达雅,长系色氏八弟兄住在此地。黄河川最好的山沟白玛让夏,百兽云集,是大丈夫居住的地方,我把它划分给弟弟巴森,仲系文布六部落在此居住。黄河中游的则拉以上地区,水草丰美,这是大势力的官长居住地,我把它划分给叔父总管王。黄河阴面的札朵秋峡谷,有宝塔和坛庙,这是下界母龙举行礼拜之地,我把它划分给我的父亲森伦。黄河下游的鲁古以上地区,终年积雪,地势险恶,这是强悍的男子居住的地方,我把它划分给叔父晁通。”
岭地众生,人人满意,个个欢喜。只有晁通,心里不情愿,却又不能露在脸上。
十二月十五日,觉如打开库房,将大批金银财宝、绸锻和茶叶,分派给岭部落的百姓。大家欢天喜地,从此,岭地六大部落的民众在黄河川开始了新的生活。
岭部落的百姓,在黄河川安安稳稳地住了下来。看到百姓们安居乐业,觉如像是完成了一项重大使命。他欲往玛麦玉隆松多地方去进行新的开拓,又恐大家不允,于是又像在岭地居住时一样,变化出许多事端,令人厌恶生嫌,终于又一次让人将他母子驱逐出黄河川,去往那妖魔逞凶、煞神横行之地——玛麦玉隆松多地方。
在这里,觉如变化成许多化身,降伏了大大小小的妖魔、煞神,使玛麦玉隆松多地方慢慢繁荣起来。不知不觉中,觉如长到了十二岁。
这一年寅月初八日,天色尚未破晓,觉如还在熟睡的时候,姑母朗曼噶姆在众空行女的簇拥下,骑着白狮子降到觉如身边,附在觉如的耳边轻轻说道:
“青苗若结不出果实来,禾秆再高也只能当饲草。碧空中若没有明月作装饰,星星虽多天空也黯然;觉如虽为岭地做的好事多,不执掌大权众生还是受苦难。”
觉如似睡非睡,又听姑母说:“孩子呵,明天这个时候,你要变化成马头明王(注3),去给晁通降下预言,告诉他,必须立即举行赛马大会,将王位、七宝(注4),还有岭地最美丽的姑娘——嘉洛家的森姜珠牡女,作为赛马的彩注。还要告诉他,赛马的最后胜利肯定属于他的玉佳马。”
朗曼噶姆还告诉觉如,要想在赛马大会上取得胜利,必须有举世无双的宝马。姑母提醒他:“好孩子,要记住呵,快去捉漫游在北方荒野中的千里马,只要捉到那匹宝马,胜利一定属于你。快去准备吧,该是你大显神威的时候了。”
觉如猛地醒了过来,四周黑洞洞的一片,姑母早已逝去,可她的话却牢牢记在心中。觉如想:姑母说得对,过去这12年中,我虽然为众生做了很多好事,可谁也不知道我在做些什么,反而常让人误解。现在到了我公开显示本领的时候了,要遵从姑母的旨意,参加赛马,夺取王位。
此时,晁通正在专心致志地修法,修的正是护法神马头明王。这真是天赐良机。到了初九日的后半夜,觉如化作一只乌鸦,趁晁通半修法半昏睡的时候,给他唱了一支预言歌:
“不要睡,晁通王,我是护法马头明王,快快准备赛马会,彩注定属达绒仓。岭国的王位和七宝,还有森姜珠牡美姑娘,是天神赐给你晁通王,骏马玉佳会给你帮忙。”
晁通睁眼看时,乌鸦已飘然隐没到他所供奉的护法神——马头明王中去了。晁通对预言深信不疑,立即翻身起来,向马头明王连连叩头,又对王妃丹萨讲了马头明王给他的预言,让王妃也马上为赛马会做好准备。
丹萨颇有些怀疑,她觉得应该对晁通说明白:
“我的王呵,不要相信深更半夜的乌鸦叫,那不是神灵是恶鬼,不是预言是欺骗,我的王呵!……”
不等王妃把话说完,晁通想起了马头明王的预言:“上等人将心给天神,心中明亮像太阳;中等人将心归于王,自由自在不彷徨;下等人将心归老婆,命中注定不兴旺。”
晁通心想,只有下等人才会听老婆的话,我堂堂达绒长官晁通王当然是上等人,当然要听天神的预言。再说,那岭地的七宝、王位,特别是那个令人难以忘怀的珠牡姑娘,要是能把她娶进家来,就是什么都不要,我也心满意足了。
想到这里,晁通恶狠狠地对丹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