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亲历了一场大雷雨。
午饭后,闷热得不行。俗说,热极生风,闷极下雨。暑天,午后到下半夜,局部地区有雷雨和大风。这种天气预报我也会。不一会儿,太阳像准备沐浴的少妇拉上幛幔,北面天空中棉絮般的白云,山似的往高处堆积,越堆越高,真像来到了棉花收购站。这时,刮起南风,微微的。少不更事的小朋友说,今天不会打雷。为什么,刮南风呀。殊不知雷雨是行顶头风的。如同文章手法的“欲扬先抑”或书法笔画的“欲下先上,欲右先左”一样,“南风刮到底,北风来送礼”。果不其然,泼墨似的乌云一下子盖住了太阳,借着风势,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咚咚”,像一场战斗开始打响似的雷公擂动了天鼓。稀疏的大雨点,仿佛子弹一样落地开花。此为小巧美丽、铿锵有力的“风头”或开门见山、开宗明义的落笔点题吧。在野外猎食的老母鸡,缩着脖子,翅膀紧裹身子,耷拉着尾巴,“个个个个”(脚印、脚步声、叫声)地跑到屋檐下梳理毛羽。我大胆地迎风站在房前,真想朗诵一遍《沙家浜》中郭建光的台词:“暴风雨就要来了!”或许是高尔基《海燕》的结句:“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索性干脆来段郭沫若《屈原》中的“雷电颂”,才觉得过瘾。但风太大,雨太急,雷越来越响,我冲着它们大吼一声“惹不起还躲不起吗”,缩回屋内。
室内的光线越来越暗,闪电越来越亮,殷殷的雷声越来越密。透过窗户看,金蛇狂舞,银树乱栽,地图瞎画;侧着耳朵听,车轮滚动,磨盘旋转,战鼓重敲。这算不了什么,动真格的还在后面。话音刚落,一道强光,把野外和室内照得洞明,如同白昼,几乎与此同时“劈劈啪啪”似有人挥动一把巨斧劈头盖脑一阵乱砍,那大音震耳欲聋,我像小孩似的捂住耳朵,脖子一缩,扭了,头不能再转动。坐在身旁的其他人,个个分明是轰炸机在头顶盘旋、等待毙命的战争难民,蜷缩着身子,只等那“极乐”的一刻。相信迷信的恶人,这时的恐惧就不是能形容的了,“做坏事,天打五雷轰”嘛。这种狂轰滥炸总要持续一段时间,似乎要人认输而不可反抗,它才善甘罢休。音乐的单位是“音”、“十”会意的“章”,它讲究“启承转合”的四个过程。此刻为第二阶段“承”吧。
第三阶段“转”,雷势不强,轰炸机边轰边退。在室内憋不住的小孩子率先跑出去,骑竹马,踩洼塘,打水仗。大人也试探着走出屋外,如释重负地评论着这场雷雨。猛然间,镁光一闪,一声不小的霹雳响起,像个不服输的人虚假追击的原地跺脚,吓得孩子落荒地大叫着奔回屋内,那些大人们身子也往后仰一仰,口中发出“畏”的声音。
雷雨的收场很干脆,“乓乓”两声,雨水好像都被打散了。再过片刻,雷雨嘎然而止。好似文章的“豹尾”。
雷雨过后天气格外清新凉爽,每升空气就是一碗碗美味的鸡汤。田地里的青蛙和蟋蟀形成一支大型交响乐。傍晚的夕阳又露出红扑扑的笑脸。霹雳如章,晚景如歌。